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明日便來接你
琳瑯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了。大概天氣不好,外面霧蒙蒙的,似是在下小雨。光線昏暗,房間里還點著一盞燈。琳瑯睡得昏昏沉沉,腦袋里嗡嗡作響,只是沒有昨夜那般疼了。她想要從床上坐起來,身上卻沒有一點力氣。 一旁似乎有動靜,琳瑯歪著頭看了一眼,不由得笑了笑。原來是鐘九,他搬了把凳子,就坐在她的床頭。此刻手支著椅子扶手,閉著眼睛睡著了。 她就知道昨夜一定是他來了,他竟守在她身邊沒有走,這讓她的心中溢滿了甜蜜。 她微微起身,趴在床上,借著房間里的燭光,仔細地端詳鐘九的睡顏。她還從未見過這樣溫潤如玉的鐘九,畢竟他一向是冷冷的,對她也是忽遠忽近。高興了便逗一逗她,不高興了就擺臉色給她瞧。但是她并不介意,誰讓她喜歡他呢。 她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去戳他的臉。可還沒等戳到,鐘九就像預知到了一樣,倏地睜開眼睛,并一把捉住了她手指。 琳瑯嚇了一跳,不是睡著了嗎?怎會反應這樣快。她慌忙抽出手,快速翻了個身,拉著被子蒙著頭。一副我什么都沒干,完全是自欺欺人的樣子。 琳瑯躲在被子里,外面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她心中忐忑,莫非鐘九走了,否則怎會這樣安靜? 她悄悄掀開被子的一角,做賊一般地探出頭。卻沒想到正和鐘九的目光撞到一起,鐘九抱著手臂,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他的眼神如絲雨般輕柔,她的心臟毫無預兆地漏跳了一拍。 琳瑯也懶得再裝,掀開被子伸出手,撒嬌道:“快扶我起來。” 鐘九揚起嘴角笑,彎腰扶著她坐起來,又拿了枕頭墊在她腦后,好讓她能舒服一些。 鐘九撫了撫她睡得有些凌亂的發絲,柔聲問:“你的頭可還疼?” 琳瑯抬起手,慢慢按著太陽xue,皺眉說道:“比起昨夜是好多了,只是還有些昏沉,總覺得腦子里有什么東西,一直在鉆來鉆去。”說完她又看著鐘九道:“鐘九哥哥,你給我倒杯水來吧,我有些口渴。” 鐘九避開她的眼神,深吸一口氣,說了聲好。他去到書桌旁,倒了一杯水。水是昨夜的,已經涼透了。鐘九雙手捧著暖了一會,才遞給琳瑯。 琳瑯一口氣喝完,將白瓷的杯子捏在手里,翻來覆去看了一會,然后對著鐘九,輕聲問:“全真道長說我被人下了蠱,所以我才生的病。你早就是知道的,對不對?” 鐘九的臉色變了變,衣袖里的手緊緊握成拳,過了半晌,才咬牙說道:“我并不知道。” 琳瑯笑了起來,又說:“倘若你不知道,怎會給我胡亂吃藥?又怎會聽我說到中了蠱,卻一點都不吃驚。你那日說讓我信你,說不會讓我死,你那時就知道了對嗎?你一定是擔心我,怕我擔驚受怕才瞞著我的吧。其實我沒事的,只要你在我身邊陪著我,我便什么都不怕。” 鐘九接過她手里的杯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握著她的手,眼圈微紅,輕聲說道:“琳瑯,是我不好,我沒能保護好你。我……”他停了一停,過了一會才說道:“不管以后發生什么,不管你……我都會守在你身旁。” 琳瑯投入他的懷抱,雙手松松環著他的腰,笑著說道:“好,你要說話算話。” 鐘九撫摸著她烏黑柔順的頭發,心中的愧疚慢慢擴散,蔓延至全身。心臟抽痛,痛得他幾乎快要不能呼吸。他不敢想像,倘若有一天,琳瑯知道了真相,他們可還能這樣和睦相處?她還會這般信任他嗎? 琳瑯抬起頭,望著近在咫尺的鐘九,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夜君說我中的是失魂蠱,你可知道什么是失魂蠱?” 鐘九推開琳瑯,忽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臉色變得極為難看,眼睛里迸裂出她從未見過的殺氣。他瞪著琳瑯厲聲問:“夜君來過了?什么時候?” 琳瑯看到他忽然發怒,才有些后悔,早知道他不高興就不問了。她輕輕地點點頭,道:“昨夜里來的,你來的時候,他剛走不久。” 鐘九覺得自己太失控,可他無法去控制自己。夜君,是他心里最毒的刺,他拔不出來,只能任由他扎在心里。他不安地在房子里轉了一圈,才停下來沉聲問她:“夜君都和你說什么了?” 琳瑯皺著眉想了一會,夜君昨夜說了許多,她一時竟有些想不起來。