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這樣的微笑凝視之下, 顏蘇蘇卻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一只酒精燈上的試管, 心跳越來越快, 熱意騰騰地從心里面涌上來，好像連頭頂都要咕嘟咕嘟冒水汽了, 她像只小動物，悄悄瞥了霍瑯一眼，又忍不住緊張地回避他的微笑和視線, 可不一會兒, 又鬼使神差地偷偷抬頭看他，然后心跳更快了……

    看著這樣可愛的顏蘇蘇，霍瑯卻笑著輕聲問道：“蘇蘇？”

    好像他只是輕輕喊出這兩個音節, 都含著一種和他平時截然不同的柔軟意味。

    聽到這聲呼喚，顏蘇蘇幾乎是立刻情不自禁伸手按住胸口，似乎想要努力按住這一刻不聽話到了極致的心跳，向來引以為傲的大腦卻在霍瑯含笑的疑問眼神中憋出了一句話：“老板裝修實驗室花了多少錢呀？”

    話一說出口，顏蘇蘇就立刻開始后悔，啊，今天這么高興的時候，老板帶她來看實驗室，她卻問這個。

    霍瑯卻輕松地向后倚在墻上，聲音低沉不緊不慢：“嗯，場地是看在文子的面子上，費用不貴，一年八十來萬吧，但因為要按生物安全標準，一般的裝修團隊設計不了，我找了你們t大生物系實驗室那個團隊回來……”

    顏蘇蘇悄悄豎起了耳朵，聽霍瑯說他找對方來怎么根據干細胞實驗的要求、考慮到干細胞以后延伸出來的研究方向做了設計方案，選用了什么材料，顏蘇蘇閃閃的眼睛又忍不住抬頭來看霍瑯，他神情放松，語氣輕快，卻在看到顏蘇蘇的眼睛時，話風一轉：“……恩，反正加上設計費、材料費、施工費，現在的支出已經有三百多萬了……”

    顏蘇蘇低下頭開始對手指：“老板，我會努力拍戲把錢還給你的。”她剛才還向陳老師夸口自己賺錢來重建了實驗室呢，全靠了老板幫忙。

    霍瑯卻不緊不慢地接著道：“……這還只是實驗室的裝修費用，里面的設備和儀器我記得你查過價格的。嗯，你之前拍了兩部電視劇、一部電影、一個綜藝，接了一個代言……收入差不多夠裝修費，努力拍戲的話……”

    說著，霍瑯上前半步，俯身低頭含笑問她：“蘇蘇，你什么時候才能把所有錢全部還給我呢？”

    這么近的距離，兩個人幾乎呼吸可聞。

    顏蘇蘇似乎清晰嗅到了霍瑯身上好聞的氣息，她說不上來怎么形容，好像午后的陽光、悠然的海風……平時的存在感極淡極淡，卻始終在她周圍，當她恍然在這一剎那意識它的存在時，卻已經伴隨著霍瑯這個人的呼吸、霍瑯這個人的動作……甚至是霍瑯這個人的存在將她牢牢環繞，在這個萬家煙火的團圓時刻，好像漫天煙花般，籠罩在她的天空中，無所不在。

    在這股氣息的籠罩下，顏蘇蘇的心跳又再度劇烈跳動起來，明明只是算個時間而已，所有的費用加到一起減去自己賺到的收入，再除以自己預估一年的收入……極其簡單的加減乘除，顏蘇蘇聰明的大腦卻好像被那股氣息分散著心神，迷迷糊糊中才算了出來：“七年……”

    然后，顏蘇蘇回過神來，漂亮的眼睛驀然睜大：“七年？！”

    霍瑯看著她，笑著說：“恩，你還沒有計算利息，利滾利的話……”

    顏蘇蘇看著他，好看的小臉皺了起來，嘴唇也忍不住嘟了起來。顏蘇蘇在鏡頭前的美麗有千萬鐘，但霍瑯知道，她這樣全然不掩飾內心、全然生動的美麗，這一刻，只有他一個人擁有，這樣狂妄的念頭讓他更忍不住得寸進尺，明明他離她已經很近，還是忍不住再上前小小半步，俯身含笑問她：“蘇蘇，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更快地還清債務，你想不想知道？”

    那股氣息再度籠罩而至，顏蘇蘇幾乎是屏住了呼吸點的頭。

    霍瑯眼中好像有笑意一閃而逝：“你答應我三個條件，我可以酌情寬減你的債務，讓你可以早點開始用上實驗室。”

