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柳郁眼神深了深:“真盼著初六快些到。” “當初要你喚我聲‘娘子’,你若是叫了,可不就沒事了。”楚然輕哼。 柳郁被她一噎,不自然的轉了眸:“你不懂。”他想給她最好的,轉眼卻又想到什么,“對了,圣上賜了你一箱珠寶,我命人搬到后院了……” “什么?”楚然立刻起身,“什么珠寶?” “不聽書了?”柳郁笑了笑。 “這說書先生過幾日便重說一遍,過幾日再來聽也不是不可,”楚然揮揮手,“這珠寶,我可要快些瞧見!” 柳郁雖已是太師,但他一貧如洗兩袖清風不貪不賄的,她也不好意思買些奢靡之物。 似乎早就知道她會這反應,柳郁起身,拉著她的手朝酒樓外走著。 說書先生仍在說著,酒樓外一片熙熙攘攘,只是畢竟入冬,寒氣襲人。 走到酒樓門口,柳郁想到什么,扭頭看著楚然:“對了,我似乎一直未曾對你說過,我……” 話,并沒有說完。 楚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后。 一襲黑影飛快閃過,手中的長劍冒著寒氣。 唉。 楚然心底輕嘆一聲,昨日小棺材才問她“打算怎么離開”,她沒回應,沒想到,竟來的這般快。 衛風是絕頂高手。 這一劍,柳郁本避無可避。 所以干脆,伸手,將他推到一旁。 當初真的是一語中的——死在衛風手里。 長劍穿過心臟摩擦血rou的聲音傳來,最初只是有些熱,到后來才開始痛,痛的呼吸都極為困難,周圍的一切,都死寂下來。 直到一聲高吼。 “楚然——” 清潤佳公子,似乎第一次這么撕心裂肺叫一個人的名字。 身前一人跌跌撞撞爬了過來,手顫抖著想碰她卻又不敢。 楚然轉頭,望著身邊臉色慘白的人,勉強勾了勾唇:“柳郁,我有點冷,你抱著我。”她說,聲音竟異常的平靜。 柳郁將她抱了起來,胸口的血染紅了他的白色袍服。 一片死寂中,說書先生的聲音咿咿呀呀的傳來:“……卻說那jian臣一劍刺向將軍,秦姑娘舍身相救,刀劍下會否又添一縷香魂?” 楚然艱難扭頭,望了眼說書先生的方向。 真應景,她想。 柳郁隨著她望了過去。 卻聽“啪——”的一聲,醒木一聲收,說書先生道,“……預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柳郁的手顫了顫。 楚然卻笑了:“柳郁,可惜我聽不了下回了。” 柳郁抱著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什么都說不出,唇顫抖著。 “……對了,你方才,想說什么?”楚然感覺自己的肢體越來越冷了,“我想聽……” 柳郁佝僂著腰身,湊到她耳邊,聲音像是啞了許久的人說的第一句話般艱難,他說:“……楚然,我愛你。” 楚然頓了頓,好久笑了出來,聲音也越發輕:“……情什么的,還不了了,就還你……這條命吧……活下去……” 話落,手無力耷了下來,再無動靜…… 柳郁仍舊抱著她,跪坐在地上,神色怔忡,雙眼木然……卻無淚。 他想,也許不哭,便代表她還活著,對吧? “大人,兇手已朝城郊處逃去。”門外,侍衛稟報著。 柳郁仍舊一字未說,抱著懷里的女人,艱難的爬起身,卻幾次險些跌倒,狼狽不堪。侍衛上前想要攙扶。 一貫溫和的柳太師,聲音卻盡是冷冽,他說:“滾。” 而后,生生站了起來,抱著她,一步一步朝著府上走去…… 他還要成親呢。 低頭,望著懷中人,笑了出來: “娘子,我們回家。” …… 城郊,別院。 四周盡是暗衛。 衛風跪在院落前,下頜沾染了幾滴血,紅的刺目。 他已在此跪了一整夜。 輪椅吱呀的聲音傳來。 再不是那個穿著錦袍的秦王,更像是病弱公子,臉色蒼白,一襲青衫,面無表情。 