她隱隱又覺得頭疼,鐘九不忍她難受,走過來坐在床邊,涼涼的手指貼在她的太陽xue,輕柔地替她按摩。 琳瑯的眼睛亮亮的,看著鐘九傻傻地笑了幾聲。過了一會,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才開口道:“夜君說我中的是失魂蠱,這蠱毒并不會要了我的命,只是會讓我變癡變傻,忘記所有。” 鐘九愣了愣,嘆聲氣說道:“你不要胡思亂想,那也只是最壞的結果。” “我也會忘記你的,對嗎?”琳瑯認真地盯著鐘九,眼睛里滿是哀傷。 鐘九不忍心看她凄凄哀哀的眼神,只好低垂著眼睛,機械般按著她的頭。 房間里陷入良久的沉默,琳瑯握住鐘九的手,放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像是要望到心里去。她一想到日后自己會變得癡傻,忘記所有的事,所有的人,她的心中就涌起了無限的悲哀與絕望。 鐘九比她更要絕望,她從來都是一個明朗少女,像一朵只開不謝的太陽花,永遠光彩明媚。日后大概永遠都看不到神采奕奕的琳瑯了。他一時分辨不出這樣做,他做得到底是對還是錯。可無論對錯,失魂蠱終究是他親手下的,就算他有多少苦衷,也不能彌補他對琳瑯的愧疚。 鐘九正暗自嘆息,琳瑯卻攬著他的脖子,準確無誤地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嘴唇軟軟的,近些日子吃了太多藥,嘴巴里有一股子清苦的味道。鐘九很快反應過來,緊緊將她抱在懷里。鐘九貪婪地吸吮著她的嘴唇,直到她快要不能呼吸,才戀戀不舍地將她放開。 他們額頭相抵,重重喘著粗氣,熱熱的呼吸噴灑彼此的臉上。他們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鐘九伸出手抹了下她嘴角的水漬,聲音帶著些沙啞開口:“給你的玉佩,你可還戴著。” 琳瑯點點頭,伸手去摸脖子里的玉佩,沒想到脖子里竟空空如也。她滿臉疑惑,又扯了扯身上的衣衫,脖子里確實什么都沒有。 “我不知道,我一直戴著的,怎么會不見了?”琳瑯一邊掀床鋪翻找,一邊說道。 鐘九一把捉住她的手,淡淡地道:“怪不得夜君來了,我竟不知道。先不急著找,我有話和你說。” 琳瑯抬起頭看他,鐘九便接著說道:“你明日隨我去小樓住,這里不安全,我也不能每時每刻守著你。夜君太危險,我怕他會趁我不在傷害你。而且那里環境清幽,無人打擾,正適合你養病。” 琳瑯卻犯了難,正猶豫間,鐘九問道:“你可是不愿意?” 琳瑯急忙開口解釋:“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是我該怎么和娘親解釋?她要是不弄清楚,是不會放我一個人去那里的。而那小樓,怎能和我娘親解釋清楚呢?” 鐘九摩挲著她纖細修長的手指,笑著說:“有一個人可以幫忙。” “誰?我可認識?”琳瑯好奇地問。 鐘九還沒有回答,門外忽然有什么響動,似乎是采薇起床了。因為她一直病著,采薇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到琳瑯的房間看一看。 聽腳步聲,大概快到琳瑯的房間門口了。琳瑯慌亂地從床上爬起來,咬唇說道:“怎么辦?我娘親要來了,她能看見你嗎?” 鐘九起身退到窗戶旁,豎著食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道:“別說話,你娘親進來了。” 他的話音剛落,采薇便推門進來。琳瑯緊張地看著進門的采薇,她完全沒有看到鐘九,徑直朝她走來,她這才徹底松了一口氣。 采薇進門便看見琳瑯坐在床上,急忙問她:“怎么醒得這樣早,昨日吃了藥,今天可覺得舒爽些了?” 琳瑯抬起頭,十分明媚地笑了笑:“好了一些,剛才還沒有什么力氣,現在覺得有些神清氣爽了。” 采薇欣慰地摸了摸她的頭發,笑道:“全真道長的藥果真好,我再去給你煎一碗來,要趁熱打鐵才能藥到病除。” 采薇囑咐她再睡一會,然后便提著裙擺下了樓。 琳瑯一臉的愁眉不展,她望著窗戶旁的鐘九道:“每日都要吃藥,我現在渾身上下都是草藥的味道,連嘴巴里都是苦的。” 鐘九笑著走過來抱了抱她,在她耳邊輕聲說:“你且再忍一忍,我明日便接你去小樓,你不必和你母親提,也不用擔心,我自會想辦法的。” 琳瑯眼看著鐘九在她床前消失,她嘆息著躺回床上,想起日后要和鐘九朝夕相處,心中升起向往來。也不知道他會想到什么辦法,能說服娘親同意她去小樓住。哎呀,真是糟糕,他說有人能幫忙,倉促之間,竟還沒有聽到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