    顏蘇蘇仰頭看他，離得這么近，顏蘇蘇幾乎可以看清他深邃的眼睛，里面映著小小的自己，好像最清澈最漂亮的湖面，一點也不設防，令顏蘇蘇鬼使神差地點頭答應了下來：“好呀。”

    她眨了眨眼睛：“那第一個條件是什么呢？”蘇蘇是個好孩子，總想立刻清償債務。

    霍瑯低聲笑了起來：“第一個你已經做到了。”

    顏蘇蘇疑惑地歪頭看他：“咦”

    霍瑯伸手撫過她頰邊的頭發：“你今天笑得很開心。”

    窗外的爆竹聲驀然安靜下來，顏蘇蘇才在忽然的寂靜中福至心靈地明白過來，我的一個笑容……就是你的第一個條件嗎？

    不待她說什么，窗外忽然閃過一道亮光，霍瑯和顏蘇蘇幾乎同時轉過頭去，顏蘇蘇還在困惑，霍瑯卻忽然將她攬到一旁的墻后。

    那股氣息幾乎是將顏蘇蘇從頭到腳徹底淹沒，就像在陽光里，在大海里，顏蘇蘇的小心臟怦怦直跳，霍瑯看向窗外的眼神卻是少見的凌厲。

    蘇蘇抬頭，一臉懵懂。

    霍瑯輕輕將她推離自己的懷抱。

    顏蘇蘇后知后覺：“剛剛……那是閃光燈？”

    霍瑯“嗯”了一聲，看著漸漸稀落的煙火，笑了笑后，拍了拍顏蘇蘇的發頂：“沒事的。”

    只見他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門口保衛處有人打著手電四處搜索，一輛摩托車卻轟然發動，在保安呼喝聲中，那輛摩托車幾乎是悍然沖向攔過來的保安，然后從兩個保安中間直沖過去、消失在夜色中。

    霍瑯緊緊皺眉，顏蘇蘇卻一臉震驚：“現在娛記這么厲害嗎？”

    剛剛從保安縫隙中間不容發穿過去的技術，簡直像電影里的特效，太厲害了吧！

    霍瑯看她全然不受影響，笑道：“時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顏蘇蘇點了點頭，看著霍瑯，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小小的呵欠，這會兒已經比她平時入睡的時間晚了好多，回到熟悉車上，嗅著鼻端那股似有還無的熟悉氣息，顏蘇蘇覺得自己在半夢半醒間好像聽到有人在她耳邊低聲呢喃：“新年快樂，小姑娘。”

    好像陽光下輕輕的海風撫過額頭，落下溫暖的撫觸，顏蘇蘇徹底落入甜甜的夢境里，全然不知道第二天的天翻地覆。

    第113章

    第二天早上，顏蘇蘇醒來, 連忙看周圍, 是家里的床鋪，外套像平時一樣整齊地掛著, 顏蘇蘇不由有些出神, 昨天晚上的焰火和那個溫柔的老板, 簡直就像一場荒誕不經的夢, 讓顏蘇蘇心里起了一點波瀾，又覺得有種從來沒有過的微妙甜澀。

    可是她忽然反應過來, 她身上還穿著毛衣和牛仔褲, 顏蘇蘇連忙在周圍去找自己的手機, 她快速地解鎖翻看相冊, 那里面一張又一張實驗室的明亮照片, 還有那個偶爾不小心間被她拍進照片里面的高大身影, 顏蘇蘇的眼睛微微彎了起來。

    這個時候臥室門被輕輕扣響：“蘇蘇, 起了嗎？”

    另一個聲音也道：“快起來吃早飯了……”

    這是查完房回來的顏正彬和蘇映雪順便從醫院食堂捎了早飯回來，顏蘇蘇一邊應聲一邊起床, 出了房間開心地抱住蘇映雪、對顏正彬道：“爸爸mama新年快樂，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這是她每年都會和爸爸mama說的祝福語, 不管他們是再怎么高年資的主任醫生, 再怎么醫術高明妙手回春，顏蘇蘇也只是希望他們能平安和健康，在醫院家屬樓里面長大, 見慣太多人間生離死別悲歡離合，這樣的愿望看似樸素卻又最是真摯。

