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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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嬌》 作者:吱吱 內容簡介: 郁棠前世家破人亡,今生只想幫著大堂兄振興家業。 裴宴(冷眼睨視):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這小姑娘的總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難道是覬覦裴家宗婦的位置? 郁棠(默默流淚):不,這完全是誤會!我只是想在您家的船隊出海的時候讓我參那么一小股,賺點小錢錢…… 第一章 大火 大火沖天,噼哩啪啦地映紅了半邊天,熱浪一陣高過一陣地競相撲來,身邊全是奔走相告的人:“走水了!走水了!” 郁棠兩腿發軟,若不是丫鬟雙桃扶著她,她恐怕就跌坐在了地上。 “大小姐,大小姐!”雙桃被眼前的情景嚇得說話都不利索了,“怎么會這樣?不是說裴家的護院半夜都會起來和衙門的人一起巡查他們家的鋪子,裴家三老爺說今年的夏天特別炎熱,天干物燥,怕走水,前幾天還特意讓人在長興街兩旁設了三十八個大水缸,每天都讓各家鋪子的掌柜把缸里挑滿了水,長興街怎么會走水?那,那我們家的鋪子怎么辦?” 是啊! 他們家的鋪子怎么辦? 郁棠兩眼濕潤,眼前的影像有些模糊起來。 她居然重生了! 而且還重生在了他們家鋪子被燒的那天傍晚。 她家庭和美,手足親厚,順風順水地長到了及笄。在此之前,生活中的不如意最多也就是父母不讓她爬樹下河,拘著她學習女紅不讓出門而已,記憶因此而顯得平順又溫馨,反而印象不深刻。只有這個夏天,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燒毀了長興街所有鋪子。她家和大伯父家的漆器鋪子也未能幸免于難。不僅是鋪子里的材料被燒了,鋪子后院的庫房和作坊也被燒的干干凈凈,馬上就要交付的貨沒了,祖宗留下來的那些珍貴模板也沒了,郁家因此一蹶不振,從此開始落魄。 不遠處有人要沖進鋪子里救火,卻被突然坍塌的大梁埋在了火里。 “當家的!當家的!”女人跑過去要救人,卻手腳無措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被人攔住。 也有男子跌坐在地上,拍著腿嚎啕大哭:“這可讓我們怎么活啊?” 郁棠和雙桃則被聞訊陸陸續續趕過來的人撞了肩膀,雙桃回過神來。 她忙一把將郁棠拉到了旁邊,急切地道:“大小姐,太太還病著,老爺又不在家,您這一句話也不交待的就跑了出來……” 郁棠也回過神來。 對于此時的雙桃來說,她不過是蕩秋千沒有站穩,從空中跌落下來,昏迷半天;可對她來說,她已經經歷了家道中落,父母雙亡,未婚夫早逝,孀居守節被大伯兄覬覦,好不容易逃脫夫家,卻在庇護她的庵堂里被人殺死。 這場大火固然重要,更重要的,卻是她母親的病情。 她父親郁文和母親陳氏鶼鰈情深,就算她母親生她的時候傷了身子骨再無所出,他父親也對母親和她愛若珍寶,從未曾有過罅隙,只是她母親自她出生之后纏綿病榻,十天之內有七天在用藥。她父親前幾天從友人那里得知御醫楊斗星告老還鄉,特意趕往蘇州城為母親求醫問藥。 前世,他父親無功而返,母親因為她跌落秋千受了驚嚇,病情加重,臥床不起。父親下決心帶著母親去尋隱居在普陀山的另一位御醫王柏處治病,卻在回來的路上遇到風浪翻了船,死于非命。 “走,快點回家去!”郁棠頓時心急如焚,拉著雙桃就往家里跑。 “等一等,等一等!”雙桃一面氣喘吁吁地跟著她跑,一邊面道,“您這是要去哪里?家在那邊!” 郁棠停下腳步,沉默片刻。 她已經有十年沒有回那個位于青竹巷的家了,都不記得從長興街到青竹巷之間有一條這樣的小路了。 或許是因為長興街走了水,平日里這條僻靜無人的小巷也有人走動,只是大家都行色匆匆,抬頭看她一眼就面色沉重地和她擦肩而過。 郁家后堂的院子靜悄悄的,幾叢挺拔的湘妃竹枝葉婆娑地在月色中靜立,長興街的喧嘩和紛亂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事。 母親的咳嗽清晰可聞,隱約間帶著些許的嘶聲裂肺:“阿棠怎么樣了?醒了沒有?“ 回答母親的是貼身服侍的陳婆子:“一早就醒了,說是要吃糖炒栗子才能好。您說,這個時節,我到哪里去給她找糖炒栗子?騙了我一碗桂花糖水喝了,又吃了三塊桃酥,這才歇下。” 郁棠的眼淚一下涌了出來。 前世,她沒心沒肺的,母親常年病著,她也沒覺得這是個事,反而借著自己從秋千上落下來騙吃騙喝的,把平日里母親不讓她做的事都做了個遍。等到父親帶著母親去求藥,臨出門前她還吵著要父親給她帶兩包茯苓粉回來,不然她就不背書了。 “姆媽!”郁棠站在母親的門前情難自禁地喊了一聲。 門“吱呀”一聲就打開了。 陳婆子探出頭來,一面朝著她使眼色,一面道:“大小姐又要吃什么?這個時候了,灶堂的火都熄了,最多給您沖碗炒米墊墊肚子,再多的,可沒有了。” 郁棠愣住。 她早已不是那個被父親捧在手心里,無憂無慮,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姑娘了。 陳婆子神色有異,她腦子飛快地轉著。 難道前世的這個時候,母親的病情就已經不大好了? 郁棠臉色一沉,望著陳婆子的目光就不由帶著幾分凝重,她朝著陳婆子做了個跟我來的手勢,說話的聲音卻帶著幾分小姑娘的嬌縱:“我姆媽的病好些了沒有?我不是餓了,我是想跟我姆媽說幾句話。” 這樣的郁棠讓陳婆子非常的陌生,很很意外。她卻來不及多想,朝著郁棠點頭,說出來的話卻是攔她:“太太剛用了藥,已經漱洗歇下了,大小姐有什么事明天再過來吧!” 郁棠伸長了脖子往廂房望。 剛剛還在和陳婆子說話的母親卻一聲沒吭。 顯然是不想見她。 郁棠的心沉甸甸的,她盡量地模仿著自己十五歲時說話的語氣:“那好!我先回去睡了。你可記得告訴我姆媽我來過了。” “記得!記得!”陳婆子笑著,若有所指地道,“這風涼露重的,我送大小姐回屋吧!” 這個季節,哪有什么風和露?不過是找機會私底下和她說兩句話罷了。 郁棠應著,和陳婆子去了旁邊自己的廂房。 因為走得急,被子還凌亂地丟在床上,軟鞋橫七豎八的,一只在床前,一只在屋子中央。陳婆子低聲喝斥著雙桃:“你是怎么服侍的大小姐?屋子里亂糟糟的,這要是讓太太看見,又要教訓你了。” 雙桃紅著臉,轉身去收拾房間。 郁棠拉著陳婆子說話:“姆媽到底怎樣了?你別拿話唬弄我。我知道常來我們家給姆媽看病的是濟民堂的劉三帖,我到時去濟民堂找他去。” 陳婆子詫異地看了郁棠一眼。 郁棠是被家里人寵著長大的,雖說沒有養歪,但也不是個強勢的姑娘,這樣咄咄逼人,還是第一次。 陳婆子不免有些猶豫。 郁棠自己知道自己的事,說好聽點是沒有心機,說不好聽點就是沒有腦子。家里出了什么事,她自然不是依靠,大家也不會對她說。 她索性對陳婆子道:“你看我的樣子,蓬頭垢面的,我剛才跑出去了,長興街走水,我們家的鋪子也被燒了。” 