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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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對上程又年的視線,昭夕的靈魂依然還在天上飄著。 被震飛的。 她渾渾噩噩伸出手來,用殘存的理智cao縱rou體,沖他僵硬地笑笑,“……程老師好。” 手在半空中凝固了片刻。 程又年才伸出手來,不徐不疾地與她交握。 “托昭小姐的福,還行。” 昭夕:“……” 傅承君都愣了愣,瞧瞧程又年的臉色,再看看昭夕的反應(yīng),“你們認(rèn)識?” 何止認(rèn)識,還深入交流過…… 一時之間,那晚的畫面在腦子里嗖嗖閃過,面上一陣紅一陣白。 昭夕干笑:“也,也不是很熟。” 程又年點頭,“嗯,是相當(dāng)熟。” “……” 局面陷入僵持。 空氣中彌漫著連魏西延都打不了圓場的尷尬。 昭夕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抬眼望向程又年,急了。 “那個,之前其實見過——” “我是昭小姐的影迷。”程又年淡淡地說。 昭夕:“……對對對,是我影迷。真沒想到這么巧,會在這里再見面。” 史前尷尬的氣氛終于得以緩解。 師徒三人都笑起來。當(dāng)然,除了昭夕,其他兩人的笑容都是真的。 昭夕扯著嘴角跟大家一起笑,比哭還難看。 招呼也打了,人也都介紹了。 傅承君是個實干派,沒那么多客套話,很快讓大家在圓桌前就坐,拿出項目策劃書,“喏,你們倆也看看,趁程老師在,有什么建議一塊兒提了,讓他看看可行不可行,也正好替你們答疑解惑。” 魏西延道:“您老人家不厚道啊,我們師兄妹都畢業(yè)多少年了,好不容易來看看您,還得替您免費打工。” 昭夕:“是啊是啊。” 傅承君笑了,“不然你們以為我為什么要在百忙之中接見你倆?哦,圖你們倆長得好看,賞心悅目嗎?中戲的美人難道還少了,就缺這兩個?” 魏西延接過項目書,翻了兩頁,還不忘反駁,“那您找那群美人去,別找我們師兄妹。” 昭夕:“是啊是啊。” 師徒倆你來我往,昭夕除了應(yīng)和,就是應(yīng)和。 一句“是啊是啊”,延續(xù)了好多遍。 要不就換近義詞: “對啊對啊。” “師兄說得對。” 有外人在,傅承君只神色古怪地看了徒弟好多次,沒好說什么。 后來討論的全程里,也幾乎都是魏西延在發(fā)問、提建議,傅承君與他互動,程又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專心聽,間或點頭搖頭,答疑解惑。 昭夕一直在神游天外,幾乎插不上話。 三峽水電站是世界上規(guī)模最大的水電站,也是中國有史以來建設(shè)最大型的工程項目。而由它所引發(fā)的移民搬遷、環(huán)境等諸多問題,使它從開始籌建的那一刻起,便始終與巨大的爭議相伴1。 關(guān)乎國之重策,又是國慶獻禮劇,難怪要傅承君本人親自cao刀。 這些年,因上了年紀(jì),精力有限,其實他已經(jīng)不太導(dǎo)戲。更多時候都把重心放在教書上,演藝大環(huán)境不斷惡化,即便有心無力,他也一直在努力做點什么。 討論也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傅承君看著小徒弟心不在焉的模樣,很快叫停。 “今天就這樣吧。本來也不指望你倆提出什么建設(shè)性的意見,只是難得回來一趟,好歹當(dāng)師父的要考考你們,免得在名利場里混跡太久,真才實學(xué)都忘得一干二凈。” 魏西延笑了,“那您看,我剛才說得還行吧?不說繼承了您的衣缽,好歹沒忘得一干二凈啊。” “呵,也八九不離十了。” 