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明天開始每晚九點更新哦~ ===================== 在下一章更出來之前,本章的所有評論都送紅包,么么噠 第13章 縣衙格局分為前后兩部分,前頭是辦理公務的衙門,后頭是縣令的宅子。過年不必理事,縣令昨晚與同僚飲了酒,這會兒還睡著。忽聞鼓聲猶如雷聲震天,縣令直皺眉頭。半晌仍是不停,縣令惱怒起身:“這什么人在外擊鼓!” 側耳再聽,那鼓聲還挺有節奏。縣令也是寒窗苦讀數載的讀書人,音律亦通曉些,不覺間辨出這似是宮中雅樂《相和大曲》中的鼓點節奏,眉頭皺得更深:“哪個不要命的在這里鬧事,打出去!” 家仆聞聲趕忙進屋,點頭哈腰地一邊服侍他穿衣一邊道:“下奴剛才出去瞧了眼,不像咱嘉縣人,但衣著不凡,應也是個官宦子弟。”說著想了想,又賠著笑續言,“昨兒個張大人不是說要讓他兒子來拜會您?許是張公子和您開玩笑呢。” 縣令還是皺著眉頭。 大過年的擾人清夢,就算是故交的兒子也一樣是欠一頓罵! 更完衣,縣令沉著張臉向外行去。縣衙的大門仍關著,但隔著門他都能聽到笑聲語聲,可見在外看熱鬧的百姓已有不少。 見他出來,守在門內的衙役匆匆爬起身,將大門打開。那聒噪的鼓聲終于停住,縣令緊鎖眉心,看到一二十三四的年輕人身著一襲墨色大氅,長身而立,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神情清淡,器宇不凡。 縣令一瞬里莫名地心虛,很快又撐住了,沉容負手,繼續向外走去:“擊鼓何事?”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這年輕人面上,然在他邁出門檻的瞬間,一中年人忽而攔到他跟前,離得更近的是被舉到眼前的一塊腰牌。 大恒朝官員腰牌有特定規制,最上面是依品秩而定的不同刻紋,牌面上部橫寫所屬官衙——譬如六部就寫明是哪一部,九寺寫明哪一寺;縣令這樣的地方官則寫明地名,嘉縣縣令這一處寫的就是“嘉縣”二字;再往下便是縱寫官職了,上到尚書侍郎下到縣令都是寫得明明白白。 然遞到面前的這一塊腰牌,最上面并無橫寫的官衙名,也無嘉縣這般的地名。整塊腰牌除卻最上方繁復的刻紋之外,就只有縱寫的兩個大字:丞相。 縣令目瞪口呆,愕得連下頜也繃緊,語聲更打了哆嗦:“丞丞丞……丞相大人?!” 丞相大人沒理他,徑自邁進大門,走向不遠處審案的正廳。 縣令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怎么也想不到這方大人物為何會駕臨自己的縣衙。瑟縮著跟進去時,丞相大人已歪在了他的紅木大椅上。 然后,便見丞相大人抬起一條腿,靴子翹在了案桌上面:“你是當地縣令?” 縣令忙連聲應是,小心詢問:“大人,不知您親自前來有何貴干?” “嘖。”蘇銜嘖了聲嘴,“大過年的,宮里不上朝,本相沒事干,過來看看。” 接著,他目光凌凌地剮在縣令臉上,慢條斯理地問他:“你是此地父母官,好好的為民辦事沒有?” 數丈之外,謝云苔剛走近鄭家大門,就聽到鄭凡氣沉丹田地一聲大喝:“滾!” 她一怔,抬頭,只見幾個紅紅綠綠的錦盒在晌午明亮的天色下砸過,落地間盒中物什傾出,散落一地。 有一些是點心,還有些是珠釵首飾。 接著,又見一人影被宣氏舉著搟面杖追打出來,她目光一凜,屏息駐足。那人跌跌撞撞地邁出門檻察覺有人急忙收腳,與她視線一觸,頓時滿面尷尬:“……阿苔。” 宣氏沒注意到謝云苔回來,打走了程頤就轉身回了屋,二人便得以對視了一瞬,一個坦坦蕩蕩,一個瑟瑟縮縮。 下一瞬,謝云苔從他身側繞過,就要進院。 “阿苔!”程頤拉住她,“你……你都知道了?你聽我說。” 謝云苔猛地甩開他的手:“程公子。”她清清冷冷地回過頭,看向程頤,“你我之間沒什么可說的了,我祝公子科舉高中、前程似錦。” “……阿苔。”程頤嗓音發啞,苦笑一聲,“你恨我好了,我只是還有我的前程要奔。入仕為官豈是靠中舉就能一勞永逸的?總還需要有人從旁相助。” 謝云苔明白了他的意思。