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第二百〇三章 父親
昨日,幾乎所有的江州百姓都來看熱鬧,云父也不意外。當他看到云來的時候,云父瞪大了自己的雙眼。雖然過去了數年,但云父看到云來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自己的兒子。 按耐住內心的欣喜,云父沒有立刻叫出聲來,而是跟著太子的人馬,看到太子入了方府,云父這才放心下來。 失去京城的生意是云家最大的損失。雖然,把鋪子賣出去彌補了不少,但云家的事,誰不知道,價格被壓得極低。要不是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誰會放棄京中的生活,江州雖好,再好,也比不上京城啊,天子腳下,賺錢也是格外輕松。 能在太子的儀仗中看見自己的兒子,而且,云來還站在太子身邊,看來,這些年,自己這個便宜兒子混得不錯。這么好的機會,云父會放棄嗎? 好不容易,在方府門口看見了自己的兒子,云父恨不得撲上去,只是,云來眼中的寒意,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那樣的眼神,仿佛自己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他的仇人。 是啊,在云來眼中,這個不是自己的仇人,還會是誰? 云來上前,命屬下們退下,不耐煩地開口了,“你來做什么?” 云父激動得老淚縱橫,拉著云來的手臂,“云來,真的是你!我還不相信,你現在當官了?在太子身邊做事?” 云來道,“有什么事,說吧。” 云父的聲音有些顫抖,“云來,我們也快十年沒見了吧,在江州能見一面,我真的,真的......” 與云父相比,云來的聲音格外冷淡,“你想說什么?” 云父哽咽道,“你都在江州了,要不,去家里看看?” 云來道,“家里?誰的家?” 云父道,“還能是誰的家?你的呀!” 云來很是不屑,“我?你又是誰?” 云父松開了手,踉蹌地往后推了一步,“云來!你不認我們了?你就算不認我,爺爺奶奶你也不要了?” 云來道,“我今日來見你,就想和你們一刀兩斷。你來找我,是為了錢,還是為了旁的?” 云父氣急敗壞,“你還記不記得自己姓云?我這個做爹的,在你眼中是這樣的人?我來看我兒子有什么不對,你還讓這些人攔著?” 云來的聲音仿佛從地府傳來,“當年,我在斷頭臺的時候,我就已經沒爹了。” 云父痛心疾首,“我當年也是被人迷惑了啊,要不然,哪個做老子會把自己的兒子送上斷頭臺啊!” 云來沒有開口,云父以為有了機會,繼續加了一把火,“你走了之后,我就把那個女人給休了,我也受到了教訓,要不,跟我回去看看?你爺爺也想你啊,他就你一個孫子,你就不想去看看?” 云來道,“這些話,你以為我會相信?” 云父道,“你不相信我不要緊,你爺爺年紀也大了,去看一眼也行啊。江州比不上京城,大夫草藥什么的都不好,他身子也快不行了,就想看一看孫子,你就不想去看看嗎?” 云父壓低了聲音,“你是不是有難處啊?是不是太子不讓你去?這家里面的事,貴人應該會通融的啊。” 云來道,“我還有事,你別在這呆著了。” 說完,云來就要離開,云父沒得到準話,怎么會放他走?忙拉住云來的衣袖,“云來,你到底愿不愿意?” 云來甩開云父,“我今日不動你,只是因為我還姓云,再有下次,別怪我心狠,打斷你的腿。” 云父一臉的委屈,“你不相信我?我是你親爹啊!你懷疑我?” 云來道,“隨你怎么想。” 云父大聲喊叫,“云來!你不認我可以,下次,我把你爺爺帶過來,你還敢這么說嗎?” 大周極重禮儀,不然,當年,云父告發云來之后,官府連查都不查,就定了云來死罪。