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意舉著手里被捻碎的花朵：“我給你戴，來……”

    “胡鬧，哪有男人戴花？”

    “宋時(shí)的大官人都戴花。”

    “扶意，你再鬧，我不客氣了。”

    前廳里，言夫人隔著老遠(yuǎn)就聽見嬉鬧聲，女兒笑得那么放肆，叫她嗔怪不成體統(tǒng)。

    香櫞攙扶著夫人，滿眼甜蜜地說：“在公爵府雖好，可終究一大家子人，仆從如云，走哪兒都被人盯著，小姐哪里敢這么放肆，還是在紀(jì)州的小姐，是原原本本的她。”

    言夫人卻說：“這人生在世，哪能時(shí)時(shí)處處隨心所欲呢，我覺著公爵府也不壞，意兒她不管在哪里，都能找到合適自己立足的位置。”

    扶意遠(yuǎn)遠(yuǎn)見到了母親，大喊求助，祝镕立時(shí)不敢再放肆，她掙脫了束縛跑來母親身邊，微微喘息著，惡人先告狀。

    祝镕被岳母撞見方才的嬉鬧，自覺失態(tài)失禮，忙上前來請罪。

    言夫人哪里舍得怪罪，滿眼心疼地看著女婿：“這丫頭，是該管一管了，在公爵府仗著老太太寵愛，無法無天，如今你們自己過日子，镕兒啊，往后要好好管教她。今早在書院，不知怎么又惹她爹拿了戒尺，把我嚇得不輕，可他爹如今也管不得了，出嫁從夫，往后扶意就交給你了。”

    母親話里的每個(gè)字，都讓扶意皺眉頭，好在祝镕只是淡淡一笑，沒有答應(yīng)也沒反駁回絕，他們夫妻是心意相通的。

    之后一家人坐下用飯，這才接著說起言效廷的事。

    言夫人嘆道：“他們把好好的孩子，都養(yǎng)歪了，也不知想沒想過，他們百年之后，留下的兒女要怎么過活。”

    祝镕道：“今日大伯父一行人與孩兒在半路遇上，堂兄若離家，他們必定來找我們要人，您和父親只說不知道就好，由著他們?nèi)ヴ[，之后的事，我和扶意會處置。”

    言夫人說：“最怕無賴小人不好應(yīng)付，他們無賴起來，什么都做得出，镕兒，你要小心。”

    扶意很是不屑：“再無賴的人，也怕拳頭硬，也怕死，他們?nèi)舳疾慌拢也欧饽亍！?/br>
    此時(shí)，有祝镕派出去的人來回話，他們想法子潛入孫府打探，一臉沉重地說：“大小姐昨晚又遭虐打，孫家一早請了大夫，性命尚存。”

    用性命尚存來形容，已不必再贅述傷勢的輕重，扶意心里揪成一團(tuán)。

    他們夫妻昨夜溫存甜蜜，她原以為，孫府聽說他們到了紀(jì)州，會有所收斂，更何況，昨晚大伯父他們一家也住在孫家，可竟然毫無威懾之力。

    “昨晚她爹娘在，這樣都敢動手？”言夫人氣得直哆嗦，“早晚要出人命的，世上怎么有這么惡毒的人，她爹娘今早也死活不管地就走了？”

    祝镕道：“還是先把人救出來，安置在別處派人照顧。”

    扶意一臉冰冷：“直接送衙門，言蓁蓁要我救她，可以，但只這一條路，不然她死了我也不管。”

    言夫人說：“別賭氣，镕兒，想法子先把人救出來吧，那好歹是一條人命。”

    第593章 到哪兒都這么霸道

    這天午后，言夫人便離了女兒家，明日書院里要擺宴，邀請丈夫的同僚和前輩們來相聚，為女兒女婿接風(fēng)洗塵，也為彌補(bǔ)去年婚禮的倉促失禮，且要去張羅打點(diǎn)。

    自然，也是祝镕最后一日閑暇，可說好了，要去席上與岳父作陪，不能再為了言蓁蓁的事奔波。

    但言蓁蓁在夫家一天，性命就多一天威脅，興許哪天不被打死，她自己先想不開了。

    夫妻倆一合計(jì)，隨便帶了幾件禮物，換上體面華貴的衣裳，就往孫家來。

    言蓁蓁的丈夫做生意去了，家里剩下他的公婆做主，祝镕是官，且公爵府之子，當(dāng)今皇后的親弟，這孫家再如何富有，僅僅是商人，至少祝镕這般有頭臉有來歷的，他們絕惹不起。

    扶意很順利地見到了堂姐，滿身是傷的人，已經(jīng)看不出哪里是新傷舊傷，躺在床上，不醒也未眠，只是眼神發(fā)直地看著前方，終于在扶意喊了她一聲后，眸中有了生氣。

