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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沉淪記】(1)

    作者:rasokukou

    2021年3月25日

    第一章

    登州城自古繁華,三面環(huán)海,漢武帝東巡時(shí)曾在此望海上仙山,故此地名曰

    蓬萊。府城北丹崖山巔蓬萊閣、登州海市并著于世,海港交通,物產(chǎn)豐饒,海內(nèi)

    外往來客商具集于此,實(shí)乃繁華所在。

    時(shí)值大明朝萬歷三十七年,天下太平,河清海晏。這一日剛過完年不久,還

    在正月里,天氣頗為寒冷。登州城南朝天門附近一間房屋內(nèi),趙祿寒望著窗外怔

    怔出神。

    這趙祿寒本貫登州府福山縣人氏,表字亦堅(jiān),祖上也曾頗具資財(cái),不過傳到

    他這一代漸漸破敗了。趙祿寒幼時(shí)發(fā)奮苦讀,想在科場上博一個(gè)功名,不過時(shí)運(yùn)

    不濟(jì),連考數(shù)十年都是科場失利,到今年已是年近五十,還是一個(gè)老童生。父母

    早已亡故,老妻十年前也已撒手人寰,只留下了一個(gè)幼女,名叫趙守貞,今年已

    是十八歲了。

    趙祿寒這些年來都是忙于讀書科舉,并無一技傍身,平日只靠女兒替人縫補(bǔ)

    度日,眼下自己年紀(jì)漸老,女兒也已經(jīng)長大,用錢的地方越來越多,日子越發(fā)艱

    難起來。上一科院試發(fā)榜,又是榜上無名,自知科舉這條路算是斷了,也就絕了

    求功名的心思,又自覺無顏面對(duì)福山鄰里,就索性變賣了祖產(chǎn),與女兒搬到了府

    城居住,想在登州城里謀個(gè)出路。

    到現(xiàn)在搬來此地已數(shù)月了,眼下剛剛過完了年,又花去了不少銀錢,手里所

    剩無幾,過段時(shí)間又有一件大事需要用錢,心里很不痛快,眼望著窗外出神,心

    里盤算著要如何籌錢,不由嘆了一口氣。

    「爹,怎么了?不舒服嗎?」

    聲音從胯下傳來,趙祿寒回過神,低頭看了看女兒,趙守貞滿面桃紅,云鬢

    微散,衣衫半裸,兩個(gè)白脂玉兔露在外面,粉色桃尖微顫,正跪在他兩腿間舔吸

    roubang,聽見父親嘆氣,便抬頭看了看父親,兩手兀自握著roubang上下捋動(dòng)。

    趙祿寒老妻早喪,又無錢去勾欄瓦舍去找那曲中女子作樂,自是yuhuo難耐,

    竟與親生女兒勾搭成jian,至今已有三四年了。起先趙守貞抵死不從,吃不過打只

    得順從,這幾年年歲漸大,也慢慢體會(huì)到其中興味,雖然內(nèi)心仍頗以父女luanlun為

    恥,但面對(duì)老父求歡時(shí)也就半推半就了。

    趙祿寒看了一眼女兒,伸手按住她的頭,讓她繼續(xù)服侍,只覺女兒香舌刮蹭

    著guitou棱子,兩只玉手揉捏著春袋,通身舒泰,心中煩惱也就去了一小半。

    一手按著女兒頭頂,另一只手卻往下摸索,捏住了軟綿綿的胸脯,一輕一重

    的把玩,手指頭揉捏這雞頭軟rou,說道:「也沒什么事,趁著時(shí)候尚早,一會(huì)兒

    我去街面上看看,你在家好生安歇?!?/br>
    趙守貞知道父親是要去街面上給人寫書信賺幾個(gè)錢,趙祿寒這些年被科場耽

    擱,一無所長,只有寫字書法頗為不俗,平日里以代寫文書為生。年前寫了不少

    對(duì)聯(lián)家信,得了幾個(gè)錢,但年后這幾日家家忙碌,天氣也愈漸寒冷,街面上行人

    不多,接連兩日都是空手而還。

    趙守貞口中含著guntangroubang,含糊道:「父親也莫要著急,前幾日馬干娘送來

    幾件衣裳縫補(bǔ),忙碌了幾日,下午差不多便能縫制完了,晚間給她送過去,少不

    了得個(gè)幾分銀子。外面天氣寒冷,父親不要在外耽的太晚?!?/br>
    趙祿寒應(yīng)了一聲,只覺女兒說話時(shí)牙齒碰撞,打在guitou上麻麻癢癢,興致漸

