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秀楞了一下，萬沒想到葉芊芊此時會問出這個問題，不像別的孩子那樣擔(dān)憂害怕，黑亮的眼睛里無波無瀾，似乎是只關(guān)心這問題的答案。

    “離啥婚啊……”

    張文秀深深嘆了一口氣，氣歸氣，大活人都擺在眼前了還能咋辦，再說，都快四十了，要是離婚以后咋過日子？

    縱使心中百轉(zhuǎn)千回，話到嘴邊張文秀也只低聲說了一句：“不離，你都上高三了，為了你也不能離，芊芊，你得給媽爭氣好好念書，這都是大人的事，你別管。”

    這是預(yù)料中的答案，葉芊芊說不上生氣，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是張文秀一貫的性格，嘴硬心軟容易被糊弄又固執(zhí)，也有她自己的小心思，只是為了孩子不離婚的說法有些刺耳。

    葉芊芊想了想，依賴的靠在張文秀肩膀上，嗅著她身上熟悉的肥皂香氣，小聲說：“媽，我不想你跟我爸吵架，我想讓你過的高高興興的。”

    張文秀眼眶一熱，吸吸鼻子，也說：“芊芊，你放心，媽高興著呢。”

    “我爸他……”

    葉芊芊心知肚明這兩人沒可能離婚，但怕張文秀受到更多傷害。

    “哼，別管他，我跟你說，別搭理那個誰，她身上不干凈別染給你，掃地刷碗的事兒都讓她去干！”

    張文秀拿出在辦公室跟人干仗互相使的小手段，一點(diǎn)不藏私的教給葉芊芊，打心眼里就沒想讓葉艷華好過。

    這會兒得讓張文秀順著氣，葉芊芊默默點(diǎn)頭答應(yīng)，其實(shí)不消說，葉艷華已經(jīng)在悄悄打掃衛(wèi)生，神奇的將事情分寸拿捏得剛剛好，不大像是初初來到這個家。

    張文秀捋順氣終于愿意去吃午飯，家里吃的東西一般，她炒了四個雞蛋，蒸了饅頭，熱油爆過雞蛋的香氣悠悠揚(yáng)揚(yáng)，格外勾人。

    “芊芊，過來再吃點(diǎn)！”

    葉芊芊不餓，但還是坐下陪張文秀吃點(diǎn)。

    葉艷華剛將她房間里的灰塵掃干凈，等了一會兒，張文秀果然沒有叫她，她也沒往跟前湊。

    張文秀狠狠咬一口饅頭，嘀咕道：“肯定要裝可憐跟你爹告狀呢，愛咋咋地，我還能怕了他！”

    雖然沒見過葉艷華的媽長啥樣，但沖葉艷華的長相就知道那女人應(yīng)該生的不錯，要不然葉勝偉也不會愿意留下鄉(xiāng)下跟人結(jié)婚，得虧沒領(lǐng)結(jié)婚證，要不然這丟人可丟大發(fā)了！

    張文秀越想越恨，嚼著雞蛋一不小心咬到腮幫子的嫩rou，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她疼的皺眉，葉芊芊無奈的起身去給她倒一杯溫水漱口。

    “媽，你別著急……”

    “哼，我就是被人氣的。”

    張文秀漱完口也不講究，直接將水吐在水泥地上，她平時也算愛干凈，從來沒有這么埋汰過，這是擎等著給葉艷華找事干。

    “過來給我掃地！這家里可不養(yǎng)閑人！”

    葉家的拖把是用破衣裳撕成條綁在一個木棍上純手工做的，冬天晾在外頭凍的梆硬，葉艷華默默找到拖把準(zhǔn)備先去衛(wèi)生間把它打濕，路過張文秀的時候，被她狠狠扔了一個白眼。

    葉艷華心頭一跳，努力用正常表情從張文秀面前走過。

    但這表情落在張文秀眼里就成了故意作對，她就是想看到葉艷華低伏做小、謹(jǐn)小慎微的模樣才覺得痛快。

    葉艷華拎著拖把出來，凍傷的手背上沾著涼水，一雙手通紅。

    張文秀嫌棄的看了一眼，皺著眉頭說：“你今個兒先去洗洗澡再睡，別睡在我這兒把鋪蓋都給我弄腌臜了！”

    “還有這地上的頭發(fā)，給我掃干凈！”

    “這么大人了，杵在這兒還不如個木頭樁子，要你干啥？”