許是天寒,凌九卿一手拿著方巾,掩唇輕咳幾聲;“抬起頭來。”他命令道。 衛風身軀一僵,最終抬頭。 待望見他下頜的血,凌九卿的咳嗽聲更劇烈了,好久,才聲音沙啞問:“誰的血?” 衛風垂眸:“……楚姑娘的。” 柳郁,毀了王爺,如今還想要搶王爺的女人。他只是沒有想到楚姑娘會擋上前來,他沒想到那個嬌嬌弱弱的楚姑娘,行事竟這般敏捷。 “是嗎?”凌九卿低低應著,猛地抬眸,被軟禁在此處靜心的他,第一次目光凌厲,讓人心驚不止,“哪只手?用何物?” 衛風一頓,終以右手將長劍送上前去,長劍被人拿過,右手卻未曾落下。 劍鋒,還沾染了血。 凌九卿靜靜望著那片鮮紅,良久瞇了瞇眼睛,手腕微動,長劍飛快在衛風手臂劃開一道傷疤,血rou翻開,深可見骨。 “若是以往,我定取你性命。”凌九卿靜靜道,下瞬聲音漸輕,“你終是為著我,歸根結底,是我害了她……她護我性命,讓我在此處安生,是我害了她……” “是我害了她。” 話落,長劍翻轉,再無顧忌,刺入心口處。 大晉三十三年冬,秦王凌九卿于別院,自縊而亡。 …… 楚然又成了阿飄了。 她默默飄到了太師府,找到了小棺材。 小棺材仍在消化著那枚萬年天羽育沛,她的rou身被滋養的越發好了。 剛想夸獎小棺材幾句,小棺材卻拍了拍她,示意她看外面。 阿飄狀態下的時間,和人的時間是不同的。 所以,楚然看見…… 太師府里仍舊一片張燈結彩,紅綢喜字都沒撕,喜事如常舉辦,只是……喜宴上少了新娘。 柳郁始終很平靜,拜完堂后,便讓她的尸首入土為安了。而他,正常的去上朝,下朝,和文武百官商討朝政大事,一如既往的清潤溫和。 那副模樣,倒像是沒了她,他也過的很好似的。 瞎了眼了! 楚然默默想著,她還因為自己回報不了他的情,而心生愧疚呢,結果倒好……人家沒了她照樣活得風生水起。 “寧可信世上有鬼,不能信男人那張嘴啊!”楚然縮在小棺材肚子里,默默低咒道,抬頭,沒好氣問著小棺材,“我的地魂什么時候回來?趕著活命呢!” “等我消化完天羽育沛。”小棺材想了想,接著道,“這段時間,你可以隨便游蕩游蕩,但別離□□太遠,免得精氣不足魂飛魄散了。” 楚然:“……這么說我死早了?” 小棺材干笑一聲。 楚然倒也沒再多說什么,閑暇時候便圍著太師府轉轉。 柳郁又升官了,平步青云,官至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始終沒有流露出分毫悲戚,只是……老的似乎很快。 年方二十九,雖然樣貌依舊俊美,可鬢角竟生了白發。 直到有一夜,楚然正飄在太師府屋頂看月亮,柳郁回來了,滿身酒氣的被一個妙齡女子送回來的。 楚然“咻”的一下躥了下去,望著那個妙齡女子。 長得倒是很好看,身材也是該豐腴的豐腴,該瘦削的瘦削,站在柳郁身邊,一副“我愛你你卻不知道”的模樣。 好啊,這才不到三年,他就熬不住了!楚然搖頭,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不過心里卻隱隱有些開心,有人能照顧著他,也算不錯了。 那妙齡女子果然對柳郁告白了,含情脈脈。 柳郁卻沉默了,一言不發,楚然作為一個阿飄,都有些等急了,他才幽幽開口:“李姑娘,夫人小心眼的緊,不準我納妾。” 妙齡女子傷心欲絕的走了。 楚然怔住,繼而惱怒,她哪里小心眼了?哪里小心眼了! 柳郁走到了屋里,喝了杯涼茶,坐在凳子上發呆,而后又想起什么,起身走了出去。 他去了她的屋子,她死后,這里沒人動過,便是打掃都是他親手打掃的。 楚然跟著飄進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