    濃,便拔出roubang,猛地伸手將女兒拉倒床上。

    「啊……」

    趙守貞輕聲驚叫一聲,趙祿寒卻是不管,只顧嘴巴舔弄著顫巍巍的椒乳,一

    只手卻在女兒下體摳弄。

    趙守貞鼻尖微微冒汗,忍不住輕吟出聲,漸覺情濃,兩只腿不自覺的便抬起

    夾住了父親。

    趙祿寒對(duì)著雪白的rufang又親又咬,舔弄了一陣,只弄得那只雪白椒乳上滿是

    口水牙印,這才作罷。又抬起女兒雪白雙腿,吐了一口口水,用手抹在guitou上,

    分身對(duì)準(zhǔn)玉蛤,磨了幾下便慢慢頂了進(jìn)去。

    「啊……啊……」

    趙祿寒雖年近五十,但那活兒頗大,這一桿到底,直達(dá)花心,趙守貞只覺下

    體酸脹,guntang的一根roubang一下一下來回戳弄,竟幾乎下下夠的到花心,頂?shù)矫捞帲?/br>
    不僅腰肢扭動(dòng),浪叫出聲。

    趙祿寒戳弄了幾十下,瞥見女兒光腿疊在自己胸前,兩只金蓮隨著自己上下

    cao弄來回抖動(dòng),便一手抓過來把玩。

    趙守貞裹的是揚(yáng)州小腳,腳面纖細(xì),盈盈不過三四寸長短,穿著白羅襪,外

    面套著一雙半舊的繡花鞋,捏在手中把玩近乎柔弱無骨。

    趙家家無余財(cái),趙守貞這雙繡鞋已穿了多年,趙祿寒將金蓮捧在臉前

    ,拿鼻

    子沒頭沒腦的亂嗅,但覺絲絲異味,沁人心脾,頗覺助興,roubang更是大了一圈。

    趙守貞吃羞,把腳往后一縮,卻被趙祿寒牢牢抓住動(dòng)彈不得。伸出舌頭來回

    舔弄著腳腕的螺絲骨,只覺入口滑膩,牙齒輕輕咬松布襪,淡淡的咸味配合著少

    女玉足特有的氣味,讓趙祿寒心神俱醉。

    明代婦女纏足之風(fēng)頗盛,雖不如清代時(shí)普及,但從士族到民間均以纏足為雅,

    大部分詩書世家女郎大多都從七八歲起就纏足,農(nóng)家女卻是不纏足的,因?yàn)橐?/br>
    柴種地,纏足不便勞作,這纏足也成了不事生產(chǎn)的富貴象征。