這樣的恩怨,云來如今不理云父,世人也不會過多議論。可是,若是云來的祖父親自來了,云來要是還躲著,別人可就看不下去了。 回到院子,遠遠得,看見周元寧,殿下正坐在欄桿上,欣賞著秋日的落日。云來原本憤怒的心一下子就平靜下來。自己能逃脫苦海,能重新做人,都是因為殿下。 周元寧也看見了云來,“怎么樣了?” 云來不愿開口。在周元寧面前說這些,是在揭自己的傷疤。 周元寧也明白了,“算了,孤也不管你,你自己看著辦吧,別太過了。” 云來道,“屬下有分寸。” 周元寧點點頭,“那就好。” 高永庭是急于見太子,昨日沒見到,第二日,又派人遞上拜帖,顯然是不到黃河不死心。 放了他一日,周元寧也覺得夠了,便命人去傳。 高永庭的氣韻不凡,一見,便知家中有所積蓄,不然,也不會培養出這樣的人才。高永庭不卑不亢,“微臣參見太子殿下。” 周元寧道,“高大人請起。” 高永庭的身板挺得極直,文人風范被他發揮得淋漓盡致,“多謝太子殿下。” 周元寧吩咐下人沏上茶,“來來來,這是孤從京中帶來的松蘿,高大人任江南總督也久了,相信京中的也少見到,嘗嘗味道吧。” 高永庭只把茶盞放在手里,并未喝一口。 周元寧瞧見了,“高大人是不喜歡?” 高永庭放下茶盞,“殿下,微臣前來,是有要事稟告。” 周元寧有些疑惑,“孤在京中聽聞,這江南的雨不是早停了嗎?父皇派孤前來,也是為了監督各府官員是否盡力。不過,相信有高大人在,這些都是小事吧。高大人,來,嘗嘗這茶吧。” 高永庭只好按照周元寧的話,不過,也只抿了一口,就放了下來,“殿下,還請殿下聽微臣一言。” 周元寧道,“莫不是高大人遇見了什么麻煩?不應該啊,高大人和五皇兄可是姻親,這算起來,再怎么樣,孤也會幫高大人的。” 高永庭道,“殿下,這件事,微臣實在是難以處理,才來找的殿下。” 周元寧一驚一乍,“不會吧?誒呀,高大人不早說,這拜帖上也該早些寫上,孤這兩天才來的江州,還以為不會出什么大亂子呢。” 高永庭道,“是微臣無能。” 周元寧道,“連你都不能解決,孤倒很想知道,是什么事?” 高永庭道,“殿下,西南邊的幾個村子不安分,百姓想強行搶奪官府發放的物資,幾個衙役都受了傷。” 周元寧道,“這件事,高大人沒寫折子到京中嗎?” 高永庭道,“殿下,微臣是害怕。” 周元寧道,“高大人在害怕什么?” 高永庭的聲音帶上了誘惑的意味,“殿下,微臣是在害怕您被牽連。” 周元寧瞥了一眼高永庭,“高大人,你這話的意思,可就大有深意了。” 高永庭停住了,周元寧繼續說,“高家和五皇兄的關系,可不一般啊。” 高永庭道,“殿下,高家那么多人,微臣也不算嫡系,素日里,和五皇子也沒什么聯系。相信五皇子也不會在意到微臣這個小人物。” 周元寧笑了,“小人物?高大人,你可是江南總督,這大周滿打滿算才幾個總督啊,你就說自己是小人物?” 高永庭苦笑一聲,“這總督的品階再高,也只是地方官,微臣還想再入京城,為大周效一份力。” 周元寧問得直接了當,“高大人是想入孤的帳下?” 高永庭把問題拋回周元寧,“殿下難道不想嗎?” 周元寧道,“高大人,你說話不盡不實,孤很難相信你啊。” 高永庭道,“殿下是在懷疑微臣?” 周元寧道,“高大人,你若處在孤這個位子,你就不會懷疑?” 高永庭道,“微臣不敢。” 周元寧道,“高大人膽子大得狠,這點事,應該不會放在心上。” 一時間,屋子內陷入了沉默。周元寧和高永庭都沒有再開口。直到方華林的到來,才打破了沉默。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見過高大人。”方華林見兩人氣氛著實尷尬,便有心打破,“殿下,這是時辰也不早了,要不要留高大人用午膳?” 周元寧道,“高大人的意思是?” 高永庭站起身來,“叨擾殿下了,微臣還要處理一些瑣事。” 