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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瑟在御,寵辱兩忘_分節(jié)閱讀_109

    第八十一章 、

    “靜篤”——

    他的字由那人喚來,百般滋味,千種情衷。

    朦朧中依稀那人眉眼猶在,幾許憐惜,幾層疑怨,皆纏縛上心頭,天羅地網(wǎng),掙脫不去,唯剩下的,只有俯首認命的苦笑。

    趙讓倏然睜眼,心悸急喘中,卻是大御醫(yī)安撫的聲音:“貴妃勿驚,您體內(nèi)毒性已被壓制,當(dāng)下無礙,多加歇息便可。秋寒已至,切莫受風(fēng)……微臣上奏陛下,陛下心中必也有了分寸。”

    毒性?

    怔愕片刻,趙讓方始明了,自嘲一笑:這數(shù)月舟行于驚濤駭浪間,體內(nèi)劇毒竟似沉眠之猛虎,連他自己,都幾乎要忘了這回事。

    為何竟會在昨夜毒發(fā)?

    還是因自己心緒激蕩,狂潮洶涌,才喚醒了那頭傷人猛虎么?

    他雙肘用力,欲撐身而起,向御醫(yī)道謝,床頭兩側(cè)內(nèi)侍齊齊上陣,重將他按躺,眉頭剛一皺起,那兩侍從已然跪倒在床前,其中一人低聲苦求道:“貴妃縱不為自個玉體著想,也可憐奴婢等的賤命吧?!?/br>
    承賢宮中人都知趙讓性情溫和,體恤下人,輕易不動怒,故有這般言辭。

    果然趙讓醒悟到他們的池魚之殃,默然片刻,改以側(cè)身,強顏歡笑地對御醫(yī)稱謝,繼而輕聲問:“陛下他……?”

    御醫(yī)點頭,自作主張地回道:“微臣稟過陛下,秋冬時節(jié),更需節(jié)制,貴妃大可放心?!?/br>
    趙讓啞然,卻不好再追問什么。

    待得御醫(yī)離去,他從枕下果然摸索出那一塊隨身多年的佩玉,心潮再起,胸中灼熱,原來并非噩夢一場。

    昨夜李朗確是如癲如狂,與其將兩人的言之為歡1愛1交1合,莫若稱作單方的索取責(zé)罰,他已盡其所能地順從與臣服,偏偏卻仍不能讓李朗饜足。

    這個年輕的皇帝想來也曾是花間柳巷的尋香客,層出不窮的交頸逸趣,紛繁無盡的縱樂花式既令趙讓疲于應(yīng)付,又傷于那份不言而喻的存心折辱。

    原來這便是李朗未曾出口的憎惡,恨他躲躲閃閃,暗藏難以言說的玄機,可是,趙讓心中不無苦澀地為己辯白:阿朗,你又何嘗能信我不疑?

    終不甘淪落成無知無覺的yin器,他于艱難中伸出雙手,覆于皇帝的面頰上,低不成語,顛來倒去,只有一聲:“阿朗……”

    難窺情緒的丹鳳眸中瞬息萬象,瞳色愈沉,如暗夜深海,晦暗幽微,隱隱約約中,眼角似有晶瑩一亮。

    “靜篤,”李朗閉目之際,終是軟了身心,他緊擁著淋漓大汗的趙讓,咀嚼著懷中人的字,喃喃半晌,方平息回復(fù),默默放開,從頸上摘下最初贈予趙讓、后兩人互換又重歸屬他的佩玉,交到昏昏沉沉的趙讓手中,“還你?!?/br>
    趙讓握住佩玉,抬眼凝著李朗,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

    須臾,當(dāng)一口鮮血噴上李朗的胸口,濺污他的下頜,年輕的皇帝甚而未及反應(yīng),呆若木雞,仿佛無動于衷。

    趙讓卻再也無暇得見李朗之后的言行,他只覺氣血翻騰上涌,強壓不住,胸中一空,平生未有的驚恐如利劍穿心,便更是雪上加霜,支撐不得,轉(zhuǎn)眼連連嘔出幾口血,神志半失,氣若游絲。

    原道這一遭前所未有的發(fā)作,鬼門關(guān)是有去無回,不想睜眼后,仍留在萬丈紅塵內(nèi),趙讓百感交集,卻也暗自慶幸。

    眼下他還死不得。

    大業(yè)未竟,縱已千瘡百孔,也斷不能在這云譎波詭之際棄舟自保。

    白鷺問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時,何事鎖眉頭?