    “扶意？”言蓁蓁有了反映，“扶、扶意……救我，扶意，救救我……”

    扶意鎮(zhèn)定地看著她，冷酷地說：“要我救你可以，出了這個(gè)家，我就送你去衙門遞狀子，和你的丈夫打官司，與他和離。”

    言蓁蓁伸手抓著扶意的胳膊，連連點(diǎn)頭，竟是毫不猶豫就答應(yīng)：“和離，扶意，救救我……”

    扶意見她爽快，便也不再多說什么，從懷里取出兩封信，一封里裝的是出門前寫好的狀紙，要言蓁蓁按手印，再一封是說明今日一切事，出自言蓁蓁的自愿，同樣要她按手印。

    “你的性情人品，我再了解不過，留著以備不時(shí)之需。”扶意毫不留情地說，“你這個(gè)人，我信不過。”

    言蓁蓁只求活路，已不在乎扶意說什么，哭得直哆嗦：“帶我走，扶意，求求你……”

    隨行而來的兩位中年婦人，進(jìn)門為她穿戴，見滿身的傷痕，不論怎么小心輕柔地觸碰，都疼得言蓁蓁顫抖，叫人很不忍心。

    之后一左一右架起幾乎無法自行走路的人，在這家下人們驚愕的目光下，堂堂正正地走了出去。

    公婆自然不能答應(yīng)，可他們哪里敢得罪京城最顯貴的家族，哪里敢得罪勝親王看重的人，迫于祝镕的氣勢和威嚴(yán)，眼睜睜地看著兒媳婦被帶走。

    因一時(shí)無處可安置，扶意也不愿母親辛苦，和祝镕來時(shí)就商量好，先把堂姐安置在自己家中。

    眼下言蓁蓁奄奄一息，也生不出什么幺蛾子，待她快康復(fù)時(shí)再安排別處，指不定堂兄言效廷想通了，敢走出家門，也好來接手照顧他的胞妹。

    他們回到家，下人已經(jīng)請來郎中，言蓁蓁高燒昏睡，情況很不樂觀。

    經(jīng)郎中診治，扶意守到天黑，堂姐才退燒撿回一條命，睡夢里的人看起來終于沒那么痛苦了。

    回到臥房，祝镕便端上一杯茶，心疼妻子：“你嘴上無情，卻一點(diǎn)也放心不下，還親自去照顧。”

    扶意喝了茶，疲倦地說：“想想她從前如何對待我和我娘，我心里很厭惡自己這份心軟，曾經(jīng)詛咒過無數(shù)種她的死法，但怎么也不該是這樣去死……”

    祝镕取過茶碗，一手摟過扶意：“沒事了，明日一早，我們?nèi)ミf狀子，后面的事，交給衙門來主持公道，我們不過是暫且收留。”

    扶意說：“我并不盼著她好，可我也不想她經(jīng)歷這些事，更不愿說這是她的報(bào)應(yīng)，镕哥哥，我是不是太虛偽了？”

    祝镕搖頭：“你可以怨恨所有傷害過你的人，可你不會變成他們，也不會為了報(bào)復(fù)而作惡，這怎么能算虛偽呢？”

    扶意很痛苦：“從翠珠到初霞，再到我堂姐，做丫鬟的，做宰相府孫女的，又或是這小門小戶的女兒，這天底下的女子，怎么就那么苦呢。”

    祝镕安撫著她：“你救不了全天下苦命的女子，連皇上和皇后也救不了，可是你救了翠珠，救了初霞，現(xiàn)在還有堂姐。”

    丈夫的胸懷，是扶意安心的所在，聽見這話，她卸下滿身的戾氣，打起精神說：“跟你回紀(jì)州來，我就是想好了，把那些遙不可及的志向和抱負(fù)先放一放，從力所能及的小事做起。”

    祝镕道：“你看，你已經(jīng)救了堂姐，很了不起。”

    扶意無奈地笑了：“有你說我好，我就心滿意足了，等言蓁蓁身體好些，就立刻送她走，即便她要死了，我還是討厭她。”

    祝镕答應(yīng)道：“都聽你的。”

    此時(shí)，聽得香櫞在外敲門，問能不能進(jìn)來，說著：“小姐，京城來的信，剛送到門前。”

    扶意立時(shí)高興了幾分：“快拿來我看。”

    是韻之的來信，果然數(shù)她性子急，掐著日子寄來，若不知他們提早一天到，這信怕是昨天就來了。

    “說什么？”祝镕笑問，“又怪你丟下她？”

    “問我們是否安好，說她想念我，又說懶得寫信，寫字怪麻煩的。”扶意在燈下捧著信紙，滿眼笑意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復(fù)述著，“說往后我必須定期給她寫信，越多越好，但她回不回信且看心情，要我不必等她回信。”

    “這丫頭！”祝镕嗔道，“到哪兒都這么霸道。”

