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王昌抬頭:“嗯?” “這朝廷要罰金的事……”謝長遠沉了沉,“我聽說若交不上,要充軍啊?” “啊,是啊。”王昌邊應聲邊打量他,心里又竊喜起來:難不成謝長遠交不上罰金? 便見謝長遠抱拳:“那我不交這罰金,直接去軍中,行不行?” 王昌:“……?” 聽他這話里的意思,罰金他是交得上的,卻自愿去軍中? 王昌的神情不禁變得古怪:“謝長遠你有病吧你?” 都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往軍營湊什么啊? 謝長遠神情沉肅:“可行得通么?” 罰到他頭上的罰金是一百兩,把先前幾個月的俸祿拿出來,再與同僚拆借一些,不是交不上,但他更愿意將這錢繼續攢著,早日為阿苔贖身。 再者,他出來買官,原本想的就是直接投身軍中。軍營才是能盡快建功立業的地方,奈何當時托關系買官的人只能謀得這庫部的職位,他便也只好先來這里。如今既有機會去軍中,他還是想去碰一碰運氣。 不然一想到阿苔在那么個丞相身邊,他就連覺都睡不著。 王昌復雜地看了他半晌,心說你要去送死那我不攔著你啊? 大恒西部邊境正與安西接壤,近一年來安西鬧災,不免虛弱,異族聞風而動,已有進犯之勢。于是最近的幾次sao動已不同于先前的小打小鬧,先前大多時候都是為了牲畜牛羊,小股騎兵看準時機打進來,搶完就跑,盡量不傷人、更不敢驚動邊關將士。但最近,聽聞已有上萬大軍集結關外,一旦起兵,便是一場大戰。 王昌問他:“你真想去?你這官位到了軍中估計手下也就一百號人吧,死了白死。” 謝長遠道:“我真想去。” 那還有什么可說的? 王昌不勸,干脆利索地給他簽了手令,讓他拿去軍中即可。 謝長遠得了手令便先回了家,將事情與苗氏說罷,苗氏大哭一場。 她也已人過中年了,女兒賣身在外,能不能贖回來還沒著落,夫君又要離家出征。一旦謝長遠死在外頭,日子就真沒了指望,但她偏偏一句話都沒法勸。 ——若她不是個女人,她比謝長遠還想上戰場立功贖阿苔回來呢。 女人對女人更能將心比心,謝長遠對阿苔只是簡單父親心疼女兒,苗氏卻每天都在想更多事情。她想到從前同一條巷子里的孫氏嫁了個暴戾的男人,十天里總有八天要挨打;還有黃氏,原本與夫家情投意合,可后來夫家飛黃騰達了,轉臉就納妾不斷,黃氏最終死得不明不白。 這還都是門當戶對好好嫁過去的呢。他們的女兒卻是賣到丞相府的,既沒實在名分也沒娘家撐腰,或許人前看著還是那么回事,人后誰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哭過之后,苗氏便只能跟謝長遠說:“你活著回來。若來日阿苔有命好好嫁人,總不能沒爹讓她拜高堂。” 沒爹還可以拜娘——這句話在謝長遠腦中一閃而過。但他自知苗氏這話背后是什么意思,點頭應下:“我知道。” 深緩了一息,苗氏又道:“給阿苔去封信吧,讓她回來看看。” 買官之事瞞著阿苔,是為免她覺得父母在外奔波心里難過。但現在父親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一定,總不能不讓她知道。 謝長遠卻道:“去封信告訴她便是,但別讓她回來了,我這就去軍營。” 阿苔這孩子打小被他們夫妻碰在手心里,太會跟父母撒嬌。他怕阿苔回來要攔他,更怕她一攔,他就心軟不想去了。 . 丞相府里,蘇銜這日直到傍晚才回府,進了書房就躺到窄榻上,開始耍賴,嚷嚷著說上朝好累,抱著她親個沒完。 謝云苔被他親來親去,無語地看著他:“怪不得總被御史大夫彈劾。” “這跟被彈劾有什么關系?”蘇銜瞪大眼睛,“爺又沒抱著御史大夫親。” 謝云苔:“……” “爺親親自家夫人怎么了?要為這個彈劾,爺挨個把他們擰斷脖子。” 謝云苔:“……好了!又胡說。” 又開始見縫插針。 她想翻過身不理他,奈何這窄榻真夠窄,兩個人一起躺著,翻身就得小心翼翼,動作大一點就要滾下去。 蘇銜很貼心,堆著笑扶著她的纖腰幫她翻,不讓她滾下去。謝云苔背對著他暗自撇嘴,心里大感無奈:這樣下去真不是個辦法,他天天這么見縫插針地耍無賴,她覺得自己不知不覺就會妥協了。 可若真的妥協了,真的嫁給他……感覺還是好奇怪啊! 謝云苔踟躕了一下,很艱難地又吭哧吭哧翻回去,望著他問:“公子為什么想娶我?” 便見笑容在他面上綻開,溫暖至極,又還是慣見的散漫:“喜歡你啊。” “只是這樣么?”謝云苔眨一眨眼,“那公子覺不覺得,能喜歡的人很多。日后可能很快就不喜歡我了,又或者雖然還喜歡我,但也會喜歡上別人,大可不必娶我為妻?” “?”蘇銜想了想,支起額頭,“我不覺得啊?” 與此同時,叩門聲響起來,周穆在外說:“公子,有封謝姑娘的家書。” 