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人造湖的中央有一座四方亭，周邊的樹上掛滿了節假日彩燈，在這個寒冷的冬夜里卻慘白一片。宴會廳那里人聲鼎沸，人造湖這兒卻寂靜非常，若要論一絲人氣，大概是沈鈺和慕小柒兩個穿著長裙的沙雕了吧。

    “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有過一任男朋友？就是談過很久的那個。”

    “恩，記得。”

    “其實不是和平分手，我們產生了誤解，但我還喜歡他，只是他之后來找我復合的時候我嘴硬沒答應，后來我后悔了，再去找他的時候他已經有新的女朋友了。”

    “產生誤解的話應該是他的錯吧。”

    “如果不提及分手原因的話，其實是我的錯，因為我錯過了他，親自將那段幾年的感情送入了火葬場，再自己深陷其中，就像是陪葬品。”沈鈺吸了口空氣里的冰碴子，“所以，與其活在回憶里，你不如珍惜現有的機會。回憶總會是痛苦的，我現在想起他啊，都會后悔一萬次，因為我騙不了自己說我不喜歡他。”

    “你也騙不了自己吧？”

    “……”

    慕小柒垂眸盯著湖面，沉默了好一會兒都沒說話，與其說是在認真思考問題，還不如說是羞于承認或是根本不愿承認。沈鈺見狀也不再逼問，兩手抱臂狠狠搓了把，嘟囔了一句好冷就先回了宿舍，而慕小柒一個人盯著平靜的湖面出神，直到細小雪花驚擾了湖面，她才回神過來，而王俊凱的電話也正巧在這時打來。

    “你在哪里？”

    “宿舍樓前面的橋上。”

    “我來找你？”

    “不用，我馬上就回宿舍了。”雪越下越大，慕小柒伸出一只手去接，“王俊凱，下雪了，你看到了嗎？”

    那邊沉默了很久，王俊凱再次出聲卻是答非所問：“慕小柒，那天你其實是看到彩虹了吧？”

    “……”慕小柒一愣，雪花在她手心融化，尚還留有余溫，她突然釋懷一笑，給了肯定的答案，“恩，看到了。”

    “那我也看到雪了。”

    話筒里的聲音同現實聲重合，慕小柒猛地回了頭，王俊凱正提著手機站在她身后歪頭看她，臉上倒是笑意盈盈的，滿臉的勝利喜悅。

    “你……什么時候來的？”慕小柒動了動嘴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就剛剛你說在宿舍樓的時候，我就過來了。”

    “那也太迅速了吧。”

    “腿長啊。”穿著一身西裝的王俊凱亮了亮他被西褲包裹著的大長腿，幼稚得像個小孩子。

    “哦，那你過來干嘛？”慕小柒白了一眼就背對他去接雪玩，倒是想聽聽他特意過來的理由。

    身后傳來一小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隨后肩上一沉，暖意和古馳男士香水的淡香都覆在了她身上，她狠狠的一震，伸在外頭接雪的手指尖微微酥麻起來。那香水味曖昧地纏繞在她鼻間，甚至令她呼吸困難，身后的人身體guntang著貼近，低沉又磁性的嗓音緩緩在耳邊響起：“來給你送外套。”

    再度轉身時，王俊凱已然退后了半步，還是以前穿著襯衫的模樣，不過不同的是校褲換成了西褲，但感覺卻未曾變化。慕小柒強迫自己看向別處從而轉移注意力，免得又想起剛才在舞池上那一舉動，她伸手攏了攏西服外套：“咳，你把外套給了我，你怎么辦？”

    “過會兒抄近路回去，不冷。”王俊凱紳士一笑，眼尾彎著上挑，虎牙露了尖頭，一邊的貓紋顯現，倒有些邪氣，他緩緩靠近，“再說了，你都收了我多少外套了，也不差這一件。”

    “是嘛，那別讓我發現你外套穿在別人身上，我可是承包了的。”慕小柒站在原地未動，歪著頭抿唇不懷好意地笑，“畢竟我肚量小。”

    “哦？”王俊凱發出單音，那神情像是來了興致的大貓，“有多小？”

    “挺小的。”慕小柒腰抵在橋上的護欄上，毫無畏懼地仰頭直視他，“你應該領教過。”

    王俊凱哈了一聲頻頻點頭，他雙手撐在慕小柒身側，定定地看著她，像在盯獵物，“怎么會沒領教過呢。”

    “……”慕小柒心頭染了一種不妙的預感，緊接著她雙手撐住他的胸膛阻止他再靠近，“好…好冷，我回宿舍了！”

    王俊凱就這么看著慕小柒從他手底下鉆過去溜走了，踢踏著高跟鞋還能跑，也不怕摔。那跑路的背影歪歪扭扭，比高中時期長高了些，身材也纖細了些，只是套這個男士外套依舊格格不入。

