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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貴妃總想弄死朕在線閱讀 - 第6節

第6節

    如蒙大赦的高顯仁腳底打著滑兒地跑了。

    “朕受傷了,且這傷是你弄出來的,你得有點覺悟,對朕態度好一點,不能動不動就給朕甩臉子,擠兌朕。”

    蕭逸讓楚璇攙扶著自己起來,一本正經地訓話:“你不是怕御史揪著后宮不得干政的祖訓,找你麻煩嗎?朕已對外宣稱你住進宣室殿是侍疾來了,既然是侍疾,就得有侍疾的態度。咳……朕渴了,去給朕倒杯水去。”

    楚璇把手捏得咯吱響,咬著牙給蕭逸倒了杯溫水過來。

    天水青薄釉的瓷甌端到了蕭逸跟前,他只懶漫地低瞥了一眼,便將手擱到了身后。

    楚璇耐著性子坐到他身邊,摟過他的腰,將瓷甌送到了他的嘴邊。

    茶香清醇,又伴有伊人在側,柔荑白皙如玉雕,滑膩似絲緞,蕭逸的唇不小心碰到了楚璇的手,只覺溫軟如蜜,帶著淡淡脂粉的香氣。

    他一時迷醉,沒忍住在楚璇的手背上淺啄了一口。

    楚璇像是被蛇咬了,霍得把手縮回來,杯中茶水跟著濺出幾滴,落在她和蕭逸衣衫上。

    她沒好氣道:“陛下龍體抱恙,可還有這樣的好興致。”

    蕭逸斜眼冷睨了她一眼,楚璇想起剛才的承諾,一口氣噎在胸前,好半天才提起來,道:“水溫合適嗎?”

    蕭逸眼梢帶鉤,漂亮的鳳眸里流轉過別樣風情,輕輕刮了一下楚璇的臉,捏起她的手放在唇下細細碎碎地親著,語調柔昧:“有點涼……不過,現在合適了。”

    楚璇任由他親,略有些酸澀道:“我在宣室殿里住著,瞧見陛下身邊有幾個宮女很是貌美,這在身邊伺候,夜間掌燈,紅袖添香,陛下怕是見過不少纖纖玉手了。”

    蕭逸親吻的動作略頓,隨即笑開:“朕在氣頭上的話你倒是當了真,你見著哪幾個漂亮,跟高顯仁說一聲,讓他都攆了。”

    楚璇梨渦前凹,淺笑含愁緒:“陛下說的好生輕巧。”

    蕭逸將她的手板板整整擱回膝上,改箍住她的腰,幽然嘆道:“璇兒,這里只有你我兩人,你就不能好好跟朕說話嗎?”

    楚璇默了默,道:“思弈說的好生輕巧。”

    蕭逸道:“這有什么不輕巧的?不過是幾個宮女。”

    “是啊,只是幾個宮女自然是輕巧的,可若不是宮女呢?思弈早已行過冠禮,立后是遲早的事,依照祖規,必要擇高門賢良女子為后,到時思弈怕就不會這么輕巧了。”

    蕭逸流連于細腰上的手驟然滯住。

    難怪今日總是往他身邊的女人上繞,原來在這里等著。常景個蠢貨,自作主張在立后上作了那么些文章,到底惹了梁王的注意,要費心思來試探他了。

    這樣說來,梁王與楚璇是互通過消息了,也就意味著,梁王又成功送了新的細作進長秋殿。

    他唇角含著淡若飄絮的笑,眸光幽深地凝著楚璇,上次就因為他殺了那個叫珍珠的女孩,楚璇以她父親的事為由頭跟他吵了一架,順勢把自己關在殿里半個月。如今,若是他再殺一個,也不知會把她刺激成什么樣兒……

    蕭逸手上提勁兒,將楚璇鎖進自己懷里,道:“朕的身邊不需要高門貴女,大周數代君王飽受外戚亂政之苦,朕的皇后只要家世清白即可。”

    楚璇腦子里有根弦,從剛才向蕭逸拋出那個問題時就緊緊繃著,聽到他這樣說,非但沒有覺得輕松,反而疑竇叢生。

    他答得過于規整,隱有深意,好像是特意說來給她聽,要她轉述給外公的。

    她今日費盡心思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難道還是被他一眼看穿了么?

