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請纓
維夏顧不得主仆有別,更上前一步,“殿下,您不是什么孤家寡人,您還有我們呢。” 看著維夏真摯的眼神,周元寧心里也漾起一股暖意。是啊,就算前途未卜,也還是有人愿意同行。 時光悠悠,這樣閑適的日子似乎過得格外快些。周元寧有時會去敲打方華林,方華林也是怕了,不敢再起什么波瀾。就連奏折都是按照周元寧的吩咐,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有時,周元寧又會私下去高府,和高永庭暢談國事。那次,周元寧從姜思達那里獲知,高永庭的經歷與他自己所說的并無二異。幼時,高永庭在族學中展露頭腳,這才得到高家嫡系的關注,從此,走上仕途。 從側面證明了高永庭的坦誠,周元寧也愿意放下疑心,真正的和高永庭為將來,做好打算。 說來也奇怪,按理說,京中收到奏折也有一段時間了,怎么到現在,都沒有旨意傳來?京中無人打擾,周元寧也樂得自在。不過,周元寧畢竟是謹慎之人,京中的一舉一動皆在她的掌握之中。 很快,京中就傳來了消息,原來,皇帝一直不曾理會江南一事,原來是北狄派出了使團,想要把自家一位公主嫁進大周,以求兩國百年平安。 次消息一出,四座嘩然。北狄竟然會主動求和,這是從未有過的舉動。北狄此舉,必定會引起朝廷的重視。 不過,周元寧遠在江州,皇帝現在又有些忌諱太子,故此,朝中也無人提起,讓周元寧回朝。 周元寧也樂得自在,這和親人選怎么也算不到自己頭上。自己已經被皇帝賜婚,北狄公主嫁給她,也只能是側妃,相信就算北狄公主自己樂意,北狄的大臣也不會贊同。如果真許配給周元寧做側室,那不是北狄在大周面前只能做低伏小,豈不是大失北狄顏面? 雖然大周未成婚的皇子只有周元安一人,可他現在才十六,而且,他和周元寧一母同胞,若是他,皇帝應該也會擔心,周元寧的勢力大增。所以,周元寧倒不擔心他。 又一想,如果皇帝真想和北狄聯姻,那就只能在宗親里找。可在周元寧印象中,宗親里頭也沒有什么合適的人選,要不然是身份太低,要不然是年紀太小。這么看來,聯姻一事,也沒有那么簡單。 佩秋有些擔心,“殿下,京中出了這么大的事,怎么陛下都知道派個人來讓您回京呢?” 屋外雖然寒風凜冽,但屋子里燒了好幾個火盆,很是暖和。周元寧慵懶地靠在椅子上,緩緩地說,“在江州不好嗎?” 佩秋道,“能一直在江州自然好,可殿下總不能不回去吧?要是您一直在方府,奴婢怕京中會有變動。” 周元寧微微抬起眼,端起手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京中的風向早就變了。” 佩秋很是急切,“那咱們還在這干什么?奴婢瞧江南的事早就結束了,能回去為什么不回去?” 周元寧放下茶盞,“回去能有什么好處?還不如在江州自在。” 佩秋小聲地勸慰,“殿下在江州是自在,可早晚還是要會去的。既然早晚都要回去,為什么現在不去呢?” 周元寧嘴角含笑,“孤想聽聽你的想法。” 佩秋微微低著頭,眼睛還是時刻注意著周元寧的神情,“奴婢能有什么想法,殿下要去哪里,奴婢都愿意跟隨。殿下想在江州,奴婢就在江州。殿下去了京城,奴婢也去。” 周元寧看向火盆中迸發出的火星,“好了,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佩秋加快了語速,“是奴婢說錯什么話了嗎?” 周元寧隨手拿起手邊的書信,不再看向佩秋,“你沒說錯什么。” 佩秋有些猶豫,他知道,接下來的話不是她一個做奴婢應該說出來的,可她仍然想問明白,“殿下是生氣了嗎?” 周元寧放下書信,直直的看著佩秋,“你以為,孤在生你的氣?” 佩秋的聲音越來越小,“奴婢不敢。” 周元寧道,“什么時候,孤看書信的時候,讓你看了?” 