入仕為官總免不了要走關系的地方,從前家中殷實,他若中舉,家里自會使些錢祝他仕途坦蕩。但現在家里幫不上他了,他只好另尋高枝。 這些道理都不難懂。可他這話里竟透著委屈,尤其是那句“你恨我好了”。 謝云苔克制不住地笑音發冷:“你這話說的,倒像我們一家子欺負了你。” “我沒有那個意思。”程頤趕忙搖頭,“我只是不能讓爹娘把宅子賣了……” 謝云苔直言而道:“是,爹娘賣了宅子你便身無分文,縣令家的千金想來也是看不上你的。” “……”程頤沒能說出反駁的話,只又道,“那日將爹娘逼走是事出權宜,無論如何,我日后會為爹娘盡孝。日后你……我拿你當親meimei待,若我入朝為官,頭等大事自是攢錢贖你出來!” 程頤眼底輕顫,語中頗有幾分動情。 謝云苔聽著,卻只覺得惡心。 “將爹娘掃地出門的事你干都干了,又何須再做出這樣一副腔調?”她輕笑著搖頭。至于他那一番信誓旦旦的保證,她已懶得與他多做爭辯。 他曾經這樣信誓旦旦過了,信誓旦旦地說會一輩子待她好,無論日后他是飛黃騰達還是一世凄苦。 可轉過頭來,他就嫌她家里不能助他飛黃騰達了。他更還一邊另攀高枝一邊騙他,如今又這樣自以為深情起來,實在令人作嘔。 同樣的當,她上過一次,不會上第二次。 謝云苔不再多理會他,提步又要進門,再度被程頤一把拽住:“阿苔!” 身子向后一傾,謝云苔驚聲尖叫,下一剎她聞得咚地一聲,腦后被撞得一痛。吸著涼氣定下神,怒然看向將她按在墻上的程頤。 “你別……你別生氣好不好。”程頤將口吻放得極軟,已近哀求。頓一頓聲,又試探說,“若你惱我變心,來日我仍娶你便是!我必對你好,宛依也不是不容人的人,那日她在爹娘面前蠻橫也不過是為幫我保住宅子!” 一字字說得謝云苔又驚又惱,手驀地揚起,啪地狠抽下去! 清脆聲響令數步外正趕來的一行人都一滯,為首那人轉而認出程頤,一喝:“干什么呢!” 二人循聲看去,程頤看到官差衙役,終是松開了謝云苔,向那人一揖:“方大人。” 來者名為方知松,是嘉縣一地的縣丞,自程頤與縣令的女兒交好后,他與程頤也算相熟。程頤的見風使舵讓他不喜,但畢竟是要給他的上官當女婿的人,方知松從前便也只好添幾分客氣,與他笑臉相迎。 眼下,方知松卻板起了臉,視線在程頤面上一劃:“聽聞你將養父母掃地出門,此乃大不孝之事,與我去趟縣衙。” 說著他一揮手,即有衙役上前要將程頤押走,程頤驚然:“方大人?!” 方知松轉身不理,他又道:“方大人這是做什么?縣令大人若知道了……” 方知松這才轉回頭來,看著程頤的神色中有幾許不屑,還多了些悲憫:“程頤啊,不巧。”他搖搖頭,“自今日起,本官就是嘉縣縣令了。” 程頤滿目錯愕:“……什么?那姚大人……” 方知松輕笑:“姚元愷為官不正,已被丞相大人革了官職,押往京中受審。” 一剎間,程頤臉色煞白。他瞠目結舌地看向謝云苔,或是覺得此事與她有關,又或是驚異于她竟已有本事在丞相面前告這等惡狀。可謝云苔也很詫異,她訝然看向方知松,方知松也不多言,目光一轉,引著二人看向不遠處。 他們這才注意到,在一眾衙役之后還有個人影清清淡淡地立著,約是察覺到他們的注視,他提步走上前,問謝云苔:“你家在何處?” “……就是那里。”謝云苔怔怔回不過神,木訥地指給他看。 蘇銜扭頭看了眼,信手拍拍方知松的肩膀:“托你點事。” 方知松忙是一揖:“大人。” 蘇銜瞇眼笑得人畜無害:“公是公私是私,我現在有私事托你幫忙,別叫大人哈。” “……”方知松噎了噎,改口,“公子您說。” 蘇銜:“我家這小美人啊——”他邊拖長尾音邊掃了謝云苔一眼,然后掰著指頭數,“爹病了,自己賣了身,繼兄呢又是個混蛋,家里全靠她母親一個人撐著。搬回去的事你幫忙打理打理,好吧?” “好好好。”方知松連聲應下。搭把手而已,小事。 蘇銜點點頭,手往袖中一摸,又道:“還有,她家里還欠著債,利滾利,現下是兩千兩。”說著將銀票遞給方知松。方知松哪里敢接,立刻道:“高利有違律例,下官定當秉公辦案。” “嘖——”蘇銜不快地皺了眉,“要是有違律例,我還能說是私事?” 說著他抓起方知松的手,就將銀票往他手里一拍,自顧自地續道:“我算了賬了,這利息沒違律例。