    若是這樣,這個人也太可怕了。

    楚璇暗自琢磨著,陡覺唇上一緊,蕭逸抬手撫上她的唇,鋪著剝繭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著她的唇線,輕嘆道:“璇兒,你忘了嗎?朕曾經說過,你我之間不會有別的女人。”

    楚璇倚靠在他的懷里,姿態柔順,心中譏誚:云雨時的承諾,纏綿榻席時的誓言,她要是當了真,那就是自鑄鐵環繞頸,只怕到時候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可她肯定不能把心里話說出來。

    非但不能說,還得裝作深信不疑。她抬手搭上蕭逸的肩,柔軟闊袖蕩漾著漣漪翩然垂下,宛如她這個人一樣,身若無骨,嬌憨溫順地坐在蕭逸腿上,緊貼在他的身上,嗔道:“好了,思弈不要嘆氣,是璇兒的錯,我以后再也不問這樣的問題了,好不好?”

    蕭逸垂眸看她,眸中若含著破冰的鑿錐,能一直探到深潭底。

    楚璇其實挺害怕被蕭逸這樣盯著看的,好像自己是個術法拙劣的小妖,在他的注視下無所遁形。但兩人靠得這樣近,鼻息交纏,體溫相融,她只有硬著頭皮含笑對上。

    好在蕭逸沒有在這上面多糾纏,也未見為她的甜言蜜語多高興,只是抱著楚璇,看了眼窗外沉釅夜色:“時辰不早了,我們早些安歇吧。”

    他正抬了手要去脫楚璇的衣衫,誰料楚璇像個滑膩膩的魚兒,‘呲溜’一下從他的懷抱里掙脫了開,站在他面前,垂眉斂目,格外端正。

    “思弈,我仔細想過了。我是來宣室殿侍疾的,侍疾就該有侍疾的樣子,怎能整天懶在龍榻上?這宣室殿里里外外那么多雙眼睛看著,時間久了,豈不要說璇兒恃寵而驕,沒有規矩。”

    蕭逸腦子里一下蹦出個念頭:這是小白兔裝得久了,終于不耐煩,要開始作妖了……

    他生出幾分興致,似有玩味地將楚璇凝住,道:“那你想如何?”

    “思弈且睡,璇兒就守在您床前,您夜間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

    蕭逸似笑非笑地掠了她一眼,起身讓她伺候著換寢衣,心道這鬼丫頭一肚子鬼花活,把話說得這么規矩肅正,他倒不好把她生拉硬拽往床上摁了。

    到底是個皇帝,在愛妃面前還得要點臉面,吃相太猴急了跟幾輩子沒沾過女人的毛頭小子似得。

    且跟她耗,這長夜漫漫,就不信她能一直精神奕奕的不打盹兒。

    存了這個心思,蕭逸慢悠悠地上了床,淺寐了會兒,睜開眼,見那茜紗窗外烏漆漆的,只有零星燭光縈然映上。

    周遭靜謐至極,估摸著至少過了子時。

    他忙探起身去尋楚璇。

    她正蹲在床尾抱著個茶盞‘咕咚咕咚’喝水,見蕭逸醒了,忙蹲著挪到床頭,壓著嗓子問:“思弈有何需要?”

    蕭逸揉搓著惺忪睡眼看了看她那雙烏靈凈澈、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心道還沒到時候,便沉沉地躺了回去,閉上眼,悶聲道:“沒事,你接著喝吧。”

    這樣一夜折騰了五六回,蕭逸憋著口氣不肯睡沉了,隔個時辰起來看她一次,一直到卯時,太監叫起,這丫頭還是一副精神煥發的模樣趴在他床頭,跟個吸滿了書生精氣的女鬼似得,捏著他的寢衣輕輕搖晃著他:“思弈,起來了,該上朝了。”

    蕭逸一個鯉魚打挺,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賭氣似得掀開被子,以衣帶風地赤著腳出去了。

    今日朝會,朝臣眼見著向來龍馬精神的皇帝陛下眼瞼發烏,滿面疲色,不住地打哈欠,想到楚貴妃進了宣室殿侍疾,都各自心中有數,私下里遞一遞曖昧的眼風,到底是年少氣盛,美人在懷,春宵帳暖,哪還顧得了許多。

    御座三階高,蕭逸坐在上面把底下那些猥瑣臉、腌臜心看得明明白白,看得越明白,他就越憋屈。

    他絕對是讓那鬼丫頭算計了!

