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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一年里凌霄一直很混亂,仙皇遺留的勢力一直在與仙門纏斗,其間有零散消息聲稱陸宸燃還沒死,但都無法落實。 根據雪無霽死前來看,應該是仙門占優勢——要不然他也不會死在仙門之眾手中了。 …… 這些回憶侵占了雪無霽的腦海,連帶悲慟和斷尾之痛都會一并復制過來。 “接納我吧,你就不會痛苦了。”心魔道,“我原本就是你的一部分。” 心魔將他頰邊的長發別到了耳后,露出了一只已經變紅的眼眸。原本熠熠如紅寶石的眼睛卻像沒有生氣的死水,連眼尾朱砂都顯得黯淡了幾分。 這樣子實在有幾分可憐。 他勾了勾手指,銀白的鎖鏈嘩啦啦地退去,抽絲剝繭般松開了雪無霽。就像被剪斷翅膀的飛鳥,白色的身影掉到了地上。 ——其實冥想境界里沒有地面,他墜落的時候,在虛空中激起了一圈圈銀色的漣漪。讓人聯想到掉進水里而慢慢沉沒的蝴蝶。 只有三根銀鏈還束縛著雪無霽的咽喉和手腕,但他看起來已經完全沒有力氣掙脫了。 “這世上比魔可怕得多了,你不成魔,早晚會走投無路的。” 心魔在雪無霽面前坐下,一模一樣的容貌,如同鏡子的兩端。 “剛剛的記憶痛苦嗎?……你還記得更加痛苦的事情吧?” 心魔的這句話讓雪無霽的指尖動了一下,似在瑟縮。 他微笑起來,“你是怎么成魔的?我又是怎么誕生的?你一定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這兩個問題似乎讓雪無霽回憶起了一些事,他手腕上的銀鏈發出了“叮”的一聲輕響,像是瑟縮得更厲害了。 心魔停頓了一下,有點想復制一遍成魔的回憶,但是看到雪無霽這樣子覺得那樣做他恐怕會崩潰。 “他們全都辜負了你,你是被他們害成那個樣子的。你的痛苦也都是他們造成的。” “人世太苦了,你受不住的。”心魔循循善誘地道,“你不應該有什么情感。你看,就算不是喜歡,你也沒法承受失去君燭的后果。” “為那個孩子自斷三尾,你做得太過了。” “所以最好的就是不要為任何事物付出情感,根本不值得。斬除雜念,你才能活下去。” 雪無霽一動不動。 心魔眉眼間閃過幾分戾氣,聲音冷了三分:“更何況,你也不配。” “你喜歡陸芯?別開玩笑了,你是沒有能力喜歡上別人的。” “從小你就和所有人都不一樣,冷心冷肺、不懂人情。所以你才會被至親拋棄、被陷害入魔!你只會連累別人,你根本不知道怎么才算愛一個人。” 一口氣說完這些,心魔的語氣緩和了一些:“我的存在不就說明了你內心深處的想法嗎?為什么不肯接受呢?” 雪無霽低著頭,心魔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在看著地面水鏡上自己的倒影。 那張面孔讓他有一種被割裂的錯覺,一只紅瞳、一只棕瞳,一半白發、一半黑發。 其實雪無霽一直明白,心魔所代表的就是自己內心潛藏的想法。 那些話也不是憑空而生的,是他的潛意識里的話和別人說過他的只言片語具象而成的。 在魔界的時候,君燭曾經半開玩笑地對他說:“有的時候連一刻都不敢離開先生,怕沒有我看著,您就消失了。” 他的自毀傾向已經明顯到讓君燭都覺察到了。 他并不經常這樣,但他根本無法控制心魔的出現。有許多人說修道中心魔滋生的人是精神太脆弱,比如某某某居然因為這點小事就想要自刎,豈不可笑?某某某遭遇大變故,就這么萎靡不振上吊了,也太不值當。 ——根本不是的。 它就這樣趁虛而入地纏上了你,吞下角落里的陰暗情緒,然后以此織成一張彌天大網。陽光和歡喜都照不到你,渾渾噩噩不知所謂。 你以為你好了。重活一次,能獲得新生了。 然而它又回來了。 雪無霽伸出手,扯帶得鎖鏈叮咚。他碰到了水鏡中自己的那半張正常的面容。 他是有黑暗的回憶不錯。 但是…… “你擺脫不了我的。”心魔像是看透他心中所想,低笑道,“來——接納我吧。” 他摘下了頭上的魔尊銀冠,放到了雪無霽手上。 雪無霽像是又在輕微地顫抖了,心魔的笑意越來越深,但卻突然看見雪無霽握緊了銀冠上的荊棘。 尖銳的銀刺把他的手掌刺出血來,但是在他手中,銀冠逐漸發生了變化。 “……已經被我驅逐過一遍的狗雜種。”雪無霽抬起頭道,“你有什么資格再想來控制我?” 他不是在顫抖,而是在冷笑,十足的嘲諷。 靈力在枷鎖之下流淌,四面八方剎那之間起了微風,卷起了雪無霽的衣袖。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心魔。 心魔愣住了。他一時竟懷疑自己聽到了什么,雪無霽兩輩子加起來恐怕還是第一次罵臟話。 下一個反應就是大怒,心魔喝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反退開數丈,衣袖一揮,銀鏈沖天而起! 整個夢境空間里都刮起了風暴。雪無霽站在風眼之中,黑發白袖滾滾飛舞,身軀巋然不動。他手中的銀冠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樣子:精致端莊,和陸宸燃在劍冢棋子空間里送他的那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