周元寧這話雖然不重,但話中的職責之義,還是重重擊打在佩秋的心扉上,像針扎般難受。佩秋忙跪了下去,“奴婢有錯。” 佩秋抬起臉的時候,周元寧都愣住了。剎那間,佩秋已是滿臉淚痕。 周元寧心中有一絲悔意,還有一些自責。是不是自己話說得太重了? 佩秋的聲音都有些哽咽,“奴婢只是關心得過了頭,不小心看到了,還請殿下不要生奴婢的氣。” 周元寧從塌上起身,扶起佩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孤的話是說得重了,先把眼淚擦擦吧。” 說著,周元寧就把自己的帕子遞了過去。佩秋一把奪過,隨意地在臉上臉上抹了幾把,就扔回給周元寧,“奴婢是身份低微,看不得這些東西。” 周元寧又是好氣又是無奈,“佩秋,你怎么這個時候犯糊涂了?你名義上是伺候孤的宮女,可實際上,你從小就跟在孤身邊,孤怎么會嫌棄你身份低微呢?” 佩秋道,“那就是殿下不信任奴婢?為什么云大人都能看,奴婢連幾個字都不能了?” 周元寧道,“不是孤不信任你,只是,朝堂的事,你還是少沾染的好。” 佩秋道,“殿下是嫌棄奴婢是女子嗎?” 周元寧輕嘆一口氣,“孤自己就是女子,怎么又會瞧不起別的女子?” 周元寧停了停,站起身來,看向窗外。窗外,已然沒了綠意,到處都是光禿禿的,仿佛少了些什么。 周元寧道,“孤現在已經處在這漩渦之中,能護住自己的心,是一件極難的事。孤不想你,也被牽扯進來。” 佩秋不滿道,“說到底,殿下還是不信任奴婢。奴婢也能和殿下一樣,殿下沒有變,奴婢也不會變。” 周元寧笑了,“孤何苦要讓你變得和孤一樣呢?孤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即使,孤能登上那個位子,可孤始終不是男子,現在,孤還年輕,還看不出來,再大些呢?早晚有一日,大臣們會起疑心,會逼著孤娶妻生子。你看,孤現在已經有了一位太子妃了,可孤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佩秋的聲音很堅決,“奴婢不愿殿下一個人承擔這些,奴婢想為殿下分擔。” 周元寧道,“你呢,每日能做出好的吃食,就是孤最高興的事了。每個人,都有他自己擅長的東西,你也一樣。” 佩秋還在堅持,“奴婢聽說,云大人不想為殿下做旁的事,可奴婢愿意,奴婢愿意一試。只要殿下能給奴婢機會,奴婢相信,自己一定會做好的。” 周元寧有些詫異,“你怎么知道的?” 佩秋道,“奴婢日日跟在殿下身邊,殿下這段時間,每日都很晚才睡,云大人也有好些日子沒到殿下跟前了。還有,維夏跟奴婢說過,云大人有一日,似乎很不高興。所以,奴婢才這樣猜測。” 周元寧道,“你是有心了。” 佩秋抬起頭,眼中的熱忱,讓周元寧觸動,“殿下,讓奴婢試一試吧。” 云來是拒絕了,雖然周元寧現在還沒有合適的人選,可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佩秋會起了這個心思。 周元寧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你要做?” 佩秋拼命點頭,“奴婢愿意。” 周元寧想了很久,“這件事上,你應該是主動請纓的第一人了。當年,就連吳成,原本,也是想著找旁人去做。可是,后來,他還是擔下了,你知道,為什么嗎?” 探查消息,分析消息,并從那之中找到對自己有利的信息。這些,原本是吳成負責的。譬如唐家的事,就是吳成的功績。 要想做到這些,不僅僅需要對世事的洞若觀火,更要注意到朝中不同官員內部的聯系。那些官員是同鄉,又有哪些是同年,還有哪些是同一位恩師。更有甚者,哪些官員的夫人之間的聯系,也都要一一記在心里。這樣,才能從千絲萬縷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佩秋猜測道,“是不是吳大人沒找到合適的人選?” 