作者有話要說: 父母:人前還像樣,但不知道閨女人后過得是什么日子嗚嗚嗚嗚嗚…… 謝云苔:人后只是丞相更不要臉了一點…… =============== 我復活了。 今天寫得很順,于是提前一些更啦。 明天的更新恢復到早7:00晚21:00 下一章發出來之前的所有本章評論都送紅包,么么噠 第35章 “家書?”謝云苔立刻翻身下床。蘇銜難得地沒多耍賴, 爽快地放她走了。 謝云苔推開門,周穆的視線投進來就看見蘇銜沒正經地躺在窄榻上。無語地噎了一下,把信交給謝云苔。 謝云苔道了聲謝, 反手闔好門,直接拆信。 蘇銜沒事干, 歪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看她讀信。人真是有趣, 從前他也愛盯著她看,但主要是在捉弄她時愛盯著看反應。自從察覺了自己的心事,他就覺得她不論怎樣都好看了,讀信的樣子都沉靜美好。 過了片刻, 美好的面容卻僵了起來, 一分分發白。他正一怔, 她忽而眼眶泛紅,薄唇翕動了兩下,拉開門哽咽著跑了出去。 蘇銜一訝,起身跟出去。她的身影踉踉蹌蹌地沖出院, 他縱身躍起去追,她卻是出了院門就已支撐不住,扶住墻壁蹲在地上, 放聲大哭。 “謝云苔。”他落地,局促不安地看著她, “怎么了?” 一雙淚眼抬起來,哽咽聲被她止住,她抹著眼淚搖搖頭:“沒事。” 下一瞬, 手里的信紙被一把抽走。謝云苔當即起身去搶,然他將信高舉起來,仰起頭一目十行地掃過,轉而任由她將信搶回去。 “你爹投軍了?”蘇銜有些詫異,想了想,把她擁住,“別難過哈,我可以不讓他去。” 謝云苔一下子抬起頭:“真的?” “真的啊。”蘇銜好笑地看著她。 他好歹還是個丞相好吧?若她爹是統領千軍萬馬的將軍,大敵當前他沒資格換將。可不過尋常投軍,他有什么攔不住的? 略作斟酌,他又問:“你想讓我直接下令,還是你先勸勸他?” 謝云苔淺怔,旋即道:“那我先勸勸。” 不管怎么說,去投軍是父親自愿做出的決定。哪怕是為了她,她也不能就這樣貿然將人硬攔下來。 先去說服父親才好。 蘇銜點點頭:“那走啊,我們去軍營。” “……現在?”謝云苔怔忪發問,他已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不然呢?” 朝廷今日恰好準備調兵。不早點去,明天一早可就大軍拔營了。 謝長遠投去的軍營就在京郊,二人乘著馬車不緊不慢地駛著,傍晚時分便到了。彼時營中將領正在大帳里議事,乍聞丞相車駕降臨都是一愣。面面相覷一陣,幾人一并迎出,走出大帳就見到了蘇銜,齊齊抱拳:“大人。” 大將軍眼下還在宮中議事,要明日拔營前才會與中將匯合。眼下幾人將銜都并不高,不得不對蘇銜多幾分客氣,為首那個便小心探問道:“不知丞相何事?” “一點家事。”蘇銜不咸不淡地往帳中走,一指謝云苔,“找個人,帶她去見她爹。” 幾人這才注意到謝云苔,又是一陣面面相覷。 雖然大恒軍中并無女子不能踏足的嚴令,行軍時也不免要請鄉村農婦幫忙燒火做飯,但丞相此舉這……罷了,誰讓人家是丞相呢。 為首的將軍便擺一擺手,著身邊的副將問明找誰,帶謝云苔去。蘇銜徑自在主位落座,看看那將軍,悠然開口:“車騎將軍,顧謀,是吧?” 那人抱拳:“是,末將顧謀。” “有點私事。”蘇銜抿起笑,“想和顧將軍打個商量。” 顧謀一滯,不敢胡亂答應,謹慎詢問:“不知大人何事?” “剛才那姑娘,是我未婚妻。”蘇銜不咸不淡道,“她想勸她爹別從軍,但我估計她爹不會答應。沙場無情,勞顧將軍保她爹一條命——不然我岳丈死了她一守孝我就三年不能成親,你懂吧?” 顧謀:“……” 您啥時候冒出來個未婚妻啊? 這個疑問在顧謀腦海中撞了二百遍,沒問出來。 . 另一邊,副將帶著謝云苔穿過幾排軍帳,終于尋到了謝長遠的住處。算起來謝長遠住得其實還不錯,尋常士兵是七八個人一頂帳,然他算個百戶,兩個人一頂帳,平日吃得也好些。 當下還沒什么事,謝長遠正在帳中與剛結識的同袍下棋。將軍身邊的副將乍然進來,二人不約而同地站起身,副將看看二人,即刻從年紀判斷出了哪個是當爹的,便對另一個道:“你先出去。” 另一人即刻離開,副將退開半步:“姑娘請。” 謝云苔步入帳中,謝長遠一怔:“阿苔?” 副將放下帳簾離開,謝云苔走到父親面前,還沒說話眼眶就紅了,強忍了幾番才終于得以開口:“爹怎么能為了我投軍呢?快回去吧,我等爹慢慢攢夠俸祿給我贖身就是了,不急這一時!” 謝長遠沒想到她會來,但聽她這么說,只搖搖頭:“投了軍哪有說走就走的?走不得了,你不要多管。” 話沒說完,他被一把抓住手。女兒的手帶著輕顫,兩只手都拽著他,滿眼的懇求:“走得了的……”咬一咬唇,她說了實話,“是相爺帶我來的,他可以讓爹不去投軍。” 話音未落,謝長遠眼底一震:“你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