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第五章 因著有周老夫人的交代,淘嬤嬤親自送來。四個人面上當貼身丫鬟,實則屋里伺候的。張嬤嬤自然不能輕易給四個人安排活計。不僅如此,每日好吃好喝,衣裳首飾份例樣樣都指著府中最高一等的下人發。 夏淳逍遙快活地度過了無憂無慮的五天時光,同行的初春這一日突然跟打了雞血似的,滿面紅光地從外頭沖進來。撲到梳妝臺前,就哼著小曲兒地描起了眉。 是的,哪怕是一等丫鬟,她們也是兩對兩的住兩間。屋里倒是寬敞,比先前南苑的一間房都寬敞。中間隔著一個屏風,一邊兒擺著一張床,任何東西都是兩人份的。夏淳跟初春這個室友,誰也不沾誰。 初春在那頭梳妝,夏淳懶懶地伸了個懶腰,就問她出了何事。 初春能告訴她才有鬼了! 印象這種東西,都是頭一個比后頭更占便宜。初春向來懂得先聲奪人的道理。這回大公子回來,她能叫夏淳第一個去獻殷勤才有鬼?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初春將妝容補得越發的嬌艷,想著趕緊出門。 走兩步又覺得身上衣裳不夠明亮。回頭換了身衣裳。 夏淳:“……” 雖然不想動腦子,但這少女含春的鬼模樣。除非下了,否則誰看不出來是他們的主子回來了。在‘該起床干活了少女’與‘我覺得還可以茍一會兒’之間掙扎。夏淳嘆了口氣,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 ……好吧。論職業素養她是沒有的,但裝裝樣子還是可以走一波。 夏淳從小樓出來時,初春秋香等幾個人早已不在小樓中。顯然那三個人早在得知了消息就去了,四個人當中就她最不積極。 玉明軒,說是一棟院子,實則更像名人隱士的住處。前院中了主竹子,后院還是竹子。遮天蔽日的竹林,高聳入云端。夏淳穿著統一發放的丫鬟衣裙,慢悠悠地在其中穿行。刺目的太陽透過竹葉在草木上落下光斑。晃眼又明媚。 說來也奇怪,他們這位主子明明說是周家未來的繼承人,院子卻冷清得仿佛一樁廢院。主子不在的這些日子,除了花匠和灑掃的下人,甚少看到其他人。如今主子回來倒是好那么一點點,但還是冷清。 夏淳趕到時,初春秋香等幾人已經在屋里了。 只是不知為何,屋里靜悄悄的。夏淳探頭探腦地在外頭瞄了幾眼,就看到排列整齊的木質地板和有點漢唐時期的矮腿的茶具擺設,眨了眨眼。難道屋里沒人?不會吧? 猶豫了下,夏淳拎著剛洗好的櫻桃,一臉老實巴交地登上了臺階。 正對門一尊四四方方的四足香爐,半人高,駿馬齊奔的爐頂。夏淳抬手掀了半遮的竹簾,從門的右側進去。剛踏進腳,抬頭就看到初春秋香暖冬三人并排跪在外間兒。低著頭,一聲不敢發。鏤空的隔間門前,一左一右立著兩個人高馬大的青年。 兩人俱是一身黑,一個眉眼清秀一個棱角分明,都是滿臉冷漠的模樣。 夏淳有些奇怪,舉了舉手里頭還滴著水的櫻桃咧嘴笑:“莊子上送來的最紅最大的櫻桃,奴婢洗好了,特特送來與主子吃著玩兒。” 說完小碎步上前,一手扒拉著小挎籃,一溜手將其掛到倆大門神其中一個人的胳膊上。然后迅速后退,站到角落去。 墻角的冰釜冷氣緩慢地撲滅夏日的燥熱,屋里靜悄悄的。除卻屋外沙沙的竹葉聲,就只剩下內室那人翻動竹簡的聲音。夏淳眉頭一動,悄悄抬了眼睛。透過鏤空的隔墻,她清晰地看到內室靠窗的案桌邊,端坐著一個極其清雅的身影。 半遮的竹簾垂下來,擋住了外頭的暑氣。然而明媚的光依舊給那人披了一層光,夏淳不敢動作太大,只看到那人握著泛黃竹簡的手指。 皙白修長,骨骼雅致且根根均勻,像是最上等的白玉雕成。修剪的十分仔細的手指,指甲透著健康的粉。夏淳心口猛地一跳,不受控制地順著這雙手看過去。因為坐姿而微微褶皺的衣裳,只露出一小節手腕,往上是極挺直的后背,寬肩,修長的脖頸,以及墨緞一般的烏發…… 是她那日在院子涼亭看到的人!原來這位就是那個大公子? 夏淳懶散的眼睛這一刻迸發出強烈的光,她略有些激動地盯著那人的側臉。