周元寧道,“有一部分。” 佩秋不敢相信,“大周那么多人才,每年科舉,會取好多名進士,怎么可能找不到?” 周元寧道,“你在孤面前能猜測出云來的意圖,自然是你的本事。可你別忘了,你需要收集情報的地方,只有這小小方府。而大周有多大,每日的消息又又多少?光是京中的上上下下,就牽扯到無數的勢力。要想從這里面找出一點頭緒,可不是你現在能做到的。” 佩秋道,“只要殿下給奴婢一個機會,奴婢會成長的。” 周元寧道,“而且,你要知道一件事,下面那些人給你的消息不一定是真的,哪有那么好的事,讓你知道這么多,一下子就能查出別人的錯漏。往往這個時候,就是別人給你下的絆子。” 佩秋還在堅持,“殿下,奴婢會努力的。” 周元寧道,“佩秋,你知道嗎?一旦你接手,你會失去很多東西。” 佩秋道,“奴婢會失去什么?” 周元寧道,“一旦陷入,猜疑就會占據你的身體,很多事,就變得不一樣了。” 佩秋道,“不會的,奴婢不會變成這樣的。” 周元寧閉上眼睛,“吳成走后,是孤先暫時接手。可這段時間,孤覺得自己很累。” 佩秋擔心道,“殿下的身子沒事吧?” 周元寧道,“孤也算是個大夫了,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 佩秋道,“那殿下怎么會覺得累了呢?” 周元寧指著書桌上的書信,“你看到的這些,已經是下面的人精心挑選過的,可就是這些東西,已經讓孤的精力都耗盡了。” 佩秋道,“所以,奴婢才想著幫您。” 周元寧道,“佩秋,孤不是因為事情多,才覺得累,而是人心。” 佩秋不明白,“人心?這和人心有什么關系呢?” 周元寧道,“云來小時候的事,你應該知道些吧。” 佩秋點點頭,“云大人的事,奴婢知道。” 周元寧道,“被生父冤枉,還被生父送上斷頭臺,不過是那些書信上最平常不過的事了。有些人,能為了自己,把自己的親生子女送上年邁之人的床,只因為,那個人有他們想要的。在那些人眼中,父子親情算得了什么,還不如一點權力,一點金錢來得重要。” 佩秋被嚇得張大了嘴巴,許久,才開口,“為什么一定要知道這些?” 周元寧道,“從這些人的一些舉動,能推測朝中的動向。有哪些官員得了勢,又有哪些失了人心,這些賄賂,都會顯現出來。” 佩秋道,“殿下,吳大人之前也是這么過來的嗎?” 周元寧道,“他不是沒讓人試過。有些人,他們熟讀圣人之書,這些污穢的事,只會臟了他們的眼睛,他們是自己不愿。而有些,能受得了這些罪惡的事情,可他,也會沉醉在這罪惡之中。唯有吳成,他出身吳家,又見慣了他父親沉迷于女色,最是不屑。也只有他,能在這里面,保持自己的本心。” 佩秋道,“殿下為什么會選擇云大人?” 周元寧道,“孤想要讓云來來做,一來,是信任他的忠心;二來,也是對他有信心,相信他可以做到這些。他不會被權色誘惑,也不會罪惡中迷失了自己的眼睛。” 佩秋道,“奴婢說句不中聽的,云大人似乎一直沒放在心上。” 周元寧道,“孤也看出來了。” 佩秋道,“殿下不生氣嗎?” 周元寧道,“孤有什么可生氣的?” 佩秋道,“要是奴婢被派下這么大的任務,無論怎么樣,奴婢也要好好做啊。云大人既然有這個能力,他為什么不去呢?” 周元寧道,“孤只是太子,不是神人。云來是為了報恩,才留在孤的身邊。原本,以他的武功,可以和景略一樣,去戰場上立下戰功。現在,他連名字都舍棄了,孤還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佩秋道,“奴婢覺得云大人太不識抬舉了。” 周元寧道,“他不愿,孤也不想再逼他了,還是讓他好好做侍衛吧。” 周元寧轉頭看向佩秋,“說了那么多,你還是想做這些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