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美人_分節閱讀_67
徐卿只以為自己睡了三天,聽他一說有些意外,問道:“我睡了多久?” “今天第五天,昨天大巫來看過說你身體太虛弱,睡得久一點也不稀奇,不過還是配了些藥,先不說這些了,先把藥喝了。” 沈紹安扶人坐起來,又起身端過碗,吹涼了才一勺一勺喂他喝下去。徐卿也知他這幾日想必也是一直擔驚受怕因此即便那藥著實是又酸又苦但還是一句怨言也無,乖乖喝下了。 “大巫說你體內的牽命引已經完全解了,以后都不會再發作了,如此一來也便了了一件心事。”沈紹安喂他喝完后又提起了牽命引,自從知道蠱毒解了后他便很是欣喜,眉眼也比之前開朗了許多。 徐卿淡淡一笑實在不知用何種表情面對他于是轉了話頭:“鄔別何時出兵?” “如今軍隊已集結完畢,全部駐扎在城外,只等著發號施令便能渡海北上,兩日后穆涯便親自率兵前往北弄。” “他親自去?”徐卿意外,“若他離開了,那鄔別怎么辦?” “這倒無需擔心,如今鄔別天下太平,即便君王離開了也不會亂,況且還有大巫在,想亂也亂不起來。”沈紹安扶著他躺回床上,自己也脫去鞋襪陪著他一同躺著,“回去之后只怕我也不能時刻陪在你身邊,有穆涯和風輕寒在你也能有個伴。” 徐卿把臉埋在他腰間悶笑:“這是去打戰又不是小孩玩過家家,我哪需要什么玩伴。”笑夠了他抬起頭認真看著沈紹安,“我想陪著你,盡我所能去幫你。” 沈紹安只覺心口泛甜,低頭在他唇上一吻,緊緊抱著他道:“你只要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第56章 坦白身世 兩日后,夜晚,月光黯淡。 南洋海面上升起濃霧,數萬鄔別大軍趁著夜色乘船穿過海霧向北行駛。天將明時海面上刮起了季風,船只在波濤起伏的海面上搖擺不定,似乎下一刻就會被巨浪掀翻。 船只晃動得太過劇烈,平日不常坐船的風輕寒和沈紹安都有些暈船。風輕寒吐了幾次后再也支撐不住回了房間休息,穆涯便也跟過去守著。 沈紹安要比風輕寒好上許多,除了臉色有些青白,精神不濟,倒沒其他不適,但是即便如此也是不太好受。反觀徐卿卻是一點未受影響,甚至還有精力跑上跑下為沈紹安拿藥煎藥。 風浪漸漸小了下去,沈紹安剛喝下藥,此時正因那股酸苦味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徐卿喂他吃下一顆蜜餞,收拾好藥碗后便也爬上了床。昨晚出發沒多久便起了風浪,眾人都是一夜未睡,此時風浪也已稍稍平息,徐卿也開始有些困頓,況且沈紹安情況也已好了許多,索性便也放松片刻準備先睡上一覺。 船只依舊有些搖晃,船上的床向來不會很寬,沈紹安怕人會掉下去便緊緊抱住了腰,胸膛與他的后背緊緊相貼。四下很安靜,只有遠處的海浪聲依稀可聞。忽遠忽近的海浪聲猶如安眠曲,配合著晃晃悠悠的船只一起催人入睡。徐卿原本便已累到極致,此時更是昏昏欲睡,眼睛一下一下緩緩眨著,似乎下一刻就要沉沉睡去。 朦朦朧朧之間只覺得有溫熱的唇在自己后頸處一下一下細細啄吻,徐卿掙動了下,皺著眉嘟囔道:“別吵,我要睡覺。” 沈紹安覺得他現在這樣迷迷糊糊的模樣很是可愛,非但沒有收手,反而變本加厲雙手在他身上四處游走。一番豆腐吃下來徐卿也終于被他吵清醒了,睜開眼怒視著他。然而沈紹安臉皮厚,也不覺得愧疚,順勢又把人轉過來大大方方偷了個香。 徐卿被他弄得沒了脾氣,如今也睡不著了便索性與他大眼瞪小眼。 沈紹安捏捏他鼻子,問出了疑惑許久的問題:“穆涯說這次的風浪不算小,若不是久居海邊的人只怕都會受不住顛簸而暈船,可你怎么一點事都沒有?” 原本以為只是個尋常無比的問題,可是沒想到徐卿在聽到他的問話后神色卻變得不自然,眼神中有些悲痛。沈紹安心知可能是勾起了他的傷心事剛想說不想說也沒事,徐卿卻已經開口解釋了:“在進入索魂閣之前父親因為身份原因經常帶我出海,兒時我基本上都是呆在海上。” 沈紹安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兩人認識到現在他從未主動問起過他的身世,不是不想,而是不忍心。會進入索魂閣的大多都是對人世已無留戀的絕望之人,或是出身悲慘,或是遭受過天災人禍。在兩人平時的交談中沈紹安也大致了解到徐卿進索魂閣時也只有八九歲,會在這么小的年歲便進索魂閣想來幼年必定是遭受過巨大磨難。這必定也是他心中最大的傷痛,定然不愿提及,既然如此沈紹安便也不會強迫徐卿去剖開陳年傷口。 他把人緊緊擁入懷中,單手輕撫著后背,故作輕松道:“累了吧,睡吧。” 徐卿卻沒有回應,抬起頭看著他道:“你想聽嗎?我的身世?” 語氣雖然依舊平靜,但沈紹安還是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悲痛,正想拒絕,徐卿卻看出了他的想法,搶先說道:“讓我說吧,我想告訴你,我的一切。” 沈紹安心中一熱,內心又酸又甜,他吻吻徐卿的額頭,啞聲道:“好,你說,我聽著。” 徐卿淡淡一笑,閉上眼,將臉貼在他的脖頸間緩緩說起了那段已經被自己刻意遺忘許久的慘痛回憶。 “我本名叫徐云旗,是鎮南將軍徐孝義的幼子。” 徐卿說得無比平靜,但沈紹安腦中早已轟然炸開,急忙把人拉出來再一次確認問道:“你是徐孝義的兒子?” “恩。”徐卿點頭,“關于我爹的事我想你應該也都清楚了,原本我們一家都住在離霜城,父親的軍隊也都駐扎在城外十里處,由于他的職責就是駐守東南海域,因此經常會在海上練兵,我和哥哥也就會經常隨父親出海,母親便在家里做好一桌子好菜等我們回去。日子原本一直平平靜靜,直到有一日,我還在睡夢中卻被母親突然叫了起來,迷迷糊糊間只看到母親神色凝重把我和哥哥交給了一位父親的親信。后來那名親信便帶著我們連夜離開了將軍府。我當時還不知道這是什么情況,直到有一天聽見哥哥和那人的談話才知道皇上派了人來抓父親,說父親通敵叛國,株連九族。” 沈紹安雙眼微紅,喉頭哽咽著說不出話。徐孝義出事時他才十歲,對此事不甚了解,但當時父皇每日上朝都在討論此事,他也知此事事關重大,只是自幼見慣了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他當時沒有太放在心上,如今卻是追悔莫及。 徐卿不知他的想法繼續道:“我們逃出來后,朝廷很快下了通緝令捉拿我和哥哥。父親的親信帶著我們兄弟兩人東躲西藏了兩個多月,最后還是被他們發現了蹤跡,那人為了保護我們便讓哥哥帶著我先逃走,自己做誘餌引開追兵。直到最后他也沒再回來找我們,據說在分別后沒多久就被抓了,被活活折磨而死。” “那你呢,你和你哥哥后來如何了?”沈紹安無比困難才說出一句話,因為若不刻意忍著他會立馬落下淚來,到時只怕泣不成聲。 “我和哥哥一路逃到了松江城,路上遇到了劫匪,哥哥也因為保護我被他們殺了,拋尸荒野。他們沒有立即殺我而是把我帶回了山寨,夜里,我趁著他們都睡著了偷偷跑了出來,本想去找回哥哥的尸體,結果哥哥已被豺狼咬得只剩了幾根頭發。之后我便一直流浪,直到快要餓死之前被上一任閣主帶回了索魂閣。之后的事情也就是改了名字,忘了過去,一心習武,只求有朝一日能為父母和哥哥報仇。” 徐卿雖然全程一直很冷靜,但在說起報仇時沈紹安明顯聽出了他話中的恨意。原本幸福美滿的一家卻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落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換做是誰都不可能輕易放下。 沈紹安舒了口氣,整理好心情,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問道:“你恨我父皇對么?” “自然,若不是他我家人怎么會死。”徐卿毫不猶豫承認。 沈紹安對此并不意外,他又問:“那我呢,你恨我么?” 這次徐卿并沒有立刻作答,他看了他許久突然傾身在他唇上輕輕一吻:“曾經恨過,在沒有遇見你之前,我恨所有的沈家人。只是后來漸漸明白所有的一切是你父親一手造成的,與你們并無關系,即便我再恨我也不該遷怒于你。” 沈紹安聞言又差點落淚,強忍住淚意道:“他人都是父債子償,你卻把父親和兒子分地明明確確,世間怎會有你這般善良這人。” “我一點都不善良,”徐卿低聲反駁,“手上沾了數百條無辜人命,此種兇殘之徒只怕也只有你說是善良了。我不過是不想失去你,既然認定是你了便不想讓我們之間隔著一道血海深仇。” 沈紹安側過頭吻他耳垂。 “若真要說來恐怕世間上再沒有比我還要自私之人,愛上仇人的兒子,之后又為了不失去他刻意遺忘自己的冤仇,讓父親一直蒙受冤屈,令家人含恨而去。” 沈紹安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只能一直輕撫著后背,沉默擁抱著。許久之后他終于道:“關于你父親的事確實是父皇的過錯。” 徐卿抬頭看他,父親出事時他還很小,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當時只知道父母都被賜死了,至于其他一直到大了他才了解,但是當時距離事發早已過了十幾年,書冊上記載也并不詳細,他也無從知道更多。 “你應該也知道了,父皇在位時雖是一國之君但卻是一直聽命于姜家,當時徐將軍驍勇善戰,忠心報國,東海百姓都稱他為戰神,足可見他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之高。姜放怕他會威脅到自己因此便編造了個通敵叛國的罪名。父皇雖說手無實權卻也不是昏庸之人,他自然不相信徐將軍會做這種事,但是這個天下是姜放說了算,即便他有心護人,卻也仍然斗不過姜放,只能忍痛下旨。這些事情都是在我成年后父皇對我說的,不過我依舊記得那日賜死徐氏一家后他在書房哭了整整一夜。” “真相竟然是這樣。”徐卿不敢置信。 “雖說害死你一家的罪魁禍首是姜放,但我父皇也不是全無過錯,若不是太過軟弱無能,徐將軍或許也就不會落得此種下場。” “事情都過去了,多說無益。”徐卿拍拍他胸口,從沈紹安口中知道真相之后他心情輕松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