    “噫，可真是鄉(xiāng)下來的，一股子腦油味兒。”

    張文秀不停地數(shù)叨，葉芊芊嘴角抽了抽，怕張文秀動手打人，趕在那之前轉(zhuǎn)移張文秀的注意力。

    “媽，今天去澡堂洗澡吧？”

    “行。”

    對自己閨女，張文秀還是和顏悅色，私底下信誓旦旦的說：“芊芊，有我在，你不用搭理那個小丫頭片子，她不是你姐，你姥姥家的表姐表妹都比她強(qiáng)得多，最多叫她擱家里住一年，早晚我把她趕出去，想吃我的喝我的，她做夢！”

    葉芊芊點(diǎn)點(diǎn)頭，心道哪有這么容易的事兒，別說遠(yuǎn)的，就眼前這日子還不知道能撐到什么時候呢。

    可惜，在張文秀自覺是個大人，就算葉芊芊想說點(diǎn)有建設(shè)性的意見也得注意著不能出格。

    “媽，我爸他以后會變嗎？會不會對你不好？”

    張文秀聽了苦笑，變不變都這么大年紀(jì)了，還能玩出什么花來，她摸摸葉芊芊的腦袋，安撫道：“都說了這是大人的事兒，要是你爸敢對你不好，你就來跟我說。”

    “媽，你知道我不是說我。”

    “行了，我是個大人，我知道該怎么辦。”

    葉芊芊無奈極了。

    張文秀又重重強(qiáng)調(diào)一句：“你想支使那丫頭就支使，不用客氣！”

    “……好。”

    葉芊芊開始思索，她乖乖當(dāng)個小孩子按部就班的成長是不是太乖了點(diǎn)，導(dǎo)致現(xiàn)在說出來的話沒有半點(diǎn)說服力。

    不過現(xiàn)在勸張文秀只會火上澆油，覺得她被所有人背棄，葉芊芊打算先讓她出出氣，張文秀不是多壞的人，應(yīng)該不會做太過分的事。

    日夜期盼的柔軟床鋪此刻也失去了誘惑力，葉芊芊癱在上面，分外憂愁的嘆一口氣。

    叩叩——

    葉芊芊抬頭看去，葉艷華小心翼翼敲了敲門，臉上帶著一抹生疏的討好笑容站在那兒，一只手握著掃把。

    “meimei，我來給你掃地。”

    “不用了，我這里很干凈。”

    葉芊芊不喜歡外人進(jìn)出自己的房間，何況她也不能心安理得的使喚葉艷華，罪魁禍?zhǔn)资侨~勝偉。

    葉艷華咬咬舌尖，擠出一團(tuán)笑：“那我給你擦擦桌子吧？”

    “不用。”

    張文秀聽到了兩人的對話，猛地大步走來抓著葉艷華往外去，松開手時葉艷華一個趔趄，差點(diǎn)摔倒在地上，她心里痛快臉上還要怒氣沖沖地指責(zé)：“別打擾芊芊，她可上高三呢，時間寶貴的很，你耽誤的起嗎？”

    葉芊芊嚇一跳，脫口而出：“媽！”

    葉艷華站穩(wěn)了，忍著眼眶淚意解釋：“姨，我不是故意的。”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壞的很！”

    葉艷華住了口不再辯解，任由張文秀怎么說，她臉上都沒有半分不滿，眼底殘留著淡淡的懼意。

    葉芊芊走過去拉住張文秀的手：“媽，咱收拾一下去澡堂，晚了人該多了。”

    張文秀白她一眼，沒好氣的說：“……行吧。”

    拿了澡票準(zhǔn)備換洗衣裳，準(zhǔn)備出門的時候張文秀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留葉艷華一個人在家她不放心，怕她偷錢亂翻東西，想把葉艷華趕出去等著，又怕鄰居說閑話，但讓她帶著葉艷華去洗澡，她可堵得慌！

    “媽，還是讓她洗洗吧。”

    “也是，就怕她身上有啥腌臜東西，你也真是膽小，我都說讓你使喚她，你盡管使喚！”

    葉芊芊無言以對，她不愿意使喚葉艷華也懶得搭理她，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三人一前一后離開家，家屬院里不少熟人，逢人問起葉艷華身份。

    張文秀總是不咸不淡的說：“親戚家的。”

