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震驚
周元寧還以為,推開房門的,會是柳良海,沒想到,卻是陶陶。 周元寧抬頭看了一眼,復又低下頭去,繼續處理奏折,“有什么事嗎?” 陶陶扭捏著,“殿下,我……維夏……” 周元寧道,“維夏啊,她身子怎么樣了?” 陶陶終于鼓起了勇氣,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連磕了好幾個頭,“殿下,求殿下能放過維夏。” 周元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說什么?什么叫孤放過維夏?” 陶陶抬起頭,額頭上一片淤青,“殿下,屬下知道,您對維夏好,可您也是知道的啊,維夏早就和屬下私定終身了,還請殿下能放過維夏。” 周元寧更不明白了,“你把話說清楚了,什么叫孤放過維夏?孤怎么越聽越糊涂了。” 陶陶膽子更大了,說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想說出口,卻一直沒說出口的,“難道殿下心中沒有維夏嗎?殿下不是想收了維夏做妾室嗎?” 周元寧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說什么?孤要收維夏?” 看見這樣的周元寧,陶陶也糊涂了。他曾想過,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周元寧會有什么樣的反應。是會生氣,是會發怒,還是會要了自己的小命?可這些設想里,陶陶從來沒有想過,周元寧竟然沒有生氣,還會笑出聲來? 陶陶小聲說道,“殿下不是看中了維夏嗎?” 周元寧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什么話?你怎么會這么想?” 陶陶依舊在懇求,“屬下知道殿下是最體恤下人的,維夏她根本沒有這個想法,還請殿下放她一條路吧。” 周元寧終于明白過來,“孤不是說過,要給你倆賜婚嗎?孤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陶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殿下真的沒有想過?” 周元寧道,“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陶陶不敢說出佩秋的名字,怕連累到她,只能隨意扯出一個謊言,“是,是屬下胡思亂想,請殿下責罰屬下吧。” 周元寧自然不會因為這件事處罰陶陶,“罷了,你也是關心則亂,對了,你順路去告訴維夏,別胡思亂想,好好養病。孤說過,要給你們賜婚,就一定會賜的。” 陶陶惶恐極了,“不是殿下,維夏沒這么想過,都是屬下的錯。” 周元寧笑了,“行了,你倆的小九九,孤還不清楚嗎?維夏都病了這么多天了,是不是在躲著孤?” 陶陶羞愧得低下了頭,不敢再說話。 周元寧反而輕松了起來。其實在江州,她就應該好好問問維夏。只不過,那段時間,一下子來了那么多事,讓她無暇顧及。過了這么久,她終于知道維夏躲著的原因,心里也踏實了,“好了,孤沒有怪你們的意思。陶陶,你跟著云來好好做事,孤不會讓你們小兩口勞燕分飛的。” 得了周元寧的準話,陶陶終于放松了下來,他急切地想要把這樣大的好消息告訴維夏。周元寧怎么看不出他的意思,忙讓陶陶退下。 陶陶走后,周元寧也沒心思處理政事,她一直在想,倒是是因為什么,陶陶和維夏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正思索著,周元寧一直等的人到了,是柳良海。 柳良海還沒來得及行禮,就開口問道,“殿下怎么還不去見大師?只要殿下說出那個秘密,大師一定會跟著殿下回京的。” 周元寧臉上雖帶著笑,可她的眸中,卻是冷冰冰的,“柳公公來的匆忙,怎么連尊卑上下都不明白了嗎?” 直到此刻,柳良海才終于擺正自己的位置。眼前之人,是太子,是他現在的主子。 柳良海只能跪下,“是奴才的不是,還請殿下息怒。” 周元寧的聲音似刀一樣,狠狠地扎向柳良海,“柳公公,你陪伴父皇多年,孤為什么會給你這個機會,相信你自己也明白。