    王俊凱神色暗了三分，從西裝褲袋里拿出了煙盒，就著夜色和寒氣點燃了一支萬寶路，狠狠吸了一口。

    ……

    圣誕過后b市淪陷進雪的漩渦里，雪幾乎一直都沒停，因出行不便的緣故蘇淺淺也暫時停了兼職，而在跨年的前兩天，她和王源復合了，要說復合的契機？誰也說不上來，但絕對不是因為王源幫她找到了那本幾乎絕版的醫學書籍。

    那天蘇淺淺請王源單獨吃飯，因為不想欠他人情，但經歷過上次的龍蝦事件，她似乎是有些抵觸吃龍蝦了，大概得有好久沒吃，所以今天選的是一貫的西餐廳。請吃飯是臨時起意，因為她也是收到那本書后虞美任提醒她，她才想起來要請吃飯的事兒，主要是之前還有過那么一段尷尬的吃飯經歷，那件事過后，蘇淺淺和王源幾乎沒再一起吃飯過，太不好意思了。

    而王源是更后悔了，他后悔的是上次干嘛要裝逼問什么討不討厭，就應該直接問復不復合，不然他倆現在估計都在一起了，真是悔恨吶，悔的是自己，恨的是最后那家服務員擾了剛剛好的氣氛。

    “風信子……”王源目光盯著某處有些渙散，“你還記得嗎？”

    “什么？”蘇淺淺挑眉順著王源的視線看過去，那是西餐廳柜臺上擺著的一個盆栽，栽著風信子。

    “你以前送過我一盆風信子。”

    蘇淺淺隨即一愣，以前的事她記得，但若不是王源提起，她恐怕不會自己主動想起來。那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送的吧，久到那時候可能還在暗戀王源，因為她在盆底寫下了一句話，是委婉表達她心思的，但那句話被泥土壓在盆底，又怎么可能會被發現呢……

    “山有木兮木有枝。”王源緩緩抬眼，見證了蘇淺淺那一刻急劇的表情變化，直到她微微攥緊了手中的刀叉，才繼續說下去，“心悅君兮君不知，我接的對嗎？”

    有備而來。

    蘇淺淺心下一沉，尚還在回顧以前，又不太相信地問道：“……你怎么發現的？”

    “那盆栽，被我砸了。”

    “……”

    氣氛冷場的太突然，蘇淺淺一時找不到話茬去接，干脆沉默了，而王源又好似是在等她的下文。她記得，那盆風信子王源精心養了好久，盡管他們都已經在一起了，他還一直養著，照顧仔細。

    有段時間她總找那盆風信子的茬，隔三差五就想讓王源放棄那盆栽，因為她那時候還記得盆底的羞恥告白，生怕哪天真被王源發現了，得給他嘲笑半天。王源是發現了，只是結果跟她預想的不太一樣而已，王源沒有嘲笑，蘇淺淺也不會佯裝生氣，他們回不到那個小打小鬧的時候，剩下的都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

    可又真是如此嗎？他們兩個在一起這么久，真的甘心于這樣不盡人意的局面？

    “治療胃癌的那段期間是我最痛苦的時候，那天分手后我便直接住院了，但檢查的結果不盡人意，所以才轉院去了市。動手術之前我偷溜回家了一次，為了找一樣東西，但我發現怎么也找不到，翻遍了整個可能存在的位置，它像是憑空消失一樣。”王源抿著唇揚起嘴角，那是苦笑，“后來我太生氣，將房間里的東西亂掃一通，碰碎了這個盆栽，說真的，這質量不咋地，你以后別去那家店買了。”

    “太狼狽了，那時候，我坐在地上近乎絕望，正好看到了盆栽底有小字，挨個兒拼湊起來才發現的這句話。”王源狠狠閉了閉眼，“你知道我那時候多絕望嗎？”

    蘇淺淺漸漸紅了眼眶，卻還嘴硬著：“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王源無視了這句話，只是繼續說自己的：“蘇淺淺，這個冷戰冷得太久了。”

    蘇淺淺注意到王源這里用的詞是冷戰而不是分手，她心下一動。但的確是很久了，他們足足冷了要有一年多，除了手術后她去探望王源時正式提的分手，幾乎再沒見過一面，也沒聯系過，盡管彼此都知道任何聯系方式，就連學校和寢室號都清清楚楚，但他們就愣是冷了這么個一年。

    這一年里，他們有想過再去找彼此，想把這么些日子以來憋在心底的話挨個兒都蹦出去，但每次在面對那個備注成不能撥打的爛熟于心的手機號都停住了手，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沒有重新再來的勇氣，所以從來沒有誰會先踏出第一步，因為他們倆性格方面太像了。

    直到那天去b大拿快遞，他們才打破了這一年以來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