    蘇映雪看著顏蘇蘇那張笑瞇瞇的漂亮臉蛋，覺得值班的疲倦都淡了許多，摸了摸她的臉頰嗔道：“快去洗漱吧？昨天是不是出門忘記換鞋了？有時候覺得你長大，有時候又還像小孩子一樣……”

    顏蘇蘇扮了個鬼臉，蹦蹦跳跳去洗漱了，她收拾完了，坐在爸媽身邊，大年初一的早上，他們家慣例是面條，顏蘇蘇輕輕哼著歌擺著碗筷，顏正彬換了衣服坐下來笑 ：“我們家蘇蘇今天心情很好嘛。”

    顏蘇蘇笑得眉眼彎彎：“嗯！”

    蘇映雪不由關切地問：“蘇蘇怎么啦？”

    顏蘇蘇開心地道：“我去看了新實驗室啦！”

    顏正彬是知道一間實驗室的費用的，不由大吃一驚：“蘇蘇你的片酬賺得這么快！”

    顏蘇蘇連忙搖頭：“沒有沒有，還差了一些……老，呃，朋友借了一些，但我一定好好拍戲把錢還給他的！”

    顏正彬和蘇映雪對視一眼，不由微微蹙眉。

    顏蘇蘇看他們的神情，解釋道：“只是租了場地，按生物安全標準完成了裝修，還沒錢買儀器設備呢。”

    顏正彬這才略微放心了一些：“你的片酬還夠嗎？”

    蘇映雪已經盤算著要給蘇蘇轉多少錢了。

    顏蘇蘇一邊回答爸媽的問題一邊笑瞇瞇地吃完了面條，一看時間：“呀，爸爸我不能再和你說了，我要換衣服去錄節目啦！”

    她之前接下的那個節目是個貫穿春節假期的休閑談話節目，今天還有最后一場錄制。

    蘇映雪不由嘆了口氣：“這行看著來錢快，也不好掙哪。”大年初一還要出門錄節目。

    顏正彬倒是看得開：“挺好的，我看蘇蘇挺開心。”

    蘇映雪睨了他一眼，蘇蘇哪里是拍戲開心，甚至不全是為實驗室的事情，知女莫若母，她總覺得蘇蘇的心情還有些別的原因，特別是那個借錢的“朋友”有些觸動了蘇映雪作為母親敏銳的直覺。

    顏蘇蘇按照約定的時間下了樓，看到的卻不是熟悉的帕薩特，而一輛熟悉的商務車，張貴武伸頭出車窗向她揮了揮手：“蘇蘇新年快樂！”

    顏蘇蘇調整了有些莫名低落的心情，禮貌地向張貴武問候：“新年快樂呀~”

    張貴武道：“今天霍總臨時有事要忙，讓我來送您去錄影棚。”

    顏蘇蘇點頭道謝，畢竟今天大年初一，還要張貴武跟著忙碌，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然后，顏蘇蘇才有些恍然地發現……以前不管大大小小的活動，老板都一直親力親為，開車接送自己，現在看來，那一切并不是理所當然，老板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更何況一粒塵埃和樂園那邊想一想就知道會有很多事情需要他照顧……可是想到昨天晚上，顏蘇蘇又難免惘然，隱約間，她意識到，她似乎太受老板的影響了。

    這個時候，顏蘇蘇的電話響起，那頭霍瑯低沉的聲音傳來：“張貴武接到你了嗎？”

    不知道為什么，蘇蘇的心情就愉悅了一些：“接到啦~”

    霍瑯那頭聲音嘈雜，似乎還有人在喊他，他匆匆道：“今天我這邊事情有點忙，好好拍攝，不要擔心。”

    蘇蘇重重點頭，忽然想到什么：“老板……”

    霍瑯以為她有什么事情：“怎么？”

    卻聽小姑娘歡快的聲音響起：“老板新年快樂，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呀！”

    霍瑯一怔，隨即笑了起來。

    掛斷了電話，霍瑯疲憊的眉宇間竟似輕松了不少。

    從昨天送了顏蘇蘇回家，他就一直忙碌到現在，以他的精力，倒不至于疲憊到沒有辦法開車……只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讓他難得停了下來認真審視這段時間自己的心情，竟然叫他難得猶疑了起來。

