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許央央的視線落在左邊房檐下,那里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可地上被雜草覆蓋的地方,卻露出破爛的燈籠骨架。 許央央猛然朝西子歌看去。 西子歌的臉隱在黑暗里,他輕輕的放下司南,讓他靠坐在身后的墻壁上,然后站直身體,面向許央央。 他緩緩的說:“央央,我沒有同胞兄弟,也沒有哥哥。” 他往前走了一步,修長的手指撥開襯衫的領口,一枚紅痣清晰的印在左側鎖骨的下方,他俯下身,靠近許央央,溫柔的問:“你剛才說的,是這個痣么?” 第94章 西子歌白皙的臉孔在黑暗中顯出幾分陰沉, 他勾起嘴角,問:“好看么?” 許央央擋在司南面前,說:“那個人是你!” 西子歌緩慢的往小樓走去, 他撿起那枚燈籠的折損骨架, 想試著把它懸在房檐下, 可試了幾次都不行, 他有些頹然,隨后抱著那枚燈籠轉過身, 歪著腦袋說:“是我啊,你不是都看見了么?” 他一襲黑衣站在破舊的石房子前,瞳色隱隱發紅,他的聲音低低的,被風卷走, 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你不是死了么?”許央央忍不住脫口而出。 他一愣,旋即笑出聲, 他點點頭,說:“是啊,是死了啊。” 許央央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死了又怎么可能活著, 他跟他們朝夕相處, 絕對不可能是個陰魂,可他說的這句話又是什么意思? 許央央向前邁出一步,剛想問他,腳底下卻突然躥出火苗, 火勢驟然轉旺, 將她和司南死死的攔在一個圈里。 西子歌站在火光外,神色有些黯然, 他忽然轉身,沖著外面道:“人我給你帶來了,你還不出來么?” 火苗只是將他們困住,卻并沒有往里逼近,也沒有愈燒愈旺,許央央看著西子歌的背影,心想,他究竟在跟誰說話? “還真帶來了,不愧是我的好兒子。”男人渾厚的聲音響起來,緊接著,石房子的門“吱嘎”一聲被打開了,有人從臺階上走下來,身材魁梧,穿著黑色的衣服,看不清臉。 “誰是你兒子。”西子歌的怒意和殺氣掩蓋不住。 “真是不孝順。”男人走近西子歌,嬉笑道,“我養了你那么多年,這就恩斷義絕了?” “滾。”西子歌怒道。 “嘖嘖。”那人伸出手,抬起西子歌的臉,嘴里道,“挺合適你,好看。” 西子歌一把打掉他的手。 “當年爸爸叫的可歡了,現在怎么這么叛逆?”男人笑嘻嘻,“我可真懷念你在我懷中瑟瑟發抖的樣子。” 西子歌的眼睛在一瞬間變得血紅。 “脾氣可真差。”男人說,隨后,看向司南,他想走過來,卻被西子歌伸手攔住。 “行,我不過去。”男人故意道,“怎么,吃醋啊?怕爸爸有了別的小朋友,不疼你了?” “少啰嗦,人我帶來了,這個你快點弄出來。”西子歌不耐煩的道。 男人貪婪的視線在司南身上逡巡,隨后道:“這個苗子更好,力量深不可測。既然你把他送給我,那我也不能虧待你。” 男人抬手扯開西子歌的領口,那枚紅色的痣在黑色的夜里愈發妖艷,許央央忽然感受到洶涌的陰魂之力,她努力看去,居然是從那枚紅色的痣上傳出的,那并不是一枚痣,那更類似于兇器場景一樣的東西。 “你可別耍花招。”男人譏諷道,“如果取出過程有什么意外,你可就廢了。” “我自然不會。” “那就好,畢竟父子一場,我也不想弄的悲慘收場。”男人轉頭看了看許央央,說,“小丫頭,你也別哭了,整個紫峰是個巨大的場景,今晚,所有人都得死,或早或晚罷了,趁還有點時間,和你的小情人溫存一下。” 許央央這才明白為什么他們動靜鬧的那么大,主人卻一直不曾出現的原因,原來一切都在他的布置之中,可西子歌和他做的又是什么交易? “西老師,狗子還在倉庫那里。”許央央沖西子歌喊道。 西子歌眸光一黯,隨后沖她展顏而笑,說:“與我有什么關系?” 許央央還要說,他卻又接了一句,“我又不是蘇未。” 我又不是蘇未? 這又是什么意思? 許央央還未想明白,男人和西子歌之間卻忽然起了黑色的風,那陣風來的蹊蹺,卻愈演愈烈,男人的手指摁在紅痣之上,像是在用力將什么拔出來。很快,rou眼可見的一枚紅色的針便顯出了模樣。 許央央遠遠瞧去,像是一根針,可隨著那東西慢慢的拔出,許央央才漸漸看清,那不是一根針,而是一枚極細極細的“兇器”容器。 為什么西子歌的身體里會有這種東西? 許央央正驚訝,西子歌卻忽然把臉轉向許央央,沖她說了一句話,隨后一枚細小的物件朝她丟過來,她將將接好,卻見西子歌忽然捉住對方的手,驟然升起的火焰化成了熔巖一般的繩索,他瞳色一片血紅,瘋狂的笑道:“我知道你很能跑,我看你這次還怎么跑,一起死吧。” 隨后周身爆發出巨大的火焰,像是要將一切燃盡,烈焰滾滾,許央央卻感受不到絲毫灼熱,她握著那件東西,想起他說的那句話。 他說:“再見。” 在經過熱切到濃烈的灼燒之后,烈焰也消弭于無形,兩人方才站立的地方什么也沒剩下。 許央央攤開掌心,看見了一枚紅色的糖豆,糖豆上刻著兩個字。 “h6” 圍繞著她和司南的火焰失去了主人的加持也消失了,空曠的宅院里,似乎只剩下他們。 許央央握著那枚h6,輕易就進入了那片黑色的森林,沒有頭痛,沒有抽筋,西子歌把一切禁錮都抹除了,把簡單的一枚回憶交給她。 許央央站在諾大的森林里,低頭看著身上不太合適又灰撲撲的t恤,又伸出手,看見了滿是傷痕又稚嫩的手掌。 她仰起頭,發現森林那么黑,那么高,像是永遠走不到盡頭。 …… 我叫西子歌,我在黑色森林里長大,我只有爸爸,他說,世界上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對爸爸,從來都深信不疑,因為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和爸爸長的一樣,受傷了會流同樣的血,我從來沒見過第三個跟我們長的一樣的人。 森林里總會闖入一些怪物,爸爸說這是獵物,如果想活下去,就要殺光他們。爸爸總是不在家,但他送給我一把匕首,對我說,如果看見怪物,毫不猶豫的捅下去就行。 我試過,怪物噴出的漿跟我的很不一樣,我受傷的時候,流的血是紅色,可怪物是很渾濁的顏色,但他們死時的哀嚎,有時候讓我覺得很可憐。 可他們終究跟我不一樣,我不殺他們,他們也會吃了我,我沒有選擇。 我一開始很恐懼,我不明白為什么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為什么世界總是黑色,為什么怪物總是層出不窮,可世界哪有規則可言? 我在石房子里生活,我每天看著黑色的叢林,有時候會想,這樣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孤獨、痛苦、恐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有時候又會想,好好活下去就好了。 我漸漸長大,怪物變得愈來愈弱,我從一開始的恐懼哭泣變得平靜,我拿著匕首在木柜上刻一個個的“正”字,記錄我的成果,等爸爸回來的時候給他看。 爸爸看見多出來的“正”字,笑的很開心,他摸著我的頭夸我,讓我覺得人生有意義。 這世上只我和他兩人,除了讓他開心,我想不出別的意義。 我一直這樣活著,我沒有幾件衣服,所有的東西都在石房子里,我殺了怪物后,會覺得自己很臟,可我也懶得洗,反正過不了兩天,又會變臟。 我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他。 他是我人生中遇見的第三個人,他跟我年紀相仿。 他說他叫蘇未。 我從未遇見過別人,但我覺得他很好看,白白的臉孔,干凈的衣著,讓我顯得丑陋不堪。 他看見我,很驚訝,問:“你也是風水師么?” 我搖搖頭,我聽不懂他的意思。 他說:“整個山頭被圈在奇怪的場景之中,你不是風水師怎么會在這里?” 他的詞匯讓我很迷茫。 他說:“你不是風水師?可你身上明明有股很強的力量,除了我的一個朋友,我還沒見過這么強的。” 我又搖搖頭,但我覺得奇怪,他提到了朋友這個詞兒,如果他有一個朋友,那是不是說明,還有其他的人? 我問:“朋友是和你一樣的人么?” 他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他說:“當然呀,你沒見過別人么?” 我又搖頭。 他驚訝的睜圓眼睛,問:“你從沒出過這個山頂?” 我點點頭。 他更驚訝了:“你一直生活在這個山上?”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驚訝,也不明白他語氣中對人類存在的尋常,我第一次見到他,已經非常震驚,可他見到我,卻覺得習以為常,我覺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對。 他想了想,說:“不可能啊,這座山上也經常有上山摘蘑菇或者打獵的村民,你怎么也應該見到啊。” 我認真想了想,告訴他沒有見過。 他仔細打量了許久,似是很興奮,他說:“你沒有家人么?” 我告訴他,“我有爸爸,可是爸爸很久沒回來了。” 他跟我回了石房子,拉著我開始說許多事,許多我聞所未聞的事情,我漸漸越來越糊涂,這跟我了解的世界差的太遠,是我在做夢,還是這個人在說胡話? 森林忽然響起腳步聲,我聽力向來好,我打斷他的滔滔不絕,我知道,怪物出現了,我拿起匕首,拉開門,果然看見一只,我這些年已經習慣,手起刀落,眼看就要刺中對方,他卻趕來握住了匕首。 鮮血從他指縫間流下來,紅色的,和我的一樣。 他瞪著我,問:“你做什么?”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努力解釋給他聽:“這不是人,是怪物。” 他更奇怪,說:“這是人啊,你仔細看看。” 這怎么可能是人,我這么多年看過那么多怪物,我分的清清楚楚,怎么可能是人?我覺得他多半不正常,更何況,爸爸也說是怪物,爸爸怎么會出錯? 他忽然盯著我的胸口說:“魂力波動不正常,你身體里面有東西。” 我身體里面有東西?他今天說的奇怪的話已經夠多,我也習以為常。他松開匕首,撥開我的領口,他盯著那枚紅色的痣看了許久,臉色在一瞬間變得很難看。 我問他:“你怎么了?” 他說:“我取不出來,釘在魂上了,但我可以暫時幫你控制一下。”他說完取出什么東西,輕輕的覆在痣上,涼涼的,很舒服,那一瞬間,我忽然從脊髓里感到一陣刺痛,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待我再度睜開時,世界忽然變了顏色。 天空是湛藍色,飄著白云,金色陽光溫柔的灑在綠色的植物上,有露水,有鮮花,有潺潺的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