盤腿端坐在窗邊軟墊上的周卿玉垂著眼簾,鼻梁與額頭之中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弧度。如朱墨描畫的唇,紅仿佛染了水墨,油里至外地暈染開,夏淳癡癡地盯著,目光在他完美的唇珠上挪不開眼。 夏淳:“……” ……他媽原來這就是周老夫人叫她睡的人嗎?! 他媽這真的就是周老夫人和周大夫人聯手叫她一定要睡的人?! 睡啊!必須睡!懶懶散散打諢度日的夏淳這一刻迸發出極大的熱情。她心口怦怦跳,只覺得待機的大腦突然高速運轉起來!搞事!必須搞事!就算死纏爛打,他媽的她也會保證完成任務,絕對不辜負兩位夫人對她殷切的期望!! 燃燒起熊熊野心,夏淳瞄了一眼地上跪著的三位同事。 不,應該說三位敵人。 在她沒有決定下手的時候,一切都好說。但是既然她要下手,那抱著與她同樣目的的另外三個人,不可置否地就成了敵人。 果不其然,另外三個人也是這樣想的。 三人跪在地上,盯著內室的眼神同樣的火熱。秋香捂著快要從胸口跳出來的心,只覺得仿佛置身于云端。一面覺得能跪在此處都三生有幸一面又恨不得沖進去,向那位主子搖尾乞憐。只要里頭那位看她一眼,叫她去死她也甘愿。 秋香眼中閃過野心,抬手摸了摸鬢上插著的翡翠簪子,露出一股志在必得的笑。 正巧,初春也是。 暖冬不敢抬頭,腦袋低垂得快要縮進衣裳里去。只是仔細瞧,就看到她爆紅的臉頰耳尖,熱度至今沒有消退下去。 …… 屋里靜悄悄,不是那種死寂,而是叫人心生安寧的安靜。胳膊上掛著櫻桃籃子的是凌云,另一個清秀長相的則是凌風。兩人是自幼在周卿玉身邊伺候,既是小廝,也是護衛。凌云瞧了一眼夏淳,猶豫了下,將櫻桃拎進了內室。 周卿玉正在查閱山河志,一面看一面注解。 凌云進來,輕手輕腳地在他桌案邊墊了張紙,而后將那一籃子鮮紅欲滴地櫻桃放下去。周卿玉眼睫微動,側目瞥了一眼,并未動手。 不知過了多久,批注的周卿玉擱下了筆。他捻了一顆紅彤彤的櫻桃放進嘴里,扭頭就看向了外間。唇上沾了汁水,極艷,他眉眼卻有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冷淡,掃了外頭站著的四個姑娘,清凌凌的嗓音仿佛山澗清泉:“誰叫你們來的?” 初春下意識地想要搶話,夏淳卻先一步開口:“奴婢是老夫人指派過來的。說是公子身邊無人伺候,騰不開手腳,指派奴婢四個過來替主子分憂。” 初春見里頭人的目光全落在夏淳身上,一口氣堵到了胸口。 于是不甘落后,趕緊補充道:“奴婢初春,是老夫人親自指派過來的。會做點心,插花,煮茶,樣樣都會一些。主子若是嘴里淡了,只管喚奴婢。” “奴婢秋香,也是老夫人指派過來伺候主子的。”秋香平日里不愛表現爭搶,此時卻顯得急迫,“奴婢讀書識字,會彈琵琶,吟幾首詩……” “奴婢暖冬,會刺繡。奴婢可給公子縫制衣裳。” 夏淳:“……”幾個人里,就她忘記加名字。 周卿玉仿佛覺得櫻桃滋味兒不錯,又捻了一個放進嘴里。四個姑娘爭相搶答的模樣他全然無動于衷,只看了一眼凌風。凌風于是又站出來,黑著臉道:“四位姑娘都請回吧。公子喜靜,你們太鬧騰了!” 這話一出,三個人怒目而視道:“老夫人吩咐奴婢貼身伺候……” 凌風眉眼不動,鐵面無情:“請回。” 初春幾個磨磨蹭蹭地不愿走,夏淳站在門前,猶豫地回頭。內室周卿玉不聲不響的,將那堆出籃子口一點兒的尖尖吃得凹進去,十分干脆地行禮告退。 她走,另外三個人卻還是不甘心。 直到周卿玉不耐煩,凌風凌云直接動手將三人丟出主屋。 一天眨眼就過去,夜里天還沒黑,初春抱著心口就在那癡癡地笑。夏淳透過屏風看她不知想到什么滿臉嬌羞地打滾,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下榻趿了鞋子,夏淳撿起搭在架子上的外衫,就要開門出去。 另一邊初春立馬警戒:“你去哪兒?” 夏淳套上衣裳,理都不想理。 初春鞋子都不穿,從榻上跳下來就一把拉住夏淳,不讓她走:“你要去哪兒?