孤允你跟著,可不是讓你教孤做事的。” 周元寧這話說得實在是重,柳良海心中不安,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把頭埋得更低了。 見柳良海已經知道輕重緩急,周元寧這才緩和了語氣,“既然已經到了靈興寺,就不必急于一時,公公倒不如先幫孤去做別的事。” 柳良海道,“還請殿下吩咐。” 周元寧道,“本想著能去賀一賀外祖父壽辰,可孤實在是分身乏術,雖然賀禮已經送過去了,可孤總覺得有些不夠,不如公公替孤走一遭?” 柳良海聽到這話,心終于安定下來,只要殿下愿意把事情讓他去辦,說明殿下還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奴才這就是去辦。” 周元寧知道,柳良海一直跟在父皇身邊,做事的分寸是有的。可如今,時過境遷,柳良海一時適應不了身份的改變,總想著自己還是從前好說話的太子,這樣下去,對周元寧,對柳良海自己都不是好事。借著這個由頭,能讓柳良海端正自己的位子,是件好事,相信他自己也明白。 柳良海的事,不過是一件小事,周元寧也沒放在心上,她心中一直在想的反而是陶陶的話。 周元寧也不想把事情拖下去,本想去問維夏,就怕維夏見到自己尷尬;又想去問佩秋,可佩秋還在休息,此刻去打擾也不妥。周元寧只能暫時放下。 周元寧剛得了片刻清閑,又有人上門,“太子真是好心境。” 聲音從遠處傳來,不一會兒,人就在眼前,是周行年。 此次再見周行年,他已不是原先清冷高僧模樣,而是入了紅塵,多了追名逐利的心。 周元寧并沒有起身,“曾叔公似乎比孤還著急。” 周行年沒有理會周元寧的無禮,自己尋了位子坐下,“太子這話是什么意思?” 周元寧道,“不是曾叔公想早些回京嗎?” 周行年沒有理會,“我看太子這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怎么,現在都喝上這等粗茶。” 周元寧道,“孤曾叔公這樣關心孤,孤實在惶恐。” 周行年的臉上閃現出意味深長的笑意,“太子,我的來意你應該明白。” 周元寧道,“孤只知道,大師早就遁入空門,何必還要走一遭紅塵?” 周行年道,“老夫這份投名狀,太子還覺得不夠嗎?” 周行年的話,并沒有讓周元寧感到意外,她早就猜到,自己能回宮,周行年定在背后出了一份力。只是,她還不能完全看透周行年的勢力,否則,也不用和他說這么多了。 周元寧道,“好謀劃,曾叔公何必將這份心胸放在自己身上?憑著您的身份,再加上您的謀略,曾叔公想要什么,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 周行年假意嘆氣,“老夫已年近古稀,昨日黃花,如何能和太子爭奪?還不如輔佐太子,早日回京,這才是正道。” 周元寧道,“此言差矣,若曾叔公只想回京,只要您一句話,誰人敢攔?” 周行年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直直得望向周元寧,良久的沉默。最后,周行年終于開口了,“太子,你我何必這般辛苦?太子有什么想問老夫的,就問吧,老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周元寧道,“既然曾叔公這般誠懇,執意要效忠于孤,不如您自己說說,說不定,孤就滿足您的心愿。” 周行年道,“太子這是在考驗老夫呢。” 周元寧抬起眼,懶懶地瞥了一眼,“您是怕了?” 周行年笑了,“老夫活了大半輩子了,這點小事,如何會怕?” 周元寧道,“既然如此,曾叔公,孤就洗耳恭聽了。” 緩緩的,周行年陷入了沉思,過往之事,一點一點的,從這位老人口中傳入周元寧耳中。 周行年道,“柳良海既然跟著太子,過往之事,相信太子也有所耳聞。” 周元寧道,“您是指?” 周行年苦笑道,“老夫并不是太祖之子,而是太宗之子。” 周元寧沒想到,周行年剛開口,就說出了此等宮廷秘聞。雖然自己早就從柳良海口中得知,此刻,周行年親口承認,她還是會覺得意外。 那年,天下初定,太祖耄耋之年,遇見一豆蔻年華農家女,憐其嬌艷,納入后宮。農家女雖年輕,可后宮有無數貌美妃嬪,不過一年光景,太祖就把農家女拋諸腦后。