    而纏足又以揚(yáng)州小腳為佳,揚(yáng)州小腳大拇指是不拗?jǐn)嗟模m稍顯大一些,但

    勝在纖細(xì),行房時(shí)即便渾身赤裸,這金蓮繡鞋卻是不脫,富貴之家多在繡鞋上做

    文章,用料做工各具花樣,極盡華美,甚至還有用繡鞋斟酒來飲,這叫做「蓮杯」,

    乃是明代士族中一風(fēng)雅之事,趙祿寒就頗好此道。

    趙守貞卻對(duì)一雙金蓮被舔弄頗覺羞恥,只是拿手捂著眼睛不敢觀瞧。

    此時(shí)趙祿寒漸覺女兒身體火熱,每棒下去必濺出花液,愈發(fā)賣力,道:「乖

    女兒……美不美……?」

    趙守貞卻閉眼不答,雙頰紅透,雖覺得極美,卻總覺得礙于人倫,不好答話,

    但喉中卻是一聲接一聲的輕吟。

    「嗯……嗯……」

    「乖女兒,你叫一聲爹來聽?!?/br>
    趙守貞妙目微睜,雙眼如水一般,乜了父親一眼,感受到下體火熱,嬌軀周

    身酥軟,膩著聲道:「爹……爹……啊……」

    趙祿寒聽見女兒這么叫,禁忌luanlun的刺激感登時(shí)涌上,更是如有神助,兩手

    撒開金蓮,扶正女兒玉面,一口便含住了朱唇。

    「唔……」

    舌頭頂開貝齒,四下一掃,便尋到了香舌,丁香暗渡,香津四流,更覺美味

    異常。

    抽弄了百余下,趙祿寒再也忍不住,雖行l(wèi)uanlun之事,卻也不敢射在體內(nèi),忽

    的將roubang抽出,對(duì)準(zhǔn)了女兒的臉,「噗噗」一陣,將白花花guntang的jingye噴了一臉,

    然后順勢頂入她的口中。

    roubang一離玉蛤,趙守貞便用手自己摳入roudong,此時(shí)被這guntang的jingye當(dāng)面一淋,

    花汁四溢,渾身一下一下的顫抖,跟著就xiele身子。

    趙祿寒待女兒用口給自己清理完了roubang,伸手拿過了床前的一方汗巾,給女

    兒上下擦拭,又少不了一番愛撫。

    事后,二人休息了一陣,說過一會(huì)子話,趙祿寒看看天色已快近午時(shí),便起

    身下床,穿了一件破夾襖,又從廚下收了幾件果餅待午時(shí)充饑,并筆墨紙硯一起,

    包了一個(gè)小包袱,夾在腋下,跟女兒告別了一聲,便推門外出。

    方一推門,便覺一陣?yán)滹L(fēng)撲面,渾身就打了一個(gè)激靈。

    趙家在城南典了一間房子,從家中出門,沿著路往東北走,過了養(yǎng)濟(jì)院,預(yù)