    下了朝,正想回內殿弄明白是怎么回事,難不成這丫頭當真是白天背著他吸人精魂,晚上出來作妖。

    孫玄禮恰在此時請求召見。

    校事府把長秋殿那兩個宮女的祖籍來歷又翻騰了一遍,查出當初內直司擇選宮女分配各宮各殿時,是有人在背后給這兩個宮女打點過才得以在長秋殿謀事。打點的人是神策軍護軍中尉孫忠,只要到吏部去翻一翻籍錄,輕易就能查到孫忠是輔國將軍常景一手提拔上來的。

    蕭逸本來對常景有些疑心,可各個線索都對準了他,蕭逸反倒覺得這事不是常景干的。

    往內宮安插眼線是重罪,是正犯在蕭逸忌諱上的事,常景再是個大老粗,也不會把事干得這么拖漿帶水,正等著人來查他似得。

    可他又隱隱覺得,這事兒也不像是梁王的手筆。梁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不會把事做得這么糙,況且這事兒出了好幾天,直到今日才有人在朝堂上含沙射影地提出,應對勾結內宮的朝臣嚴加懲辦。其矛頭正指向這兩個宮女和常景……

    若是梁王干的,既下了手要收拾常景,會出手迅如雷電,一上來就捶死了,不會給他喘息之機。

    可如今,梁王動作這么遲鈍,顯然也是才反應過來。

    不是常景,梁王又事先不知情,那會是誰呢?

    蕭逸只覺陷入迷霧里,水汽濛濛看不清前路,思忖了許久,才道:“接著查。朕尋了個名目把貴妃留在了宣室殿,近日她是不會回長秋殿了,你把長秋殿翻過來也無妨。”

    孫玄禮得了旨意,忙應是告退。

    用過午膳,蕭逸在前殿琢磨了許久,心道若是關鍵在楚璇的身上,那除了常景還有人想置她于死地,這個人會是誰呢?

    她入宮三年,只是傳遞些宮內的消息給梁王,從未主動出手害過旁人,若非擋了別人的路,還有誰會對她如此恨之入骨呢?

    百思不得其解,眼見天色漸漸暗沉,他便擺駕回了寢殿。

    高顯仁目光炯炯地端著拂塵迎了出來,湊到他跟前小聲道:“陛下,奴才都查明白了。從您早起出去上朝,這楚貴妃用了朝食就睡下了,一睡一整天,是連午膳都不起來用,只等到太陽落山您快回來了,她才起身梳洗用些糕點切鲙,這么個做法,您說她晚上能沒精神嗎?”

    瞧著皇帝陛下那暗沉的臉色,高顯仁嗟嗟嘆道:“可太有心眼了,您不能輕敵,得保重龍體啊……”

    第6章 桃夭

    蕭逸進了內殿,宮女們跪了一地,他隨意擺擺手,便都退出去。

    這殿里經年焚著龍涎香,是極醇正清馥的味道,自打楚璇搬進來,又添了幾分甜沁的脂粉香,混雜在一處,聞起來倒別有一番怡人滋味。

    蕭逸本憋著勁兒要跟楚璇認真算算賬,可一深入殿,紅燭影綽綽,袖滿盈香,連羊脂玉瓶里插著的折枝花都比往日鮮妍,望進眼底,春情宜人。

    到他拂開繡帷時氣已去了大半,但見楚璇聽見響動慌忙撥斂著裙緞迎出來,桌上擺著各色蜜餞、果脯,楚璇這小饞貓的嘴角還沾著一點雪白的酪漿,蕭逸不禁笑了,抬手輕輕揩著她的唇角,道:“膳房今日倒是守規矩,沒給你上切鲙。”

    楚璇卷出一截粉色的舌頭,靈巧地舔了舔兩片唇瓣,把碎渣殘漿一股腦舔干凈了,嘟嘴道:“還說呢,高大內官把人家好一通訓斥,現在誰還敢上這道菜。”

    “那都是為了你好,又生又涼吃下去傷身子,你年紀輕輕的,別不知道深淺……”