    然而此刻，京城的家里，韻之孤零零地守著一桌就快涼透了的飯菜，數(shù)不清第幾天了，忙得不可開交的閔延仕，又沒能回家來吃飯。

    朝廷抓了以永清大長公主為首的巨貪，要清算先帝在位十年的賬目，閔延仕責(zé)無旁貸，這些韻之都知道，她不怪丈夫。

    原本有扶意在，韻之回娘家還有個(gè)伴，雖說家里兄嫂姐妹們都好，可最投緣，最能懂自己心思的，果然還是扶意。

    “等她回來，我再也不欺負(fù)她了。”韻之自言自語。

    “您說誰呢？姑爺嗎？”緋彤在一旁問，并勸道，“好歹吃兩口，白白放涼了，多浪費(fèi)。”

    韻之搖頭：“你們分了吧，我沒胃口。”

    她起身往臥房走，待緋彤張羅了外面的事跟來，便見小姐趴在床上，把臉埋在被褥間，唔唔地發(fā)出聲響。

    她剛要開口勸說，聽見身后腳步聲，一回頭，沒想到竟是姑爺。

    閔延仕比了個(gè)噓聲，緋彤識趣，趕緊悄悄地退下，順手把門也帶上了。

    “我不吃晚飯，別勸我了。”韻之聽得些動靜，哼哼著，“一個(gè)人吃飯有什么意思，我吃什么都沒味道，明天別做那么多，反正、反正……”

    閔延仕滿眼心疼地看著妻子，但見她翻騰身子坐起來，滿臉幽怨地發(fā)脾氣：“反正他也不回家。”

    韻之一睜眼，猛地見丈夫就在眼前，登時(shí)愣住了。

    閔延仕深深作揖：“娘子息怒。”

    韻之噗嗤一笑，委屈地張開手臂索求擁抱，待踏踏實(shí)實(shí)地窩進(jìn)丈夫懷里，她就安逸了，小聲咕噥著：“你別往心里去，我就念幾聲，真的，我一點(diǎn)兒也不怪你，朝廷忙沒法子，扶意也是，我大嫂嫂、二嫂嫂都一樣。只不過，她們各有她們忙碌的，就我太閑了。”

    閔延仕說：“月末東街夜市大集，為了慶賀新君登基，今年會比往年都熱鬧，到時(shí)候，我們?nèi)ス湟故锌珊茫俊?/br>
    韻之仰起腦袋，高興地問：“真的，你能抽出空來？”

    閔延仕道：“若是白日里的，真不敢夸口，入夜了，我還能想法子早些回來。”

    韻之已是眉開眼笑：“我昨天就知道了，可我想你哪來的時(shí)間呢，都沒敢說，算計(jì)著回頭到家里，帶meimei們逛去。”

    閔延仕道：“要不要帶姑娘們一起？”

    韻之連連搖頭：“不帶不帶，就咱們倆，說好了，你可不許賴皮。”

    閔延仕在她唇上親了一口：“說好了。”

    韻之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雙唇，眼角藏不住的笑意，轉(zhuǎn)身就跑去門前，嚷嚷著：“緋彤，晚飯撤了嗎，趕緊熱熱去，我餓了。”

    閔延仕起身更衣，韻之來幫他拿家常的袍子，念叨著：“扶意和我哥，應(yīng)該到紀(jì)州了吧，他們給你飛鴿傳信了嗎，我的信能準(zhǔn)時(shí)寄到嗎？”

    “不是今日就是明天吧。”閔延仕計(jì)算著，“他沿途還有些公務(wù)交代，恐怕會耽誤些路程，我們?nèi)ツ戏角埃麄兊幕匦艖?yīng)該到了。”

    第594章 小姐她跟著我，丟不了

    提起去南方，韻之問：“你是不是也要在沿途應(yīng)付那些地方官員？”

    閔延仕道：“這要看皇上如何交代，再者即便沒有朝務(wù)，我們投宿各地驛館，地方官員若前來問候，總不能不理會吧。”

    韻之好生嫌惡：“那他們?nèi)羰菐慊ㄌ炀频兀o你招那暗門子里的女人……”

    閔延仕驚愕地看著她，但轉(zhuǎn)念一想，問道：“難道，岳父他？”

    韻之點(diǎn)頭：“嗯，我爹那會子，沒少干這些勾當(dāng)。”

    “我絕不行此事。”閔延仕抬手要起誓，被韻之慌忙攔下：“我又沒說不信你，我是不信那些地方官。”

    閔延仕應(yīng)道：“我也不信他們，之后一路，我們同進(jìn)同出，我去哪兒都帶著你，有夫人在身邊，我看他們還敢不敢造次糾纏我。”

    韻之霸氣地說：“他們?nèi)舾抑ч_我來糾纏你，回京我就讓大哥上折子彈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