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又是一嘆，語氣里夾雜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喟嘆：“皇帝啊，論朝政哀家一女子自然是比不得皇帝算無測漏。可哀家在這深宮中活了這些歲數(shù)，唯這看人一事，從未看錯過。你且回答我，這次洛王未中|毒，可下次若再有機會，皇帝你還能下得了手嗎？”

    “你真舍得讓他死嗎？”

    “哀家知道洛王是個很好的人，那孩子出生時哀家就抱過，他生得討喜，又愛笑，沒人不喜歡的。”

    “可是皇帝，他是燕雪風啊！”

    李延聽到身后有椅子移動的聲音，該是太后站起來了。

    女人說話的聲音大了起來，像是回憶起了什么而有些激動：“他是燕雪風啊！他是燕家唯一剩下的孩子。皇帝你可還記得他祖父是如何死的？！他父親是如何死的？！他母親又是如何死的？！你可又還記得你父皇書房暗格里藏著的畫像，上面滿滿畫著的都是誰？！”

    李延轉(zhuǎn)身，正見太后慢慢向他走來。

    女人的身形在那一瞬間甚至有些佝僂，連腳步也踉蹌了起來，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幾十歲。她用一種幾乎是哀求般的語氣道：“兒啊，你要明白一件事，不管現(xiàn)在燕雪風他對你笑得有多好看，在他心里，我們都是他這一生都恨不得處之而后快的敵人。”

    “你以為他每時每刻想的都是什么？都是怎么殺了我們母子倆啊。”

    “兒啊。”太后道，這個女人一輩子恪守規(guī)矩、謹言慎行，雖然李延是他唯一的孩子，但自從李延登記之后，她再未這么稱呼過他。

    現(xiàn)在卻是突然恢復了舊時的稱呼：“你絕不能對他心軟啊……”

    第16章古代宮廷1.14

    這日李延回到御乾宮的時間已經(jīng)有些晚了。

    他離開之前御乾宮的宮女太監(jiān)們都以為他送走太后后很快就會回來，畢竟皇上寵愛洛王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現(xiàn)下洛王這剛中了毒，又吐了血，以皇上的性子，自然該時時緊張地陪在洛王身邊。

    可出人意料的是，李延回到御乾宮的時候竟是都已經(jīng)是傍晚了。

    李延推開殿門，正見因著吐了血、身子已經(jīng)好了許多的燕雪風站在書桌一側(cè)的墻前，抬著腦袋瞧著墻上的東西。

    燕雪風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但不知是因為終于把多年夙毒給吐了個干凈的緣故、還是終于擺脫了這么多年的府中陰影的緣故，他的精氣神看著卻是比以往更好了。

    察覺到李延進來，燕雪風抬頭看了他一眼，兩眼微彎笑著喚了一句“皇兄”。

    仍是如常的親昵語氣。

    仿佛方才發(fā)生的、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較量根本不存在似的。

    李延的手握了握，嘴里卻是語氣平淡地應了，抬腳走到他身旁。

    墻上掛著的是三幅畫，準確來說原本是兩幅的。蘇錦的那幅李延原本并沒有掛起來，只是卷成畫軸擱在一旁，該是燕雪風自己找出來掛上的。

    便是之前李延曾提過的要帶燕雪風來御乾宮看的那三幅民間畫師畫的人物像。

    那民間畫師技藝確實高超。

    這位民間畫師畫圖喜歡取一主題，眼前的這三幅畫自然也有。

    這三幅畫的主題分別名為“風”“雪”“月”。其實本應該是“風”“花”“雪”“月”的，但畫師那時在宮中轉(zhuǎn)了一圈，楞是沒找到能令他找到“花”的感覺的人，便暫時只作了三幅，說是日后碰到有緣的再補上那副“花”。

    “風”“雪”“月”三個字，自然是每個字對應一個人。

    “風”對應的是蘇錦的畫。

    畫中的女孩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一頭長發(fā)用同色發(fā)帶綁成馬尾扎在腦后。畫中的她正凌空立于屋檐之上，黑色衣擺翻飛。女孩回眸，明潤的杏眼中是比夜色還要深沉的暗色。

    少女表情冷漠，可那眼里卻似帶著抹極淡的感情。

    似憂愁，又似目空一切的灑脫。

    夜風吹過她黑色的長發(fā)，最終繚繞糾纏在她深深的眼眸里。

    畫中的屋檐下還畫著一串金屬風鈴，風鈴反射出來的光是整幅畫中除了天空中幾點零星的星光以及少女的眸光外唯一的光亮。

    整幅畫以黑色為主色調(diào)，色彩偏暗。

    畫的右上角用草書寫著一個大大的“風”字，盡顯灑脫。

    草書下卻是一行用行楷題的詞——“西窗下，風搖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