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然后,將所有束縛我的東西——全部打碎。” “真可惜。”林溪搖頭,“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向我說明嗎?” “這樣不是比較直觀嘛。”愛麗絲毫不在意,笑瞇瞇的。而在這樣甜美的笑容背后,有什么格外堅硬的東西,隱約露出冰山一角。 “我很喜歡和小溪聊天哦。雖然看上去是個老好人到無聊的孩子,說起話來卻意外地有趣。” “……喂喂剛剛我是不是受到了什么人身攻擊?愛麗絲你的完美人設呢,快醒醒啊?” “哎呀,原來還有那種人設嗎?” 愛麗絲快活地笑起來。她轉過身,輕盈地往外走去。“再見,小溪。”她說,“請轉告慎之,明天的比賽要好好加油哦。一定要贏。” “我差點要以為你是我們的人了。”林溪扶額,“你就不能明天自己跟他說嗎?” “不行喲。很遺憾,明天我不會來看比賽。” “……咦?” “我已經看過了。”她停下腳步,側頭時露出一點神秘的笑容,“就在剛才,我已經獨自好好欣賞過了。夕陽真美啊,小溪。” 林溪困惑地看著她的背影。她看著愛麗絲逐漸遠去,也聽著她的木屐聲漸漸消失。她忽然想起之前的茶話會,想起和愛麗絲在花園里散步。那時愛麗絲也是說著含糊的話。越和她相處,就越覺得她神秘,好像渾身籠罩在迷霧中;大概只有她踩出的木屐聲音是清晰的。 然后,林溪又想起,幾個月前在雪山溫泉旁,愛麗絲焦躁地和蘇慎之對峙。那樣的焦躁、賭氣,好像曇花一現。她只在那一點點時光的間隙里,才顯露了真實的自己。 而現在…… 冥冥之中,林溪仿佛明白了什么。 愛麗絲……大概是對什么事情終于下定決心。只有下定決心的人,才會如此坦然,還帶著將一切都拋諸腦后的決然之意。 * 天很快黑了。學院里浮起彩色的光。商店街的燈箱顏色最多,還有精心制作的特效在笑著和人們飛吻。東島是學習區,光線柔和,圖書館的光最明亮。中間的校長樓散發著清淺柔和的燈光,鐘樓的指針不緊不慢地走動。 鐘聲響起。 倒計時。 某一處爆發出歡呼。 “原來又到神誕日了。要不是聽到鐘聲,我差點都忘了。”孟藍端著一盤新烤好的小熊曲奇,在窗邊駐足,出神地看了一會兒煙花。 “對哦,明天就是神誕日了。” “要不是有比賽,都應該放假了。” “想放假。” “想打雪仗。” “滑雪。” “雪橇也行。” 蘇慎之托著一疊卡牌,仔細地在魔法沙盤上推演了一遍。這個晚上,他和他的同伴們已經一起商量過每一個細節,規劃好了好幾種不同的應對方案。但他生性細致,總愿意比別人更仔細一些。 確定萬無一失后,他在心中舒了口氣,這才收好卡牌,又對端來夜宵的孟老師微微點頭。 壁爐里的火焰熊熊燃燒。溫暖舒適的室內,雙胞胎趴在窗邊看煙花,孟藍正檢查第二天需要用到的后勤資源;艾蓮娜心不在焉地戳著面前的小餅干,一會兒望望禁閉室的方向,一會兒又對著手機回消息。時不時地,她還要悄悄看一眼學長,想瞪又不敢瞪,只能微微鼓起臉頰。 而學長,他也心不在焉。商量完作戰計劃后,他就托著臉,心不在焉地看著門口。擺在他面前的茶和點心動也沒動。 手機也在他邊上,屏幕一直黑著。偶爾亮起的時候,蘇慎之注意到,他們的隊長會馬上看一眼。但即便從他的角度也能看到,那只是一些系統推送的通知而已。于是,學長總是流露出失望的神情,扭頭繼續對著門口發呆。 