這么晚了,你該不會是想去主屋那邊?” “我去撒尿。” 初春不信,狐疑地打量夏淳。 夏淳攤著一張臉,任由她看。看來看去看不出花樣,初春警告她:“主子性子淡漠,最不喜歡旁人打擾。你可莫仗著自己長相就去深夜sao擾主子,別叫凌云凌風給你丟出來!” “真的去撒尿,你要不然跟我一道兒?” 初春一僵,信了她。 夏淳面無表情地出了屋,不疾不徐地往恭房的方向走。初春伸著脖子看她確實沒騙她,終于放了心,哼了一聲關門回屋。 然而走出小樓的夏淳抬頭看了眼二樓,拎起還剩的一小碗櫻桃,撒歡地就向主屋的方向奔了過去。他媽的她去上個鬼的恭房!好東西當然是先下手為強!同臺競爭當然是技高者得,誰他媽跟你講規矩道理! 狂奔的夏淳:本姑娘去也! 作者有話要說: 夏淳的性格會在后文一點一點的豐富,現在先不要覺得她奇怪,愛你們! 又來求撒花!!求收!! 第六章 戌時剛到,周卿玉洗漱完畢,穿著單薄的中衣坐于窗邊。身為當朝太子少傅,兼少師一職。周卿玉年紀輕輕便官居正二品,掌奉太子以觀三公之道德而教諭焉。平日里多在東宮,難得回府中歇息,也放不下手中的事務。 凌風凌云守在外間,安靜得仿佛兩個影子。只在周卿玉要水時,遞上一杯茶。 夏日的夜里不似白日的燥熱,林間間或一陣涼風。拂得屋中紗幔輕搖,燭光搖曳。影子影影綽綽。屋里熏了驅蟲的草藥,倒也不怕蚊蟲叨擾。周卿玉半合著窗子,伏案正捏著一本游記雜書在讀。 忽地嘟嘟兩聲,窗子被輕輕扣了兩下,周卿玉微微抬起眼簾。 就見半合的窗子吱呀一聲,一只手從外頭緩慢地推開。夏淳巴著窗戶,舉著手里的小籃子,沖里頭面色冷清的公子哥兒燦爛地笑:“公子~又大又甜的櫻桃,比下午你嘗的那個更飽滿多汁,來點兒?” 周卿玉不可思議地看著夏淳。 夏淳睜著大大的桃花眼,不閃不避地與他對視,一臉的理直氣壯。 周卿玉:“……”大半夜來爬主子的窗,狗膽包天! 狗膽包天的夏淳沒有半分自覺,除了覺得周卿玉這主屋的窗戶委實有點高。夏淳就不太明白,明明是官宦府邸,為何周卿玉的屋子搞得像個像吊腳樓?窗子按得這么高,她爬都廢了老鼻子勁兒。 夏淳一腳蹬在墻壁上一手巴著窗棱,艱難地舉著櫻桃,費力地往上爬。 周卿玉一聲不吭地注視著這奇怪女人的行動。哼哧哼哧往上蹬腳的人丁點兒沒感受到屋里人的不可思議,小心地將櫻桃籃子放到窗臺。然后兩腳并用,發揮曾經逃學翻圍墻的勁頭,一個上襲,一條腿搭上了窗臺。 周卿玉平緩的眉頭蹙起來,眉心漸漸擰出幾道淺淺的折痕。 “公子,櫻桃喲~”夏淳跨坐在窗子上,氣喘吁吁。 外間聽到動靜的凌云凌風沖進來,面無表情地看著艱難掛在窗棱上的姑娘,半截身體已經伸進窗內,正準備往屋里跳。 兩人:“!!!” ……這姑娘到底懂不懂規矩?大半夜爬主子的窗?凌云凌風因為太震驚,突然都不知道該怎么反應。 兩人小心地瞄向自家公子,只等這周卿玉一句話,把人扔出去。 周卿玉果然不負所望,把夏淳扔了出去。 一屁股坐在地上,夏淳看著空空如也的窗戶,不禁撇撇嘴。喜歡櫻桃就直說,吃了別人東西還不待見人,真無情。揉著屁股,夏淳爬起來。扭頭又看了一眼緊緊關閉的窗,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主屋。 凌云凌風看著夏淳漸漸遠去的背影,不禁冒出了個疑問:那姑娘缺根筋嗎? …… 出師未捷身先死,夏淳垂頭喪氣地回了小樓。剛到二樓,迎頭就遇上一臉嘲諷站在走廊盡頭的秋香。秋香穿著單薄的褻衣,頭發拆了披肩上,臉上的妝容卻沒卸:“你去哪兒了?從外頭回來?” 夏淳沒理她,繞過她就想進屋。 “如花,你是不是去主屋碰運氣被主子扔出來了?”秋香伸手攔住她,她追上來,緊緊盯著夏淳的眼睛,“你去了對吧?” “我去哪,關你什么事?” “你就是去主屋了!”秋香肯定道,“你見到主子了?主子是不是不準你靠近他?凌風凌云是不是將你丟出來?” 夏淳繞過她,準備從另一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