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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清晰的、有模糊的,他記得許多人,也忘了許多人; 有想殺他的,也有被他殺了的。 …… 這一生軌跡不明不明白,就算自己回頭去看,也覺得可笑,也覺得倉促。心中無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知為誰在活,又不知自己曾被多少雙手當做過棋子。 前世死前他臨于漫天黑雪之中,靜立云端。眼前是諸天仙兵,身后是遍野妖魔。 “琉璃宗前弟子、第一劍仙雪無霽,叛出仙界,傷命數百條。墮于魔界,為禍一方,成九淵之主。作惡十九年,現舉我仙門討伐之。” 模糊的臉孔說出冰涼判決,一字字、一條條,將他這一生定了下來。 前一百年,年少成名、一劍霜寒十四州,引得人稱“天下無人不羨雪”。后十九年,為妖為魔,為九淵之皇。 “雪無霽,你可知罪?” 而他的回答與十九年前的歲歇宴上一樣。 “我不認罪。” 他平靜道。這也是他痛苦中唯一能夠堅持的信念了。 于是,便戰吧。 雪無霽以一劍成名,但他自己卻知道,死前那次自己出的那一劍才更加驚艷,只是沒有人會去傳頌了。 只一劍,破裂長風,竟如星辰隕落,化去方圓百里之黑雪,一萬仙兵仙將散為飛灰。此一擊用去他九分之四五力量。 而后仙魔之戰起,仙界追兵再次受重創。 直到最后魔界兵卒被破,只剩他一人。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場必敗無疑的大戰,魔域之實力到底不敵千百年的仙門。他也早知自己會死。 但最后,他獨身逃出,斬殺一千零二名追兵,才終于死于雪原。 終歸浮生大夢一場。 若說有遺憾,那便是不曾為自己而活,也不曾體驗過七情六欲里美妙的那部分。 之前在魔域事務太多太煩亂,現在卻有足夠長的時間思考。 他走遍了整個無寒殿。這是陸宸燃專為他而建造的宮殿,他看過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連每一處花紋,都舉世獨一無二。 陸芯又是在什么樣的心境下,去畫這些的?在他死后的十年里? 蒔花說,她猜可能君上前十幾年就在畫這些圖紙了。 但雪無霽卻覺得,大抵是前世就開始畫了。否則又如何能細致入微到這般地步。 在正殿中央,掀過竹簾幔帳,是一副巨大的無相誅魔靈玉屏風雕刻圖。往后共十八副屏風,前十五副為他前世在凌霄的一些出名事跡,后三幅為他在魔域初至、封次王、尊魔王的雕刻圖。 前十五里無相誅魔最為出名,后三幅則未在世間流傳過。這筆法他太熟悉,不正是那個自稱見過他一劍誅魔后便就此封劍的無名畫師? 而此處這些的落款,卻全是陸芯。 三天他都未來得及看完整座無寒殿,但已足夠他心境漸漸澄明、堅定下來。 門外突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雪無霽沒由來的心中微瀾,復又平息。隔著一道珠簾,青年玄衣修長的身影浮現。 “……宿哥哥。” 陸宸燃像是在極力控制情緒,讓聲音聽起來平靜,悶悶道,“我親自送來了。” 有糕點的甜香。 雪無霽拋下筆,站起身。 “陸芯,你曾經說你喜歡的,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得到。”他緩步走到門前,道。 珠簾后,陸宸燃隔著一步之遙,似是身形僵硬。 雪無霽抬眼直視他雙眸。 “現在我就在你面前,你卻怕了?” 他一把揪住陸宸燃衣領,微踮起腳閉眼吻了上去。陸宸燃猝然瞳孔微縮,手里瓷盤哐當墜地。 珠簾也仿佛驚亂,因這動作搖晃發出清脆聲響。似石投水,滿湖波瀾不息。 ※※※※※※※※※※※※※※※※※※※※ 沒想到吧!.jpg 陸小燃他冷靜下來就慫了。 還是要看直球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扇白之 5瓶;Katerina 1瓶 第92章 驚簾其二 陸宸燃在感覺到唇上觸感時, 整個人都呆住了。 整整三天, 他都在逃避。他想過無數種雪宿可能會有的反應, 但現在發生的事卻不是那些可能中的任何一種。 仿佛他原本已經排兵布陣好,但剎那之間都被被一把火燒空, 然后——完全失去了應對能力,潰不成軍,丟盔棄甲。 等他反應過來,雪無霽已經睜開了眼睛,嘴唇也離開了。 “你……我……”陸宸燃傻掉一樣, “哥, 哥哥?” 他抬手碰碰嘴唇,終于回過神來, 整張臉宛若被浸入胭脂里的宣紙一樣,瞬間紅了個透。 雪無霽偏過視線,輕咳一聲。 他于此道完全不得章法,與其說是胸有成竹,不如說更多是本能的反應。 這一吻,也只是嘴唇相貼而已。蝴蝶觸于花上,又輕盈飛走。 他的耳朵也有點熱,但完全比不上陸宸燃。 陸宸燃原本蒼白的膚色幾乎紅得讓雪無霽懷疑他是不是病了,他單手捂住臉, 道:“等、宿哥哥!你等等!我……讓我先緩一緩……” 在魔域時, 他問雪宿信不信他。 而此刻無需任何回答, 這個舉動就是最好的回答。不止是一個答復, 還有對他所有的情感的回復與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