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番話，如同火上澆油般，點(diǎn)燃了周元寧的怒火，“都到現(xiàn)在了，父皇還是要讓周元修為帝嗎？你明知道，我是太子，一個廢黜的太子能有什么好下場，你比我更清楚！”

    “口口聲聲說為我好，我真沒發(fā)現(xiàn)，這樣做是為我好，你們明明是為了把我逼上絕路，給周元修鋪路！”

    皇帝辯解道，“寧兒，只要你愿意退位讓賢，朕會寫下詔書，保你一世平安，這是最好的法子了。”

    周元寧閉上了雙眼，“父皇，你要是真想我活著，就不會讓三皇兄即位。”

    皇帝道，“元安是什么性子，他是你弟弟，你應(yīng)該比朕更明白。這么些年來，他不愛讀圣賢書，一心只想著學(xué)武。皇位傳給他，朕努力了這么多年的心血都會付諸東流。你說，除了你，朕最好的選擇不是元修還有誰？”

    皇帝接著說，“元修的才能不在你之下，他生母出身卑微，不會和四王八公牽扯，你把這個位子讓給他，大周在他手里，會越來越好的。”

    “我做得還不夠好嗎？”

    周元寧的激動和憤怒，讓皇帝不知如何應(yīng)對。

    這些年來，周元寧禮賢下士，多少寒門入仕，就是為了追隨她。她又除掉唐家和李家，朝堂上已經(jīng)不是四王八公的一言堂。也是因為她，北疆和江南的局勢才變得安穩(wěn)，天下太平。

    “父皇，我的太子之位，是你封的，我的為君之道，是你手把手教的。我學(xué)了這么多，做了這么多，臨了了，你讓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拱手讓給他人，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皇帝呢喃著，“寧兒，只可惜你是女子。”

    周元寧道，“沒錯，從古至今，從未有女子為太子。可父皇你別忘了，一開始，你就知道我是女子，是你瞞天過海，騙過天底下這么多雙眼睛，讓我登上太子之位！”

    皇帝的聲音里充滿著悔意，“寧兒，在這件事上，朕確定對不起你，對不起黛君，唯獨(dú)，對得起大周，對得起天下。寧兒，朕要是有別的法子，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

    “寧兒，你我皆知，四王八公都是什么人，他們把持朝政，一手遮天，在前朝，更是一呼百應(yīng)，百官莫敢不從。朕這個皇帝，還算是皇帝嗎？好不容易廢了李氏，他們又要塞進(jìn)來一個，和之前有什么分別？”

    “朕思前想后，只有黛君是最好的繼后人選。”

    “你的外祖素有賢名，是經(jīng)世大儒，外祖母是吳家人，這樣的身份，再加上朕與黛君的情誼，四王八公同意了。”

    “后來，大周天災(zāi)不斷，那些勛貴得了機(jī)會，紛紛上書，說是因為朕廢后，才導(dǎo)致的禍端，要朕復(fù)立李氏，貶你母親為妃。幸好，那時候黛君有了你，前朝后宮才沒有動亂。”

    “你可以恨朕，毀了你一生，可朕所作所為，皆是為了大周。寧兒，你已享榮華富貴二十余載，朕懇求你，為了大周，為了百姓，退位讓賢吧！”

    此刻的皇帝，言辭切切，是在講述自己的為難，是在懺悔自己的過錯，更是在請求周元寧的諒解。

    周元寧道，“父皇現(xiàn)在才想到求我，不會覺得晚嗎？父皇，你不是早就想廢了我嗎？”

    “不是你，還有誰能讓大皇兄藏下嫡子。不是你，周元修哪來的資本，招攬士子，為自己賣命。不是你，山氏為何時常進(jìn)宮，染指鳳陽閣。不是你，方華林為何要處處設(shè)陷，意圖毀我名譽(yù)。不是你，我為什么要去江州，堂堂太子，偌大個京城，連半點(diǎn)容身之地都沒有？”

    “父皇，你的所作所為，怎么能讓我相信？相信周元修即位后，不會對我，對元安，對重華宮趕盡殺絕？”

    皇帝掙扎著，“朕這樣對你，也是為了給你，給元安留條后路。你好好想想，朕只是毀你名聲，什么時候要你的命了？”

    “一開始，朕屬意的人選，的確是那個孩子。孩子出生之前，國師就斷言，那孩子的八字極好，與你不相上下，以后堪為大任。”

    “周元建和李家，總是拖累。朕想著，等孩子再大些，讓他入你這一脈。朕百年之后，讓他接任，你和元安如何不能保全？”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知道。周元建的死，那孩子的死，你都做了手腳，不是嗎？”

    “朕殺章協(xié)，難道只是因為他救治不及？不，朕是為了保你！章協(xié)有了異心，朕怕，你的女子之身，會從他口中傳出！天下要是知道了，這天下的口水就能將你淹沒，你還能保命嗎？元安還能保命嗎？”

    “朕選元修，也是看他寬仁厚德，不是心胸狹窄之人。朕苦心孤詣，就是要你和元安平安。”

    “這天下，寧兒，你始終要交出來的。”

    皇帝提起往事，周元寧的心還是被觸動了。她沒想到，原來自己所做的一切，皇帝都看在眼中。不過，心底的柔軟，也只有這一時了。

    周元寧道，“我與周元修有何分別？父皇為何要舍近求遠(yuǎn)？周元修能做的，為什么我就做不了？”

    周元寧不進(jìn)油鹽，皇帝氣極了，不由得提高了聲音，“女子為帝，朝臣不會同意，天下人也不會同意！你是要與天下為敵嗎？”

    周元寧道，“父皇，有些事情，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天底下，就沒人會知道了。”

    皇帝的心中突然涌起一絲恐懼，“你要做什么？”

    周元寧道，“父皇放心，兒臣不是大逆不道之人。”

    周元寧是皇帝看著長大的，她是什么性子的人，皇帝怎么會不知？自己臥床以來，周元寧從未踏足過勤政殿，這病，不會是她動的手。

    皇帝逐漸冷靜了下來，“寧兒，你以為，真得可以瞞過天下嗎？”

    “周元寧，你是一定要做皇帝嗎？”

    周元寧道，“兒臣已經(jīng)走了九十九步，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兒臣為什么要放棄？”

    皇帝一口氣提不上來，臉變得煞白，“你，你，朕如何說你？你就這般舍不得皇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