    備倉,道路往左邊就是十王廟,供奉著十殿閻羅。此處距離縣衙不遠(yuǎn),算是城中

    熱鬧之地,廟口有一片空場,多有販賣果蔬茶點(diǎn)的小販聚集在此。

    趙祿寒自有桌椅寄存在廟中,托廟祝代為保管,平日里他都是在空場中支一

    字?jǐn)偨o人代寫書信。

    來到廟前,趙祿寒正待進(jìn)去取桌椅物件,卻聽身后有人叫到:「亦堅(jiān)兄?」

    趙祿寒回頭一看,見那人方臉闊鼻,跟自己年紀(jì)相仿,也是約四十余歲,卻

    是認(rèn)得,不禁喜道:「可愚兄,怎的是你!」

    原來這人名叫胡從智,字可愚,多年前和趙祿寒曾一同進(jìn)學(xué),兩人興味相投,

    頗聊得來,后來胡從智縣試不第,連童生也沒考上,也不耐煩來年再考,自謀他

    業(yè),往來外鄉(xiāng)做營生去了,至今已有數(shù)年未見。

    胡從智做了一揖,緊走兩步拉住趙祿寒的手,喜道:「奇遇,奇遇。亦堅(jiān)真

    的是你,我從后面瞧著像,起先還沒敢認(rèn),你何時(shí)來到登州城了,我卻不知,近

    來一切可好?」

    趙祿寒搬來登州數(shù)月,終日為生活所困,沒什么能說話的朋友,眼下遇到故

    交,自也是滿心歡喜,道:「也是剛到這不過數(shù)月,去年院試放榜,又是榜上無

    名,眼下也絕了這科場的念頭了,到這府城來,看看能否尋個(gè)出路?!?/br>
    胡從智拉著趙祿寒的手,道:「可喜又相遇了,這酒是一定要吃的了,走,

    走,咱們一會(huì)邊吃邊敘敘舊?!?/br>
    趙祿寒見十王廟前行人寥寥無幾,知今日生意一如前日,便欣然應(yīng)允,二人

    攜手便奔城北走去。

    一路話別離舊情,說說笑笑便來到一間酒樓門前,趙祿寒抬眼一看,見匾額

    上寫的是「望仙樓」三字,心下便有些躊躇。

    這望仙樓是登州城一名樓,地近海濱,菜肴雅致自不用說,樓高三層,在最

    上一層

    可往北看海,故名望仙。在這里一餐飯往往花費(fèi)許多,平日里都是富紳闊

    少在此飲酒作樂,趙祿寒囊中羞澀,便停步站在門口不前。

    胡從智與他談?wù)撘宦罚w祿寒近來時(shí)運(yùn)不濟(jì),便道:「亦堅(jiān),這一餐是我

    請,今日是我撞見拉你吃飯,待明后日你若方便,我便過府拜會(huì),咱們自在家中

    小酌?!?/br>
    趙祿寒也不是迂腐之輩,聽了胡從智這么說,便笑道:「那可要可愚兄破費(fèi)

    了,實(shí)不相瞞,近幾日腹內(nèi)油水空空,早想大餐一頓了?!?/br>
    二人相視一笑,便攜手進(jìn)了望仙樓。

    邁步進(jìn)門,四下一看,這望仙樓內(nèi)果然雅致,店內(nèi)食客均是錦衣胡裘,想來

    都是富貴人家,便是跑堂店家,也是衣衫整齊精神抖擻。

    此時(shí)已近正午,正值飯時(shí),店內(nèi)熙熙攘攘,人頭攢動(dòng)。二人正待尋找空處落

    座,卻聽食客中有人叫道:「哪里來的窮酸,走路也不帶眼睛,瞧不見這是什么

    地方么,就只管拿頭往里來撞?!?/br>
    聲音頗有些陰陽怪氣,此言一出,店里眾人便都往趙祿寒二人看來。

    說話這人坐在店內(nèi)正中,此人二十來歲,衣衫華貴,雖正月里氣候寒冷,卻

    裝模作樣的拿著一把灑金川扇打開搖晃,樣貌還算俊秀,只是滿臉飛揚(yáng)跋扈之色,

    乜著眼瞧著趙、胡二人。

    趙祿寒身穿破夾襖,上面多是補(bǔ)丁,與店內(nèi)人確是格格不入,但他累年科場

    失利,生活窘迫,胸中正郁悶非凡,此時(shí)聽了這譏諷之言,登時(shí)大怒。

    正要發(fā)作,卻見胡從智朝那人連連作揖,道:「原來是三公子,一向少見,

    一向少見?!?/br>
    附耳悄聲對(duì)趙祿寒道:「此人乃是登州一紈绔,家財(cái)萬貫,姓虞名希堯,表

    字子高,亦堅(jiān)莫要招惹于他?!?/br>
    那虞希堯歪著頭看了一眼胡從智,笑道:「原來是你,往日拉我入你那什么

    勞什子教,我卻沒搭理,眼下竟愈發(fā)不長進(jìn)了,想騙這老窮酸入教么,你這勞什

    子羅教倒也真像是個(gè)籮筐,什么東西都好往里裝。」惹得店內(nèi)眾人大笑。

    原來胡從智乃是羅教教徒,羅教嘉靖年間由老祖羅夢鴻所創(chuàng),信仰真空家鄉(xiāng)

    無生老母,在山東福建等地頗為興盛,胡從智曾想拉攏虞希堯這般富戶入教,虞

    希堯卻毫無興趣,今日偶然碰到故知趙祿寒,便想與他談?wù)撘环虢獭?/br>
    此時(shí)被虞希堯叫破,滿臉尷尬,連連賠笑,便拉著趙祿寒往外退去。

    虞希堯見二人往外走,便笑道:「也罷,進(jìn)來轉(zhuǎn)一圈倒也有一般好處,這沾

    了一身人氣回去,街上土狗惡犬也知道這是個(gè)人了,自不敢輕易下口?!?/br>
    有人想討好虞公子,見虞希堯作弄人,便湊趣道:「只是這般回去被認(rèn)不出