就著如豆的燈光,陳婆子這才發現郁棠衣飾不整,她駭然道:“您說什么?長興大街走水了?” 郁棠點頭:“鋪子里的貨都沒了,田里要過了中秋節才有收益,還要給姆媽看病,家里沒銀子了。” 這話倒不是她唬弄陳婆子的。 前世就是這樣。 郁家小有薄資,倒不至于兩間鋪子被燒就沒落了。可這次走水,庫房里別人訂的一批貨也被燒了,郁家賠了一大筆銀子,父親之前從朋友手里買的一幅前朝李唐的《松溪釣隱圖》也到了要給銀子時候,母親不愿意父親失望,就做主賣了家里的三十畝上等良田,等到父親帶母親去普陀山時,又背著母親賣了家里的二十畝良田……之后父母去世,為了體面的治喪,她又賣了剩下來的五十畝良田。 祖父分給父親的產業都沒了,伯父那邊也遇到事,沒辦法幫襯她。 她這才會同意李家的婚事。 念頭閃過,郁棠的神色又沉重了幾分。 她冷著臉道:“姆媽要是有什么事,阿爹回來定不會饒你!” 陳婆子哭笑不得。 她是陳氏的陪房,又是陳氏的乳母,陳氏不好,她比誰都著急,比誰都心疼,大小姐居然威脅她。 可看到這樣的大小姐,她又莫名覺得欣慰。 她想了想,告訴郁棠:“天氣太熱,太太苦夏,什么也吃不進去,既擔心您的傷勢,又擔心老爺在外面奔波,吃不好睡不著的,人眼看著瘦了一圈,不敢讓您知道。” 郁棠又愧疚又自責。 前世的她,總是讓父母擔心,從來沒有成為父母貼心的小棉襖,更不要說是依仗了。 想到這里,郁棠情不自禁地雙手合十,朝著西方念了聲“阿彌陀佛”。 前世,她不是虔誠的信教徒,菩薩卻垂憐她,讓她重新回到了現在,重新回到了父母還在的時候,她定會好好珍惜現在的時光,不讓前世的恨事重演,不讓這個家支離破碎,親族離散。 郁棠淚如雨落。 第二章 鋪子 重生,這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郁棠以為自己會失眠,誰知道她腦袋挨著枕頭,呼吸間縈繞著熟悉的佛手香時,她居然連夢也沒有,一覺睡到了天明。 可她不是自然醒的。 而是被雙桃叫醒的:“大小姐,大太太過來了!” 郁棠每次起床的時候都有些混混沌沌的。 她靠坐在床頭,睜著一雙黑白分明、水氣氤氳的大眼睛,半天才回過神來,打了一個哈欠道:“大伯母?大伯母什么時候過來的?” 說著話,郁棠卻一個激靈,完全清醒過來。 前世,長興街走水的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她大伯母就過來。說是天氣炎熱,睡不著,日子難熬,帶了針線過來做,實際上卻找了借口把母親和她拘在了家里一整天,直到傍晚,她大伯父和大堂兄忙完鋪子的事,給遠在蘇州城里的父親送了信去,大伯母這才離開回去。 就算是這樣,大伯母走的時候還特意吩咐家里的仆從,不許向她和母親透露鋪子里的半點消息,留下了大伯母隨身服侍的王婆子在家里告訴她做雪花酥。 她母親很是欣慰她能有興趣學點廚藝,就搬了凳子在廚房里陪著,就這雪花酥,把她們母女倆一起拘到了父親回來。 父親回來,對鋪子里的事也是輕描淡寫的,要不是那幅《松湖釣隱圖》,別人家來要銀子,母親還不知道家里沒錢了。而她卻是等到父母都去世了,才知道家里只余那五十畝良田了。 長興街走水的事,她是直到嫁入李家,被李端覬覦,才覺得這是她人生中的一個重要的轉折。 郁棠急急忙忙起身:“大伯母由誰陪著?我姆媽知道大伯母過來了嗎?” 雙桃一面服侍著她梳洗,一面道:“天還沒有亮就過來了,說是天氣太熱睡不著,也不讓我們吵醒您和太太,由陳婆子陪著在庭院里納涼。” 郁棠點頭。 還是和前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