昭夕自知剛才全程夢游,只能賠笑不語。 傅承君起身送客,“辛苦小程老師了,天這么冷,每天起個大清早來給老頭子答疑解惑。” 程又年也起身,謙遜誠懇,“哪里的話,您太客氣了。” “我跟你們徐院說,請他替我找位科研人員,能指出我們的不合理就好,誰成想派了個頂梁柱來。不瞞你說,我們這項目,聽起來光鮮,實際上也就是霧里看個花,披了層皮,讓你來,實在大材小用。” 傅承君是真心的,并非客套。 程又年目光溫和,“傅老師不必自謙。有您在,就不會是霧里看花。” 即便他真的沒有看過《木蘭》,不認(rèn)識昭夕,是羅正澤口中不折不扣的工科宅男,也絕不會不知道傅承君的大名。 他是中國電影不可或缺的里程碑之一。 傅承君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小程老師也別謙虛。我們這一行,哎,也不必多說了。” 他拍拍程又年的肩,“國家的明天,還是靠你們實干派啊。” 明明正在說一些嚴(yán)肅的話題,下一秒,昭夕忽然被點名。 “昭夕,你去送送小程老師。” “啊?” 她迷茫地抬起頭,眼神里就五個明晃晃的大字:為什么是我? 傅承君一向以敏銳的觀察力聞名,要還沒看出這兩人之間的暗涌,就白活這么多年了。 他雖老眼昏花,還不至于花到這個地步。 “你走了半天神,沒提出半點有建設(shè)性的意見,不出腦力,那就出點體力。”傅承君笑笑,“快去送客。” 昭夕:“……” 她看出來了,老師的眼里也擺著明晃晃的意思:為什么是你,心里沒數(shù)? 昭夕僵硬地笑笑,只得對程又年說:“走吧,程老師,我送您。” 心里還殘留了一絲僥幸。 兩人不歡而散,也許他也不想和她面對面,說不定會拒絕這份客套,讓她別送了。 可令她失望的是程又年干脆利落地點點頭,“那就麻煩昭小姐了。” “……” 她就知道,希望就是天邊的云,大風(fēng)一吹,了無蹤影。 走出辦公室時,兩道視線如芒在背。 昭夕還得強打起精神,滿面笑容地送客,拿出演員的專業(yè)素養(yǎng),把這出戲演到結(jié)尾。 辦公室內(nèi),師徒兩人淡淡點評。 魏西延:“師妹今兒這演技,糟得沒眼看啊。” 傅承君:“幾年不上陣,專業(yè)課教的東西全忘光了。” 魏西延:“哎,她是她,我是我,您別一竿子打死。” 傅承君:“放心,哪能一竿子打死?你演技比她還糟糕一百倍。” 魏西延:“……” * 出了辦公室,兩人一路往樓梯間走。 昭夕想伸手摁電梯,卻聽身側(cè)的人淡淡地說:“走樓梯。” 她一頓,收回了手。 太多的畫面在腦中一閃而過。 她真是豬腦袋,怎么就看不出來呢? 穿著工作服,戴著安全帽,就一定是民工嗎?他這模樣到底哪里像民工了? 酒店的西餐廳里,他不徐不疾吃東西,姿態(tài)賞心悅目。 便利店里,他喝的是二十塊錢一瓶的礦泉水,哪位建筑工人這么講究細(xì)節(jié)? 還有無數(shù)次她稱呼他為包工頭時,他捉摸不透的神情,匪夷所思的眼神……所有的細(xì)節(jié)在腦中匯聚起來,蛛絲馬跡竟多得數(shù)不過來。 可她偏偏一葉障目,篤信自己先入為主的“事實”。 一想起她還曾開車到地科院的大門口,都抬眼看清那幾個威風(fēng)凜凜的大字了,還能強行把他和一旁的建筑工地聯(lián)系起來。 她是豬嗎!? 無數(shù)本《環(huán)球科學(xué)》、《國家地理雜志》在眼前飄過。 還有他和宋迢迢的對話。 張口閉口就能引用居里夫人的名言。 哈,她還夸他是有文化、愛讀書的民工…… 昭夕萬念俱焚。 最后一刻,眼前浮現(xiàn)出剛才程又年在辦公室里的模樣。 他是那樣溫文爾雅地與老師交流,專注傾聽討論時,間或持筆疾書。回答問題不卑不亢,自然流暢的談吐間不經(jīng)意流露出豐厚的學(xué)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