在第九次或者第十次看見這樣的情景時,蘇慎之終于忍不住了。 “學長,已經快九點了。”他委婉地建議,“這么晚,還是給林學妹打個電話吧。” “我問過了。”學長有些沒精打采,“她明明說等會兒就回來的。” 蘇慎之考慮了一會兒,說:“學長,你干脆去接一下學妹吧。反正我們的會議已經開完了。” “我也提議過了。林溪說不要。” 學長看上去更垂頭喪氣了。 窗邊的雙胞胎扭過頭,有點幸災樂禍。 “早知如此。” “何必當初。” “老大啊老大。” “你為什么是個大豬蹄子。” “會被甩的吧。” “一定會被甩的吧。” 其他人沒忍住,全部噴笑出來。孟藍甚至被一口茶嗆住,邊咳邊笑。 “你們這些小家伙……!說誰會被甩!”學長惱怒地瞪了他們一眼,底氣卻有點不足,“林溪才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類。” 雙胞胎對學長做鬼臉。艾蓮娜則默默打開了音響,又清了清嗓子,開始唱《let her go》。 ——黯淡后才懷念光亮,雪落后才渴求陽光,放了手才明白深愛的就是她……你已經放手…… 在海妖空靈的歌聲里,蘇慎之眼睜睜看著學長的臉色越來越差。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跟著大家開始笑。 林學妹當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離開學長,但他們都覺得,學長需要再提高一下說話的技巧。分明是想保護深愛的人,卻讓對方受傷乃至拂袖而去,這未免叫人遺憾。 想到這里,就不免想到更多。想到過去,想到自己,想到其他人。蘇慎之眼神一黯,忽然笑不出來了。 啪嗒—— “我回來了……大家都在啊。晚上好。” “林溪!” 那位以冰霜冠名的伊瑟·威爾曼一下跳起來,像個剃頭挑子一頭熱的傻小子。他莽莽撞撞地說:“都幾點了,你怎么才回來!” 關心說得像指責。蘇慎之一下有了嘆氣的沖動。 他們的光法師學妹眨眨眼。出乎意料,她看上去并沒有什么不高興的意思。不過,當然也沒有高興。 “我在想,你干嘛一定要把話說得……算了。”她老氣橫秋地搖頭感嘆。 學長有些迷惑。他還打算說什么,但林學妹走到他面前,十分干脆地捧住他的臉,重重親了他一口。“比賽完我們再談。不過,你要是再對我這么兇巴巴,我就跟你離婚。”學妹說。 艾蓮娜的音響及時切換。她開始一臉肅穆地唱《let it go》。 ——let it go,let it go.’t hold it baymore… 室內又一陣憋了卻沒憋住的“噗嗤”笑。 誰都能看出來,戰場上鎮定自若、揮斥方遒的威爾曼隊長,被學妹一句話嚇得差點炸毛。可是,緊接著,學妹又輕輕吻了吻他。 “不過,現在你還是專心比賽吧。”她輕松地說,又側頭笑,像一個溫暖的小燈籠,“蘇學長,明天的比賽加油啊。” 蘇慎之回以微笑。但在這時,他的鼻尖嗅到了淡淡的梅花香氣。 他曾經很熟悉這種梅花的香氣。 他看著林學妹,在她肩上發現了一枚孤零零的櫻花花瓣。他忽然意識到,學妹下午一定在外面遇見了她。 他沉默地垂下眼眸,獨自咽回心中的苦澀之意。 作者有話要說:除夕啦!!小天使們新年快樂~今天就俗氣地吃飯看電視能放煙火的放煙火呀~愛你們!新年新氣象,祝大家一切順利~ 第112章 月下 0號樓的禁閉室不常啟用。