    來,少了同伴,豈不可憐?」

    眾人又是一團(tuán)大笑。

    趙祿寒本被胡從智拉扯著往外走,聽了這番話,怒火中燒,心道:「這廝欺

    人太甚,管他什么魚三公子、蝦二公子,今天這飯還就在此吃定了?!?/br>
    一摸口袋,尚有幾錢銀子,便拉著胡從智回頭進(jìn)店,也不聽他苦勸。

    虞希堯輕搖折扇,笑吟吟的看著趙祿寒反身進(jìn)店,他平時(shí)作威作福慣了,今

    日聚眾飲酒,心情頗佳,就有心拿這窮酸取樂,見趙祿寒尋到一空桌正待過去落

    座,把折扇合起一揮,朝那邊一指,身旁便有一人笑著站起快步過去搶先落座,

    占了那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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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尋了三桌,都被人搶先占下,店內(nèi)眾人都是連聲哄笑,都要瞧虞公子如

    何作弄人,虞希堯自顧同旁人飲酒,故意大聲談笑,更顯得趙祿寒尷尬。

    趙祿寒初時(shí)只憑胸中一股怒氣,沒頭沒腦的便進(jìn)來,現(xiàn)在被人作弄,站在店

    內(nèi)尷尬異常,不知如何收場,又連累了胡從智,心中大悔,愈發(fā)惱恨起虞希堯來。

    正沒奈何處,只聽店內(nèi)一角傳來一清脆聲音道:「二位先生,如不嫌棄,過

    來一同落座吧?!?/br>
    聲音清脆悅耳,十分動(dòng)聽。眾人心中都是微微一驚,此時(shí)邀二人同坐,便是

    得罪了虞三公子,待看清聲音傳處,都是目瞪口呆。

    只見店內(nèi)一角處一桌坐著二人,具是年輕俊俏的少年公子,尤其是說話那人,

    著一件藍(lán)色軟煙羅圓領(lǐng)袍,身材纖細(xì),皮膚白皙,唇若丹朱,儼然貴侯王孫。

    眾人無不意奪神搖,自慚形穢,均想:「什么宋玉潘安,衛(wèi)階周郎,比起此

    人來只怕都遙遙不及?!?/br>
    趙祿寒正自窘迫,見有人邀請,自是萬分愿意,當(dāng)下便向那藍(lán)衣公子告了一

    聲罪,同胡從智一同落座,只見桌上放著幾碟點(diǎn)心,一張棋盤,原來二人正在對(duì)

    弈。

    藍(lán)衣公子待二人落座,便撤去棋盤,吩咐店家重上了一壺茶,又點(diǎn)了一碟糟

    鵝胗掌,一碟筍絲,一尾酒糟鰣魚,一碟十香瓜茄,又要了一壺金華酒。須臾店

    家送上菜來,果然精致,色味雙全。

    趙祿寒向藍(lán)衣公子做了一作揖,道:「多謝公子盛情,使我二人免于尷尬。

    在下趙祿寒,表字亦堅(jiān),這位是吾兄胡從智胡可愚,敢問二位公子高姓大名?」

    藍(lán)衣公子略一沉吟,道:「在下李純,字可笑,這個(gè)是小仆李梅。相逢偶遇,

    把酒言歡,何須言謝,只是好教趙兄胡兄得知,世間也并非盡是狗眼看人之輩?!?/br>
    這話譏諷虞希堯,若在平時(shí),似虞希堯這般無理也要欺人之輩,早就暴跳如

    雷,呼喚惡奴去毆打了。只是眼見李純這俊俏王孫,竟神魂顛倒,心神搖曳,對(duì)