    楚璇癟著嘴給蕭逸褪外裳,臉頰微微鼓著,瞧著就是不服氣的樣兒。

    蕭逸看在眼里,只散漫地笑了笑。他若是上來興頭要跟楚璇鬧一鬧,那都是夫妻間的閨閣情趣,但話又說回來,他好歹長了楚璇好幾歲,又被她叫了好幾年的舅舅,總不能什么都跟她一般見識,該寵該縱的時候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

    他不打算就昨晚的事再計較什么了,楚璇那點小心思他也懶得戳穿。但用完了晚膳,這小丫頭還依昨夜如法炮制,無比執著地要趴他床頭。

    甚至今夜更絕,還換了身素白的雪紗襦裙,這要是半夜三更,他半寐半醒之際,一睜眼看見個慘白慘白的身影掛在他床頭上,這鬼丫頭要是再使壞沖他咧嘴笑一笑,燭光暗昧,紅唇映著白牙,那不得把魂都嚇掉了。

    蕭逸躺在床上,捂著額頭無奈苦笑,想起長秋殿那一攤至今沒攪明白的渾水,又對她生出幾分憐惜之意,側過身握住她的手,狀若隨意地閑聊:“璇兒,你想家嗎?”

    他十分清晰地感覺到掌間那柔若無骨的小手猛地一僵,原本笑呵呵的小臉慢慢黯了下來,好半天,楚璇才出聲:“不想。”

    她睫宇垂落,呢喃:“我哪有家啊?我一出生就被抱到了梁王府,沒在爹娘身邊待過一天,從沒住過的地方能叫家嗎?再說梁王府,那更不是我的家了,我跟他們都不是一個姓,從小被一群姊妹們叫野孩子,我可都記著呢。”

    憶起那些不甚美好的凄落往事,楚璇原本不錯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連偽裝都忘了,把實話全說了出來,可又突然反應過來,她當著蕭逸說這些干什么,跟告狀似得。

    “其實也沒什么,都是小時候不懂事,她們罵我,我就打她們,也沒讓誰討去便宜。后來長大了我們都好著呢。”

    蕭逸本目光深眷地凝望著她,聞言淺淺一笑,頗有些寵溺意味:“是呀,我們璇兒厲害著呢,從六歲起能就鏖戰群雄了。”

    楚璇微微一怔,一些漸至模糊的塵光片縷躍出,她想起蕭逸說的那些‘光輝戰績’,不由得有些赧然。

    那時蕭逸也才十歲,登基整整六年,朝政由輔臣代理,私下里人人都稱他小主人,比之正常的帝王派頭與威嚴,是差了那么一截。

    在楚璇的印象里,年少時的蕭逸是個清雋溫和的人,對于差得那一截帝王派頭他也不怎么在意,凡是駕臨梁王府,必要領著人四處翻找,看有沒有新鮮好玩的東西。

    那大約是一個春天,彀紋漣漣,春風溶溶,空氣中都透出慵懶的暖意。

    楚璇和大舅舅家的表姐羽照因為一點點瑣事起了爭執,羽照叫了一群姐妹來罵她爹娘都不要的野孩子,楚璇氣得直跺腳,掐著腰大聲嚷:“我不是野孩子!我爹是大理寺少卿楚晏,我娘是梁王府的云蘅郡主,我爹娘有名有姓,我不是野孩子!”

    羽照占著花園里的秋千,倨傲蠻橫地掠了她一眼,不屑道:“那你爹娘呢?他們怎么不接你回家?我前幾天見著你meimei楚玥了,你娘把她抱在懷里疼得要命,怎么不來抱你啊?”

    楚璇一時語噎,紅著眼睛怒瞪著羽照。

    羽照調笑道:“呦,你還來瞪我,你爹娘都不疼你,別人憑什么疼你,瞧你這樣子,這么不招人喜歡,難怪你爹娘都不要你……”

    話音未落,一陣凄厲的慘叫,楚璇跳起來把羽照從秋千上揪下來摁著打。

    那些平日里唯羽照馬首是瞻的姐妹們烏壓壓圍了上來,七手八腳地撕扯楚璇,楚璇也不管自己挨了多少打,挨了多少踢,只管摁著她手底下的羽照,旁人打她一下,她就打羽照一耳刮子,旁人踢她一下,她就踢羽照一腳。

    正巧這時,獵奇歸來的蕭逸路過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