    蘇蘇再聰明，現在的她卻性格單純；

    蘇蘇并不知道那段往事，可在他的心目中，卻極難分開，如果真的發展一段關系……對蘇蘇來說是不是不太公平？

    更何況，他查了一晚上，竟然沒能查到那個娛記，甚至也沒有人聯系他來叫價，處處透著一種意味不明的氣息。

    圈內的娛記，拍到了有爆料價值的照片，直接曝光并不是最好的選擇，畢竟，曝光求個流量，歸根到底，不過是為了求財，而發給當事人威脅要價，有時候反而獲利更豐，從昨晚到今天早上，對方沒有聯系上來，足見不是為了求財；

    而以霍瑯的渠道，都查不到一個娛記，足以說明對方來歷并不簡單；

    能在大年三年追蹤到他和顏蘇蘇的行跡，以他開車的小心，對方甚至能一路追到實驗室，想想那一路的偏遠……霍瑯相信，對方追蹤他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甚至霍瑯懷疑，對方可能早就埋伏在了實驗室周圍；

    這樣的手段，早就超越了一個娛記的能力和動機范疇。

    這種時候，作為經紀人，更應該理智地保持距離。

    所以，霍瑯索性讓張貴武去送蘇蘇去錄影棚。

    可是，如果真的想理智地保持距離，他更不應該主動打那個電話，更不應該在聽到蘇蘇的聲音時，情不自禁出聲安撫。

    霍瑯暗中嘆息一聲，有些出神，隨即他自失一笑，或許從他決定回國，想順便報恩的時候，就已經注定現在這種無法抑制的心情與命運。

    樓下再度有人叫他，霍瑯收拾了心情，推門而出，臉上帶上了一貫從容自若的微笑。

    客廳里，坐滿滿一屋圈內的大佬，三三兩兩，并不見什么別的家屬，他們有的一大早就端著宋見瓴的珍藏在品鑒，有的在看宋家墻上的名畫，有的甚至打開了鋼琴在彈幾段，有的坐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邊的花草，有的只是坐在茶幾前，同宋見瓴閑聊，打開了家庭影院放映著影片，電影院正上映的影片這里全有，電影院沒有的，這里一樣也有……氣氛怡然自得，大家說笑談天，熱鬧卻又不喧囂，那是種難得的團圓氛圍。

    今天大年初一，他們自然都是來給宋見瓴拜年的，宋見瓴作為星寰的創始人現在的實際控制人，三十年間，星寰引領業界，而他個人的影響力更是早已經超越了星寰，滲透這個圈子的金字塔尖每一個角落。

    但能在大年初一早上來到宋見瓴常住之地來拜年的，卻都是可以稱之為宋見瓴親近之人，他們中許多，早已經離開星寰自己開拓了一片天地，卻依舊保持著對宋見瓴的尊敬，可見宋見瓴的為人。而還能留在星寰的，自然已經成了星寰真正的肱骨，比如黎肆，比如龍容一。

    這些年來，每一個大年初一的早晨，都是如此，沒有一個人缺席。他們中很多人已經忙得一年到頭都難得回國一次，彼此間也難得見上一面，大年初一齊聚在宋見瓴家里，都成了一年一度大團聚的日子，多年不曾改變。

    而這并不是霍瑯第一次見到他們。

    只是那一次，是在靈堂，是在星寰轟然倒下的時候。

    而這一次，他在一個截然不同的時間選擇見到他們，一切也早已與注定的不同。

    看著他下來，這些霍瑯應該開口喊叔伯的人物都停下了說笑，意味不明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霍瑯卻只是從容含笑，一一問好，客廳里又恢復了剛才的氣氛，大家說笑，好像剛剛什么也發生，又好像剛剛什么都發生了——他們已經接納了宋見瓴的兒子踏進了這間客廳，他們的中間。

    宋見瓴看他下來，微微一笑，招了招手，讓他坐在身旁：“你想好了？”

    霍瑯點頭。

    黎肆在一邊，神情不免有些犯嘀咕：“我記得你當時對賭的時候信誓旦旦，怎么改主意了？”

    霍瑯神情不變：“雖然沒有完全實現賭約，但我想說明的事情已經部分得到了印證，否則，我想黎叔你也不會答應的對不對？”

    這個倒是讓龍容一點頭，當初霍瑯所說，對互聯網發展的預見，龍容一本人都是極為認可的，所以對于這次的提議，他是全然不反對，反正遲早都是這樣，遲不如早，宋見瓴上了年紀，身體早不如前，這是親近的人都看在眼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