    譏諷之語充耳不聞。

    店內(nèi)眾人也都目不轉(zhuǎn)睛瞧著那四人,心里都酸溜溜的,暗道明珠暗投,一朵

    鮮花插到了牛糞上。

    晚明風(fēng)氣開放,官宦富商不但廣納美妾,更喜歡蓄養(yǎng)孌童,男風(fēng)頗盛。富家

    公子大多有龍陽之好,喜歡涂脂抹粉,結(jié)交美貌少年,光明正大地調(diào)風(fēng)弄月。民

    間不以為恥,反引為風(fēng)流韻事,津津樂道。

    眼見得四人交談對(duì)飲,虞希堯心里不是滋味,暗恨自己先前沒往那邊留意,

    竟漏看了店內(nèi)還有這一個(gè)美少年,否則早就過去結(jié)交了。見李純替趙祿寒二人化

    解尷尬,心頭不快,只顧低頭吃酒。店內(nèi)眾人與趙祿寒本無仇怨,只是不想得罪

    虞公子,此時(shí)虞希堯偃旗息鼓,也自都不再管閑事了。

    四人對(duì)飲了幾杯,趙祿寒心中不快,卻是酒到杯干。小聲問胡從智道:「那

    個(gè)什么虞公子是何許人也,無故欺人,如此猖狂。」

    胡從智也悄聲道:「此人是本地一出了名的紈绔,家財(cái)萬貫,平日花天酒地,

    走馬斗雞,這無故欺人之事倒也沒少做。上一科院試放榜,此人居然也榜上有名,

    中了秀才生員,想來應(yīng)該是在學(xué)問之外花了不少錢財(cái),做了不少功夫。眼下有了

    生員功名,在府學(xué)進(jìn)學(xué),卻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只結(jié)交一干紈绔終日花天酒

    地。聽人說近來虞府還向薛家去提親,不知結(jié)果,若真成了,那才真叫明珠暗投

    呢?!?/br>
    聽胡從智這番話,李梅便瞧向李純,李純妙目精光一閃,眉頭微促。

    趙祿寒嘆道:「哼,這般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子弟,竟也能得中生員,實(shí)是可嘆。

    這薛家又是什么樣的人家?」

    胡從智道:「也是本地富紳,那薛府的薛公,乃是壬午科進(jìn)士,點(diǎn)了翰林院

    翰林,任工部給事,放過一任鄉(xiāng)試考官,因不喜阿附權(quán)貴,辭官回鄉(xiāng),專心做學(xué)