周元寧也不留他,“好,高大人請。” 望著高永庭離去的身影,方華林有些感慨,“不愧是世家子弟。” 周元寧道,“方大人很羨慕?” 方華林也不掩飾,很自然得承認了,“這天底下,哪個讀書人不羨慕?清河崔家,扶風高家,這一南一北,不僅僅是本朝,就連前期,都出了不少大儒。世人都說,這兩家的藏書,說不定,比皇宮里的還要多。” 方華林越說越忘記了周元寧的存在,這后面的話,明顯是有些不敬。幸好,方華林反應得快,忙說,“還請殿下恕罪,是微臣逾矩了。” 周元寧道,“方大人,像高家這樣的人家,孤也心生向往,方大人這樣也不奇怪。” 方華林有些不好意思,像是被說中了心事,“不瞞殿下,微臣出生農家,對這樣的高門大戶總是羨慕的。微臣有時也感慨,只有高家,才能培養出像高大人這樣的人,微臣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這樣。” 周元寧贊同方華林的想法,“為人父母,總是愿意為孩子多想些。” 方華林道,“別的不說,就高大人的氣度,家里要是沒點底蘊,怎么能培養出來?” 周元寧道,“方大人是想到了什么?” 方華林嘆了一口氣,“微臣家中有一七歲孩子,甚至淘氣。微臣也是疼他,微臣自己就是從苦日子過來的,自然不希望他再受這樣的苦。他現在的日子,可比微臣當年好多了。有的時候,微臣也會想,再這樣下去,他會變成什么樣?微臣不希望,微臣這一支,是曇花一現啊。” 不知怎么,方華林和周元寧相處的日子并不多,卻不知不覺得把自己的心里話都吐露出來。他說得倒也痛快,只是不知道周元寧會如何想?會不會覺得自己格局太小,擔不得重任? 沒想到,周元寧卻站在方華林的面前,親自斟上一盞茶,“方大人,你的愿望,也是孤的愿望。孤這些年,刻意提拔了不少貧苦出身的士子,所為何?” 方華林不敢再說,就怕自己言多必失。 周元寧沒有在意,接著說,“其余的孤也不多說,你我心中肚明。不過,孤還是想著,給像方大人這樣出生的人一個梯子,一個能讓自己變成像清河崔家,扶風高家一樣的家族。方大人,你可明白孤的意思?” 直到此刻,方華林才真正心悅誠服。在見周元寧之前,方華林心中有無數的設想。周元寧的名聲在外,可是,他并未直接接觸過太子,名聲再好,那也只是傳聞。姜思達是太子的人不錯,可是,他還是不放心,怕殿下是卸磨殺驢的人。今日,周元寧的這一番話,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他知道,周元寧是真心實意地扶持貧寒子弟。 方華林俯身叩首,“微臣多謝殿下。” 這次,周元寧沒有去扶,“有些話,孤也不多了,方大人能真心實意,孤自然會給你想要的。” 方華林的聲音格外堅定,“微臣明白。” 云來也在一旁,方華林的話,都聽到他的心里。有時候,他也會傷心,這世上,有他這樣的父親,也會有方華林這樣的父親。可為什么,他的親爹,會那么狠心? 周元寧注意到了云來的失神,“你在想你父親嗎?” 云來不回答。 周元寧道,“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 云來的聲音有些沙啞,“屬下明白。” 周元寧輕輕點著云來的胸膛,“你要是真明白,會不會把氣都藏在心里。” 云來嘴上還是不承認,往后退了一步,“屬下沒有。” 周元寧道,“若是你真的放下了,那個人對你來說,只是無關緊要的人。試問,你會對一個路人生那么大的氣嗎?” 云來還是不承認,“屬下真的沒有。” 周元寧也不想再在此事上多言語,“好了,孤也不說了。孤只說一句,要是真到了那地步,別自己硬撐著,你沒有法子,孤總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