    將李朗送還的佩玉舉到眼前,趙讓悵然苦笑,也罷,既已勸說李朗莫要為私情纏縛,他就該心口如一,又怎能沒出息到因皇帝將盟誓之物歸還便心碎的地步?

    阿朗——

    他默念著這個名字,重新將佩玉放回枕下。

    此后兩日,在御醫(yī)的嚴(yán)令之下,趙讓不得不臥床不起,只是李朗并未親自前來探視過他,唯遣人傳了口信,送過滋補藥膳而已。

    好不容易苦熬完連如廁都有數(shù)人圍觀在旁的兩天后,趙讓聽聞重陽當(dāng)日,圣駕出宮,登山祭祀,而承賢宮也得了圣旨,當(dāng)日趙貴妃亦需隨行。

    這本象征著圣眷正隆,內(nèi)侍們從總管到剛?cè)雽m的小黃門,莫不向趙讓恭賀。

    然趙讓卻未能有半分寬心,風(fēng)雨欲來,遮天蔽日。

    當(dāng)日午后,承賢宮內(nèi)又得一份太后懿旨,隨旨意而來的還有數(shù)名來客:

    太子、海玄大師留在泰安宮中的那位無顏少年僧人,以及自報林姓的女官和她帶來的一名稚齡女童。

    懿旨中,太后為趙讓的近況深感憂慮,后宮中謝皇后已是因久恙而無法統(tǒng)御六宮,大崇恩寺的皇家祈福近在眼前,若貴妃也去不成,宮中地位最高的便只有懷有身孕的劉嬪了。

    故而太后特遣了寺中僧人,也有祈求佛祖,禱告降福之意。

    這少僧由李銘易容而成的秘密,太后應(yīng)當(dāng)并不知曉,趙讓暗地為海玄此舉稱妙:又是跳出俗世的化外之人,容貌還是這般丑陋到常人不敢細看,李銘被發(fā)現(xiàn)揭穿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脂粉填塞的后宮來去自如,竟也無人異議。

    李銘見趙讓,佛號宣過,面上神色不動,然到底年輕,眼底悲喜參半,濕潤成露。

    趙讓恐他激動之下不慎出破綻,將視線移開,一一掃過下首諸人,最終落在女童身上。

    女孩兒自是被精心打扮過,只是不知為何,頭發(fā)似曾鉸過,短至遮不住脖頸,當(dāng)然也梳不成發(fā)辮。

    除此之外,全身上下,錦衣繡裙,花紅艷麗,一望而知是家境富貴的孩子。

    趙讓無心留意這些雞毛蒜皮,他最初只覺女兒長高了不少,再次便是她的神態(tài)表情不太對勁。

    猶記離別之際,訣別嬌兒愛女,小女孩兒尚不懂事,還在他懷中憨笑不已,而如今意外重逢,時隔不甚久遠,那分天真童稚已蕩然無存。

    女孩依照吩咐,抬頭看著父親,無喜無悲,一對與趙讓相似的眼中不見半分漣漪。

    趙讓與女兒對視,只覺肝腸寸斷,勉強作一笑,正待說話,在女孩身邊的女官輕聲稟道:“小郡主許是受了驚嚇,有些心疾,這一路到金陵,始終不言不語。但身體卻是無礙,還請……貴妃不必過于憂慮?!?/br>
    聽得此話,趙讓不由留意起那女官,見她臉如滿月,大眼膚白,生得圓潤可愛,又緊貼著女兒,猜到她大概便是護送一路之人,強笑稱謝。

    女官頗有些惶恐,期期艾艾地不知如何回話,旁邊的太子早按捺不住,上來牽起小女孩的手,拉到趙讓身邊,仰著小臉道:“趙叔叔,我?guī)eimei去后園看看鳥吧,屋里太悶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