    問。這薛翰林在山東士林中頗有名氣,家中奴仆萬千,良田萬頃,富貴非凡。只

    可惜薛家人丁不旺,薛翰林前幾年過世,膝下卻沒有男丁,只留下一個(gè)幼女,那

    薛小姐年方十八,得老翰林千恩萬寵,琴棋書畫具佳,不輸男兒。只是聽說自幼

    驕縱使性,提親的踏破了門檻,卻也難入她法眼,竟要自擇夫婿,那虞公子跟薛

    家提親,我看未必能成?!?/br>
    李梅忽然用手把桌子一拍,喝道:「你們倆好好說話吃酒,又說起別人家小

    姐有的沒的做什么!」

    趙、胡二人具是一驚。

    李純皺了皺眉,對(duì)李梅道:「休得無禮?!?/br>
    頓了一頓,又沖二人微笑道:「二位先生似也是讀書人?仙鄉(xiāng)何處,妻兒可

    在此間?」

    趙祿寒拱了拱手,道:「我二人本貫登州府福山縣人氏,說來慚愧,在下考

    場蹉跎,接連失利,虛度四十余年,卻只是一個(gè)童生而已。拙荊早喪,只余下一

    女,眼下在亦在城中。」

    李純點(diǎn)了點(diǎn)頭,淺淺的斟了一杯,道:「我聞亦堅(jiān)兄言談不凡,胸有才學(xué),

    何妨下科再考,或許能高中。」

    趙祿寒道:「一把年紀(jì)老童生,又考什么了,自上一科落榜,便已絕了科場

    爭雄的心思了。」

    幾人又喝了一陣子,金華酒本不甚烈,但趙祿寒考了數(shù)十年,青春虛度,胸

    中抑郁,就有些不勝酒力,酒入愁腸,便把這滿腹委屈傾訴出來,胡從智和李純

    都勸勉了一陣。

    趙祿寒喝了一杯,借著酒力,道:「我考了數(shù)十年,自認(rèn)八股制藝也還算尚

    可,翻看那些時(shí)文集子,與我比似也未強(qiáng)多少,只可恨閱卷官有眼無珠,又可嘆

    八股禁錮天下士子,讓天下士人只知死讀書,更有甚者,都到中了生員,卻只知

    八股程文,至于什么唐詩宋詞一概不讀,問及李太白、杜工部,更是瞠目,不知

    是何許人,這等腐儒也能得中生員,豈不可笑!天下有才之士被科考所誤著不知

    有多少,青春虛度,到頭來

    悔之晚矣!」

    這話聲音說的略大,引得店內(nèi)眾人紛紛側(cè)目,胡從智拉了拉他衣襟,悄聲道:

    「莫要狂言,咱們只管吃酒?!?/br>
    李梅白眼一翻,正待譏諷,李純卻拊掌高聲道:「說得好!聞此言便知亦堅(jiān)

    兄眼界高遠(yuǎn),想這八股文乃是太祖所制,行文嚴(yán)苛,嘉靖之后更是每出考題盡皆

    為無理搭,從四書五經(jīng)中截取只言片語拼湊成題,卻要考生代圣人立言,如此豈

    非反歪曲圣人本意?」

    這話正中趙祿寒胸懷,登生知己之感,忙舉杯敬了李純。

    耳聽得李純那邊嘰嘰喳喳,虞希堯坐在這里好不難受,聽到李純贊嘆趙祿寒

    那窮酸,更是妒火中燒,待要發(fā)作,但只拿眼乜著李純明眸皓齒的模樣,滿腔怒

    火竟自煙消云散,只是饞極了那美少年,心如千萬只貓爪在撓一般,心癢難耐,

    當(dāng)下便滿斟一杯,朝李純那一桌走去。

    來到李純等人桌前,虞希堯滿面堆笑,道:「在下虞希堯,表字子高,敬李

    公子一杯,還請李公子到那邊落座,一同飲酒如何?」

    李純卻理也不理,只顧同趙祿寒、胡從智等說話,談一些八股時(shí)文之弊。李

    純向趙祿寒請教時(shí)文,趙祿寒便把上一科院試做的那篇背誦了出來。

    虞希堯端著酒杯站在那無人搭理,好不尷尬,他自幼嬌生慣養(yǎng),得父兄寵愛,

    平素一呼百應(yīng),什么時(shí)候這樣被人無視過,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心中怒火中燒,

    卻不曾想他適才作弄旁人時(shí)旁人感受如何。

    耳聽得趙祿寒背誦了一篇五百余字的八股,虞希堯冷笑連連。

    胡從智說他不學(xué)無術(shù),確是冤枉了他。虞希堯得父親驕寵疼愛,自幼延請名

    師授課,人又是極聰明的,只不過心猿意馬,對(duì)書法繪畫,吹拉彈唱,投壺行令,

    走馬斗雞等事均是一點(diǎn)即通,讀書就有些懈怠。但得名師指點(diǎn),傳授了八股心得,

    制藝雖不甚佳,但比之寒門苦讀的趙祿寒卻要強(qiáng)上一些。

    待趙祿寒一篇背誦完畢,虞希堯便冷笑道:「此文做的狗屁不通,卻也在此

    狂妄自尊,誹謗圣賢,自己不學(xué)無術(shù),不怪自己制藝不精,反倒怪起八股時(shí)文來,

    當(dāng)自己是提學(xué)宗師么?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趙祿寒一生蹉跎科場,本自抑郁,聞此言登時(shí)滿面漲紅,雙手顫抖,氣的說

