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陳錦的掙扎
第四八九章陳錦的掙扎 …… 火攻船上游十里,是把總牛二璞的接應船隊。 說是船隊,其實攏共只有十來條船,而且都是百來噸的“小船”,整支船隊一門炮都沒有。 按千總大人的命令,牛二璞手下的全哨二百多人全部登船備戰,除了少數火銃手外,大多士卒手執腰刀、長矛,甚至竹篙,緊張兮兮地擁擠在兩側船幫。 河防營,本就與真正的水師不能比,在這黃河河面上,百來噸的兵船已經不算小了,他們平時的主要職責,便是在河道各處設卡收稅為主,威風凜凜的登船檢查敲竹杠,嚇唬過往商船和漁民。 若是遇上剿個水匪啥的,也全以前堵后截,跳幫作戰為主。 此刻,牛二璞站在船頭,目送著黃斯大的火攻船開動,紛紛順流而去,目光中既有幸災樂禍,也流露出少許兔死狐悲之感。 他很清楚,千總大人對自己,已經夠照顧的了。 黃把總這是拿命在給他開路,即便火攻得逞,這小子也必定九死一生,而趁勢掩殺撈取軍功的,卻是自己。 可是,一旦火攻失利,明賊殺奔而至,接下來便輪到自己當炮灰了。 “媽批的!” 回頭看了看身后的十來條破船,又向上游方向觀望了一眼,牛二璞心中暗罵了一句臟話。 他知道,他的身后,安東城外還有從淮安調過來的河防營主力,可總督大人不知搞的什么鬼,就是不讓他們上來。 這愚蠢而自私的豬,分明不拿下屬的命當回事哪! “都給老子精神著點!” 一番腹誹后,他沉著臉,向周圍喝道,“今兒個就是鬼門關,要么闖過去,立功領賞,要么都給老子去死!” …… 他們身后,上游三十里許,便是安東(即現今的漣水,作者注)縣城。 此刻,城外望海樓上,陳錦收起手中的單筒望遠鏡,微微點了點頭。 雖然距離不近,但一馬平川無遮無掩,前面幾處哨卡上空騰起的黃煙,還是能看分明。 旗牌官來報,從煙霧顏色來看,火攻船隊雖有延誤,還是出發了,這是一個好兆頭――軍心尚可用。 莫非,此戰還有戲? 原本陳錦最擔心的,是軍中普遍蔓延的“畏敵如虎”情緒,大敵當前,就怕指揮不動這些老爺兵。 自到淮安接印,他便有著這種強烈的感覺,尤其是那些從浙閩逃歸和贖回的殘兵敗將們,都聽不得“討虜軍”三字,若說個“打”字,個個都是搖頭嘆氣。 提起那伙神秘的明賊,不外乎老生常談的“船堅炮利”、“悍不畏死”、“火器精良”……這些,自陳錦北逃以來,耳朵里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一開始,在浙閩總督的任上,志得意滿之時,他從江西敗退回來的張天祿口中得知這些,還以為這不過是敗軍之將諱敗的借口――自古皆然嘛。 就連陳泰戰死南昌,他都嗤之以鼻,這就是這個滿人貴族自己作死——面對悍將焦璉的圍攻,明明可以見機行事,偏偏要困守孤城,坐以待斃…… 然而,久而久之,特別是福州之戰,巡撫張學圣一戰而亡,提督趙國祚被明賊生擒后,他才醒悟過來——恐怕,張天祿所言非虛。 再到后來,厄運就直接降臨到他陳錦的頭上了。 明賊急襲浙江,不但橫掃千軍,一舉擊潰了他的兩萬浙軍主力,還在半月之內即殺至長江南岸,就連他陳錦本人,也丟盔棄甲,慌不擇路地逃過江來,這才對這伙人的實力有了一個痛楚的認識。 本來,他陳錦兵敗如山倒,朝廷勢必會追究他喪師失地的罪責,極有可能難逃一死,滿門抄斬都毫不奇怪。 幸好,他運氣夠好,此時正值其余各處也連吃敗仗,朝廷欽命五省經略洪承疇全軍后撤,退守江北重整旗鼓,如此一來,他這個沒了地盤的浙閩總督才沒有被過于追責。 苦苦求情又四下通融后,他居然被允準戴罪立功,混到了這個漕運總督兼兩淮鹽運使的差事,領著一眾殘兵敗將,苦守在這個危險萬分的產鹽重地。 要是放在太平時節,甭說漕運總督,即便兩淮鹽運使這個差事,也是個大大的肥差。 可是陳錦知道,這么重要的肥缺,居然沒有一個滿人主子眼紅,全都當做燙手的山芋往外推,原因不言自明——眼下的蘇北,實在是個是非之地。 陳錦自然不敢因為危險而推辭,別說這個職位大小也算個總督,即便保住項上人頭,已經是皇上天大的恩典了。 是以,他不但要干,還要硬著頭皮盡量干好,爭取為主子保住這塊重要的產鹽區。 然而,上任后,洪承疇的態度卻讓陳錦倍加腹誹的同時,天天惴惴不安。 本來,他這個漕運總督是應該節制鳳陽、瀘州、揚州、淮安四府,以及徐、和、滁三州全境的。 可是,坐擁十余萬精銳鐵騎的洪大人,不但占了他的大部分地盤,只給自己留了揚州和淮安等運河以東一線,更為過分的是,這么重要的產鹽區,這個洪大人居然不發一兵一卒前來協防,只將一萬余老弱病殘的漕兵和河防水師營調撥給了他。 這樣一來,即便加上自己收攏的數千潰兵,供他差遣的人也湊不夠兩萬。 這可要了老命了! 一旦明賊來犯,靠這幫半兵半匪的家伙,怎么可能守得住兩淮? 這幫散漫松懈,平時喝慣了民血的漕運老爺兵,能有甚么戰斗力? 當然,他陳錦也不傻,朝廷之命不敢違拗,洪大人也得罪不起,手下人還是可以欺負欺負的——揚州他是不會去的,還是讓那個二愣子提督馬進寶去前面頂著吧。 是以,一番計較后,陳錦命馬進寶率八千兵丁留駐揚州和通州沿江布防,而相對老成的總兵張天祿,則領著三千余較為精銳的“漕標”——陳錦自己的本標親兵,留在了淮安府城,以保護他的總督衙門。 至少,一旦有甚么風吹草動,得有足夠的兵力掩護他脫身吧? 不論逃往鳳陽,還是直接過河,都需要時間,需要有人抵擋哪…… 不過,話雖如此,哪怕只有一線勝機,他都得極力掙扎一番,認真備戰的。 能否保住這塊地盤,可是他這個漕運總督的最后機會了,本就是戴罪之身,即便為闔家老小的性命計,再也不敢只身而逃了。 現在他可知道了,對岸的那伙明賊絕非等閑之輩,如果他們果真渡江來犯,僅靠那數千老爺兵是斷然不成的,少不得還要假以時日,在揚州等地“掃地為兵”,裹挾百姓,從速編練成軍。 然而,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辦成的事,按照官場上下一貫的辦事速度,這些新征召的兵丁,起碼也得練上半年到一年的時間,絕不能少于半年。 為此,他多少額外做了些準備——命人在揚州速速督造紅衣大炮,還新造了一批新式火銃。 這也是朝廷和洪承疇的意思。 這伙明賊的最大倚仗,不就是兵械精良么,咱也得來一番革新,敕令各地從速督造新式火器——其中有許多,都是按照兵書和各地文人、將領們進獻給朝廷的圖冊新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