只是要債的找上門怪嚇人的,你得空幫忙將這錢直接還了去,別讓他們上門擾人,行吧?” “行,行。小事小事。”方知松連聲答應。蘇銜吁氣,朝謝云苔一哂,“許你在家歇一晚,明日一早來驛站找我。” 謝云苔福身,答了聲諾。程頤終于如夢初醒地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你、你你你……你是丞相?” 蘇銜轉頭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屑于理會,又道:“其余的事情,告訴你家里,該報官報官,公事公辦,明白么?” 謝云苔淺怔,連連點頭:“明白,奴婢會與爹娘講清楚。” “嗯。”蘇銜頷首,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他個子很高,身姿挺拔,玉冠束發。鑲著暗色毛領的大氅攏在身上,只這樣一步步離開也風姿卓絕,蒼涼的冬日縣城皆成背影。 謝云苔一時恍惚,忽而覺得這個人也沒什么可怕的,倒是頂天立地。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隨機送100個紅包,么么噠! 第14章 謝云苔怔怔地看了半晌,才在程頤驚魂不定的呼吸中回過身來,目光在他面上淡淡一劃隨即移開,提步進了院門。 程頤也驀地回神,想要攔她再說些什么,話音卻滯在了嗓中。她回身將院門闔上,他也終究沒再說出什么。 謝云苔走進正屋,父親又在里屋昏睡著,母親苗氏與鄭凡夫妻正在外屋用著膳,察覺人影三人不約而同的抬眸,又不約而同地一愣:“阿苔?” 苗氏怔了怔,忙起身來迎:“怎的又回來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沒事。”謝云苔抿笑,看向鄭凡與宣氏,“明日爹娘便可回家,這些日子麻煩鄭叔宣嬸了。” “回家?”夫妻二人相視一愕,宣氏道,“怎的,你可是在門口遇到程頤那小子了?是他打算痛改前非接你爹娘回去?要我說你可別輕易信他,這般勢力的人,誰知過些日子又會鬧出什么來!” 謝云苔搖搖頭:“不是。是丞相大人體察民情,順手辦了這案子,那縣令為官不正已被押回了京中,程頤自就失了靠山了。家中欠的錢也已還清,爹娘可安心回家。” 苗氏目光一亮:“好,太好了。娘這就賣了宅子贖你出來!”說著她就要進屋收拾東西,被謝云苔一把拉住:“娘,贖身的事不急。”她道。 苗氏皺著眉回過身,謝云苔猶抿著笑,緩緩道:“我向府里借了那么多錢,若就這樣一走了之,倒教人不安心了,指不準又有什么麻煩找上門來。娘您就安心與爹住著,好歹讓爹將身子先養好了,咱們從長計議。” 她這話自有幾分道理,但苗氏自也知道她不過是尋了這樣一番說辭來勸他們留下宅子,免得日后無處可去。心下略作計較,苗氏還是搖頭:“這不行,欠的錢咱們老老實實還,你不能留在丞相府里。那丞相是什么樣的人,娘也是有所耳聞的!” 謝云苔心緒復雜,沉了沉,輕道:“倒也沒有坊間傳得那么壞……您別cao心了。” 苗氏一愣,怔怔地打量女兒:“阿苔,你可別犯了糊涂!” 他們不過尋常人家,若真存了心對丞相托付終身,日后恐怕難有什么好下場。 謝云苔忙道:“您這是什么話?我才沒想那些。”說罷嘆氣,不愿再繼續多說,只勸母親聽她的。家里總歸還是要有個落腳的地方才好,一直借助在鄭凡家里也終不是辦法。 千勸萬勸,苗氏終是勉強點了頭,答應賣宅子的事暫時緩緩。謝云苔松氣,笑道:“這就是啦!我在相府里好好的,爹娘不必為我擔心,也不要讓我擔心才好!” 事情便到此為止。還錢的具體經過她始終沒有多說,苗氏自然只當是如她先前所言,她向府里人借了錢;縣令之事她亦沒多言,聽來亦好像丞相真只是體察民情時“順手”辦了這案子。 謝云苔自己心下卻清楚,丞相過來“體察民情”,只辦了這一樁案子。 類似這樣的事情,下人間有約定俗成的規矩,多不敢讓主家知道,怕被主家嫌招惹麻煩。就算是得寵的妾室,大抵也不敢講這樣的糟心事傳到夫家耳中,更不敢指望有人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