    不出話來。

    李純揚(yáng)眉道:「你說他制藝不精,難道閣下便才高八斗了?」

    虞希堯見李純跟自己說話,連忙笑道:「才高八斗算不上,但要?jiǎng)龠^鄉(xiāng)野窮

    酸,自是綽綽有余。李兄若不信,就請到我那一桌,咱們相互切磋一番。」

    李純道:「虞公子休要故做謙虛,裝模作樣,你既自認(rèn)才學(xué),我與你賭一賭,

    你敢不敢?」

    虞希堯看著趙祿寒,冷笑道:「賭八股嗎?好啊?!?/br>
    李純適才聽了趙祿寒背誦的制藝,知問題所在,這老童生在鄉(xiāng)間閉門苦讀,

    無人指點(diǎn),于八股文的應(yīng)試技巧一無所知,而且心中厭惡八股束縛,作起文來盡

    情揮灑,卻不知愈是這樣,考官愈是不喜。整個(gè)登州府院試各縣童生過千,每人

    三篇八股文,數(shù)量繁多,閱卷官閱起來極為吃力,往往只看破題承題便定下是否

    錄取,趙祿寒不在破題上下功夫,先聲奪目,自然不易取中。

    但當(dāng)著虞希堯面說趙祿寒作文不佳,卻也是不肯,有心要奪虞希堯面子,便

    道:「我們適才正說八股束縛思維,如何又要賭文?聽聞?dòng)莨忧倨鍟嫳M皆精

    通,我就與你賭棋,如何?」

    虞希堯點(diǎn)頭道:「賭棋亦可,只是沒有彩頭確實(shí)無趣。」

    李純眉頭一皺,不悅道:「你要賭什么彩頭?」

    虞希堯涎著臉道:「我若贏了,你便隨我回府,我在家中設(shè)一小宴,咱們切

    磋詩書棋藝?!?/br>
    「放肆!」旁邊小仆李梅聽了頓時(shí)火冒三丈,怒喝道:「豈有此理!公子,

    咱們不和他賭,看他能怎的!」

    不料李純卻點(diǎn)頭了點(diǎn)頭道:「好,就是如此?!?/br>
    李梅睜大眼睛瞪著李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子!」

    李純卻是擺擺手,拿眼睛瞟向虞希堯:「你贏了我隨你回府,我若贏了么……」

    頓了一頓,瞧見虞希堯手中拿的灑金川扇,便道:「我若贏了,你把這扇兒

    抵給我,從此以后但見此扇,需聽從號(hào)令,不得有違?!?/br>
    虞希堯折扇一揚(yáng),「刷」的一下打開,只見扇面中崗陵逶迤,草木蒙茸,顯

    是名家所作。

    虞希堯笑道:「李公子卻也識(shí)貨,此扇為華亭董玄宰所畫,價(jià)值不菲,李公

    子如若喜歡,送給你又有何妨?若說聽從號(hào)令,嘿嘿,待公子隨我回府,到時(shí)要

    我聽從號(hào)令又有何難?」說話間便露出猥褻笑容。

    董玄宰便是董其昌,此人書畫雙絕,海內(nèi)

    文宗,曾任東宮太子的講師,在士

    林中極為有名,他的書畫往往千金難求,是以店內(nèi)眾人聽說是董其昌的扇面,都

    是「哦」的一聲,心中都十分羨慕。

    李純見虞希堯笑的惡心,心中厭惡,眉頭微促,撤去了桌上酒菜,把剛剛收

    起來的棋盤又?jǐn)[了出來。

    虞希堯合上折扇,指著趙祿寒道:「與公子賭棋可以,但我瞧見這窮酸心中

    討厭得緊,我偏要再賭一輪八股。」

    趙祿寒大怒,便要答應(yīng)。

    正待此時(shí),只聽有人邁步進(jìn)店,高聲笑道:「子高兄要賭八股?那我來的正

    巧了,我來同你賭如何?」

    眾人一齊朝那人望去,只見來人穿一件緞面鶴氅,體型頎長,清新俊逸,儀

    表堂堂,身后跟著著幾個(gè)小奚奴,正大笑著朝這邊走來。

    虞希堯見是此人,面帶不愉,心中厭惡,冷冷道:「哪都有你,真是令人不

    快,明章兄今天又跑這里來湊熱鬧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