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他希望葉澄離深淵的事越遠(yuǎn)越好。

    但有些事，就算你避開，也會找上門。

    三日后，葉澄趴在院子里的大水缸上，逗弄里面的兩尾紅鯉魚。但經(jīng)過這兩天的相處，鯉魚們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位新主人的外強中干，并不怕他，自顧自地游著。

    葉澄無聊地抬頭。

    季芳澤坐在不遠(yuǎn)處的廊下，手中拿著一卷陣法圖，低頭看著，只留給他一半側(cè)影。廊下載著幾棵杏樹，杏花開得熱鬧，熙熙攘攘擠作一團，枝頭仿佛都被壓低。偶爾有風(fēng)吹過，站不穩(wěn)的花瓣，就落在季芳澤鋪平在廊間的衣擺上。

    好一副杏花吹落美人裳。

    季芳澤原本看得認(rèn)真，但察覺到葉澄朝他偷偷摸摸地過來，手中的圖頓時變得乏味。他未抬頭，嘴角卻已經(jīng)翹起來，安靜等待著葉澄的“偷襲”。

    但是他還沒等到，屋檐下的那串風(fēng)鈴就響了起來。

    葉澄打開屋外的結(jié)界。

    門口站著五六個人，最前面的，是一個身著灰袍的中年人。他面容斯文俊秀，看上去年紀(jì)并不大，頭發(fā)卻全白了，眉間更有甩不掉的陰霾。他看著葉澄，黑色的眼睛像是一潭沉寂的死水：“葉道友，有要事相商，不得不前來叨擾，實在抱歉?！?/br>
    葉澄一開始沒認(rèn)出來這是誰，但很快，他面露震驚，向前走了半步。

    灰袍男子：“可否移步一談？”

    葉澄很少有什么事避開季芳澤，但是這次，他沒拒絕這個人的提議。

    葉澄沒有離開太久，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單獨一人回來了。

    “我們得回一趟青崖。”葉澄頓了一下，低聲道，“剛剛那位前輩，是青蓮真人的丈夫?！?/br>
    葉澄幼年時，也曾和這對道侶有過兩面之緣，尚且記得，女子活潑愛笑，男子儒雅可親，如今再見，卻是一個化身虛無，一個白了長發(fā)。

    季芳澤沒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葉澄說。

    自從多年前，他們突破了道侶間最后一層屏障，關(guān)系便越來越親密自然。兩人單獨在一起，就算各占一個角落，做自己的事，眼神交匯，也有溫柔和糾纏在里面。

    但今日，葉澄明明就站在他身前，不到一手臂的距離，卻讓季芳澤有一種不可觸及的錯覺。

    “三天前，深淵內(nèi)不知出了什么變故，里面突然暴起破陣，竟比起當(dāng)年鎮(zhèn)壓之時，要強盛了許多。青蓮真人猝不及防，又首當(dāng)其沖，在緊要關(guān)頭散了真元，化身陣眼，勉強壓了下去?，F(xiàn)在的陣，最多只能再撐十五天，必須要再在上面疊加一個陣法。如今此世已無其他真人，唯有大乘期的修士頂上?！?/br>
    季芳澤看著葉澄的眼睛，心里還殘存著最后一絲希望：“你要回青崖坐鎮(zhèn)嗎？”

    這樣的事，青崖不可能置身事外。如果大乘期修士盡出，確實需要有實力強勁之人坐鎮(zhèn)。葉澄距大乘只有一步之遙，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葉澄輕聲道：“陣法需要的大乘期修士不夠。我要回青崖閉關(guān)，沖擊大乘。”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第169章

    空氣一時沉寂, 季芳澤像是沒聽懂一樣，追問道：“突破大乘之后呢？”

    葉澄沒說話, 只是安靜地看著他，眼底似乎有一點歉意。這歉意像是火星落入干草，瞬間將季芳澤極力壓下的火氣給點燃了。

    他閉了閉眼睛，手指緊緊地握著寬大的袖口，指尖幾乎要陷入掌中：“先不說你趕鴨子上架, 會不會留下什么后患。只說突破以后的事，師兄，你想過后果嗎？”

    葉澄笑著彈了下他的腦門：“能不能突破都兩說呢, 就擔(dān)心上這個了？”

    季芳澤沒有笑：“我知道你能?！?/br>
    葉澄拉住他的手, 慢慢掰開他緊握的手心，不讓他傷到自己：“就算突破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當(dāng)初十六位真人就是擺的這個陣, 不也好端端地擺成了，什么事都沒有嗎？大乘期的修士自然境界不如真人，但人手翻了三倍, 又只需補足陣法一角……”

    “我比你懂陣法！”季芳澤打斷了他，“深淵為何突然暴起？以青蓮真人的修為境界, 竟然只能以死平息！深淵的力量從何而來, 如今還有多少余力？這些誰也不知道！他們十六個真人都壓不住的大陣，要大乘期的人去填補。你以為這是數(shù)量就能彌補的差距嗎？萬一陣破，就是十死無生！”

    死在深淵，便是形神俱滅, 連投胎轉(zhuǎn)世的機會都沒了。

    季芳澤極罕見地對葉澄冷了臉，猛地將手抽了回來：“我不同意你去！”

    數(shù)十載光陰相伴，形影不離，按理說，早該褪去了當(dāng)初神魂顛倒的光環(huán)，便是打上幾架也不出奇?？杉痉紳稍谌~澄面前，素來溫聲軟語，千依百順。哪怕偶有疏漏，極強的占有欲和妒心冒出頭來，葉澄也懶洋洋地全盤收下，并不挑揀嫌惡，反而溫柔相待。

    這是他們第一次產(chǎn)生真正意義上的沖突。

    院中過去的輕松愜意，早已消散地?zé)o影無蹤，就連那兩只在大缸中游來游去的鯉魚，也悄悄躲去了浮萍下，不敢再露面。

    葉澄的視線遠(yuǎn)遠(yuǎn)落在那株杏樹上。那棵杏樹生在蓬萊玉階，仙風(fēng)靈露灌溉著長大，卻不幸被他倆一眼相中，挖走種在這間院子里，從此裝在乾坤袋里東奔西走，少有安定的時候。

    今年也才剛剛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