    張文秀不讓葉艷華跟她們一塊兒洗，但等母女倆出來，葉艷華已經(jīng)收拾好站在澡堂大廳里等著，身上的衣服和來時一樣，簡樸卻干凈，可看在張文秀眼里卻礙眼的很。

    回去的時候碰上葉勝偉從外面回來，臉上帶著舒心的笑，想來是想辦的事順利辦成了，再無半點(diǎn)憂愁和低伏做小。

    “我買了個烤鴨，正熱著呢，剛好芊芊你跟你媽一人一個鴨腿！”

    葉芊芊看出他那份春風(fēng)得意，默默低頭翻了個白眼，這人該不會是把自己當(dāng)情圣了，正陶醉在兩個女人對他死心塌地的深情里？

    葉艷華不緊不慢跟在一家三口后面，望著葉芊芊纖細(xì)挺直的背影，暗暗好奇。

    到了家，葉勝偉討好的做了一頓晚飯，連洗菜都沒勞煩張文秀，哄的張文秀臉上帶出一絲笑模樣，拉著她早早去臥室。

    亂糟糟的一天終于迎來黑夜，葉芊芊耳朵里堵上棉花、披散著頭發(fā)趴在床上看報紙，等困意襲來一翻身拉上被子關(guān)燈睡覺，根本沒聽到門外輕輕地敲門聲。

    葉艷華在她門外站了一會兒回到自己的小房間，她手里攥著一對發(fā)卡，是來時悄悄買的，但這次，葉芊芊仍舊沒有給她開門。

    翌日清早，葉芊芊難得睡個懶覺，起床后迷迷糊糊去廁所，出來時已然清醒。

    家里靜悄悄的，夫妻倆和好去上班了，主臥門鎖的緊緊的，她站在客廳里反應(yīng)一會兒準(zhǔn)備回房，誰知道葉艷華從小房間里出來，帶著滿滿的笑容問：“meimei，你要吃早飯嗎？”

    葉艷華已經(jīng)收拾干凈，家里也是一塵不染，葉芊芊頓了一下，她不太習(xí)慣。

    “我先刷牙，待會兒就吃。”

    “好，我給你弄熱水洗臉。”

    葉芊芊都來不及說什么，葉艷華已經(jīng)去廚房提熱水，仿佛很自然熟稔的樣子，而且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討好？

    葉艷華一步步往廚房走，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葉芊芊方才的慵懶神情、白皙肌膚，容貌何等昳麗，一看就是千嬌萬寵長大的，怪不得會讓一人愛的如癡如狂，一人愛的深情隱忍，被那樣的天之驕子深深愛著，想想都讓人心神一顫。

    她們都是葉勝偉的女兒啊，到底差在哪里？

    第4章

    葉艷華就跟古代小丫頭伺候大小姐似的，將廚房燒好的熱水送到衛(wèi)生間，放到洗臉盆兌上涼水讓葉芊芊洗臉。

    葉芊芊渾身毛毛的。

    “唔，我還是喜歡自己動手，你以后不用幫我做這些。”

    葉芊芊委婉拒絕了葉艷華的討好。

    葉艷華并沒有覺得窘迫，抿著嘴巴也沒有答應(yīng)，而是試探著說：“廚房鍋里有粥、菜和饅頭，我去端到桌上？”

    “……好。”

    仿佛只是等到這一句話就滿足了，聽完葉艷華便悄悄走了。

    葉芊芊把手伸到水盆里，剛剛好的溫度，猶豫之后滿是忐忑的洗臉，默默分析葉艷華到底想做什么，沒有特別明顯的感情流露，她感覺不出葉艷華的惡意，可葉艷華對她的討好也太自然了點(diǎn)，對張文秀都沒這么自然。

    糾結(jié)歸糾結(jié)，護(hù)膚大業(yè)還是不能懈怠的。

    葉芊芊抹好香香，將隨手扎起來的馬尾梳好，回到客廳葉艷華已經(jīng)將飯菜端上桌。

    “meimei，我能跟你一起吃飯嗎？”

    葉芊芊有些詫異，她很久沒睡懶覺，今早睡的太沉，實(shí)在不知道張文秀上班前發(fā)生了什么，總不會不讓人吃飯，但她同葉艷華沒話好說，無所謂的點(diǎn)頭。

    鍋里是玉米粥，葉艷華沒有將粥盛出來，小鋁鍋放在地上，葉芊芊一點(diǎn)頭，葉艷華就掀開鍋蓋把玉米粥盛到干凈的碗里，給葉芊芊那份不稠不稀，她自己隨意盛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