因為那些違背守則的人,往往都已經死了,來不及接受懲罰。 特殊組成立以來,究竟有過多少人?在他們之前有過多少人,看看樓里的房間數就知道了。那些房間曾經的主人大都不在了。每逝去一個人,就會封存一個房間。這就是為什么人數不多的執法者,卻擁有這么空闊的一棟樓。 他們這類人,一旦失控,總是容易將無辜的人卷進來。再怎么努力、小心,每年也總會發生一些意外。 所以說,別人忌憚他們是有道理的。老大作為隊長,如此重視對規則的遵守也是有道理的。 有道理嗎…… 尼爾抬起頭。這間灰撲撲的、冷清的小屋子,完全是一座寂寞的囚牢。高墻上僅有一扇小小的窗戶,豎著金屬欄桿;夜空在欄桿外流動,一點月光落在灰色的墻壁上。 這里布滿了隱形的陣法。不知何時起,不知由誰繪制;這些強力的陣法壓制著囚徒的力量,嚴禁他們私自出逃。 羽族不太舒服地扭了扭肩膀。他白天受了傷,雖然處理過,傷口卻還沒完全愈合。他是牧師,本來可以給自己治療,但處于禁閉室的法陣里,他只感到一陣陣的虛弱。 他覺得有點冷。黑暗中虛弱的冷——很久沒體會過的感覺。令他想起小時候的某些經歷。 尼爾慢慢往手心呵了一口氣,又給自己倒了杯熱水,慢慢喝下去。這一點熱意無濟于事。他仍舊覺得冷,并且仍舊免不了聯想到那些陰暗的記憶。 羽族獨自坐在桌邊,獨自沉默著。他有一雙祖母綠的眼睛,在陽光下通透如寶石,在黑暗和沉默中卻幽深如無光的寒潭。 負面情緒會增加失控的危險。于是他盡量讓自己思考一些別的事。他在想,不能怪老大如此鄭重其事。雖然老大名義上是執法者隊長,但并非所有執法者都聽從他的命令。100歲的精靈,對人類來說十分長久,在里世界中卻不算太少。 而恰恰……執法者也是一個歷史不算太短的組織。三個派系,分別是老大、伯倫嘉蒂亞,還有很少跟他們打交道的德爾塔·穆勒。后兩個人的資歷比精靈更老。他們派來參賽的人,也并不聽老大的調遣。恰恰弗里格曼先生又不在。這種情況下,老大雖然不說,其實應該感受到了一定的壓力。 執法者隊長——這并不是一個容易承擔的職務。 幸好他的戀人是小光法師。她是個好姑娘。雖然太年輕、缺乏經驗,老大又很固執地要自己承擔一切危險和壓力、不讓她知道太多真實情況,以至于她無法真正理解一些事情。盡管如此,她還是努力體諒老大的做法,溫柔地對待他。 有時,尼爾甚至覺得,盡管強勢的一方是老大,但真正需要對方支持的,也恰恰是他。他并不是一只擅長溝通的精靈,如果沒有足夠的細心和溫柔,還有足夠深厚又柔和的愛意,很難和他順利地走下去。 而小光法師,她所需要的……大概是真誠、不變、深切的愛意。這恰恰是一只精靈必然會對戀人付出的。 那兩個人……精靈和人類,居然能如此契合對方的需求,又恰好相愛,還真是奇妙。簡直像注定在一起一樣。 這么想想的話,這樣的關系好像也挺讓人羨慕的……稍微有點羨慕吧。不多,只是稍微。 啪——啪嗒。 幾粒石子從窗外飛了進來。 不對,那不是石子。仔細看看,那是凝聚成團的小水球。 膠質感的透明液體在窗邊涌動。霜色月光下,水流緩緩滲入,謹慎而巧妙地避開了守衛法陣的結構。它們垂落、流動、匯集,最后形成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海藍色的長卷發。海藍色的眼睛。在夜色中令人想起遙遠的、閃光的海面。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