一日,太宗偶遇農家女,不知怎的,兩人就有了情誼,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時日久了,農家女就有了身孕。太宗不安,想勸農家女不要孩子,誰知農家女果決,將這孩子算到太祖頭上。只是,農家女雖然保住了孩子的命,自己的命,卻在生下孩子的第二日,留不住了。 太祖年邁之時,能有這樣的喜事,自然寵愛“兒子”;高祖初登高位,自然善待“弟弟”;太宗愧對于農家女,自然厚待“小叔叔”。周行年的童年,過得極讓人羨慕。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知道真相的時候變了,那年,周行年才二十。 周行年本是最瀟灑不過的人了,他這樣的身份,世間如何能有事情使他煩憂。偏偏這事,是他不能逃避的,他只能假借佛道之名,遠離紅塵,逃到靈興寺。 周元寧像是想起了什么,“所以,太宗也不想您繼續留在宮中?” 周行年道,“太子猜的沒錯。太宗雖庸庸碌碌,可也不想天下大亂。我這樣的身份,一旦暴露,我的日子如何過?你的父皇如何能坐穩太子之位?” 周元寧道,“是太宗的安排?” 周行年道,“是他也不是他。” 周元寧雙眉緊皺,心里的念頭轉了好幾圈,“難道,父皇也是知情人?” 周行年道,“不錯,之所以要出家,就是皇帝緊緊相逼。” 周元寧道,“此話怎講?” 周行年道,“太宗雖想防著我,也只是想要我離開京城,并不想要我的命。而你父皇,野心勃勃,有我這顆眼中釘,如何能安心?三番五次的刺殺,老夫倦了,不想卷入朝堂斗爭,才來到靈興寺。這些年,老夫過得也是艱難。” 周行年的話,讓周元寧證實了自己的猜想。果然,父皇是那樣在意皇位,那樣在意天下,有這樣危險的存在,只要父皇知道了,一定會出手。幸好,周行年并不眷戀權勢,又沒留下一兒半女,否則,父皇肯定不會讓周行年活到現在。 周元寧轉念一想,“您就沒懷疑過嗎?這件事,說不定是太宗設下的圈套,只是不想您染指皇位。” 周行年否定得極堅決,他的眼中,似乎能看到一絲絲的水光,可那水光極小,就像蝴蝶輕輕扇動的翅膀,根本沒有人在意,“或許那兩年我還有這種想法,現在老了,也漸漸明白太宗對我的心情。太子,你還年輕,不會明白的。” 見周行年如此,周元寧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既然父皇知道,您怎么動的手腳,父皇竟要孤迎您入京?” 周行年的聲音中帶著誘惑的味道,“這就是老夫的本事了,太子,只要你愿意帶老夫入京,老夫手下的人,都會效忠您。” 周元寧道,“孤怎么不知道您這般相信孤?要是孤把這件事說出去,您這條命,估計只能留在靈興寺了。” 周行年加重了語氣,“太子此時的處境也不好過吧,老夫既然要找盟友,太子這樣的,不比三皇子好嗎?” 周元寧笑道,“您遠在靈興,竟能知曉父皇的心意,孤實在佩服。” 周行年道,“太子想好了嗎?” 周元寧道,“您會不會太心急了?這么大的事,孤真要好好想想。” 周行年追問,“難道太子還在懷疑老夫的真心?太子不和老夫聯手,如何能光明正大回到京城?” 周元寧緩緩道,“您應該知道,既然父皇知道您的身份,孤這么輕易地就能讓您離了靈興寺,孤接下來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周行年是聰明人,周元寧這話一出口,周行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周元寧已經接受了他的投誠,只是再等一個更好的時機。 周行年心里舒坦了,面上也帶上了真正的笑容,“好,那老夫的將來,就全仰仗太子了。” 周行年這次是規規矩矩的行禮,正準備退下,周元寧冷不丁地開口了,“麟嘉十八年,您就挑中了孤,為什么?孤一直沒想明白。” 周行年愣住了,不過很快,他就回過神來,“當然是因為太子,太子有麟嘉這樣好的名號,民心所向,老夫自然會選太子。” 周行年這話說得不盡不實,周元寧也沒著急戳破,周行年有自己的算盤,這是人之常情。他能向自己說出這么大的秘密,已在周元寧意料之外,這件事,反而顯得不那么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