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林溪一下子說不出話。她必須承認,伊瑟說的是對的。 “好吧。”她沮喪道,“可不然我要怎么辦?什么都不做嗎?” “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伊瑟立即說,“我早就說過,這次擂臺賽不需要你插手。你幫不上忙,就別添亂。” “……” “老大!” “學長你說得太過分了!” “老大真的過分了。” “林溪都要哭了。” “是你自己說要承擔執法者的責任的。”伊瑟沒有動搖,“因此,我也會按照其他人的標準來要求你。” 他看著她的眼睛,沒有絲毫閃躲。林溪知道他是認真的。她也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他說的是“執法者”,而沒說出來的詞語是“救世主”。所謂的責任,并不僅僅是關鍵時刻從天而降,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這么一個帥氣的角色。 所謂的責任,首先是明確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可是…… “是,你說得都對。我錯了,對不起。但我要聲明,我就是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同伴出事,自己卻什么都不做。如果有下次,我多半還會再犯。”林溪懨懨地說,站起身,“所以我也要關禁閉嗎?還是說你干脆把我開除算了,威爾曼隊長?” 說得很有點賭氣的意思。 精靈的尖耳朵微微一動。又一動。 “禁閉就不用了。但是……” “哦,那還有別的處罰嗎?” “沒有,但是……” “那我先走了。”林溪往門口走,“我去散散步,你們聊。” 人類光法師快步走開,幾秒后“嘭”一下關了門。她裹著大衣的身影消失在眾人視野中,那條新買的米色格子圍巾也跟著消失不見。 那條圍巾和他們隊長脖子上的一模一樣。 眾人又齊刷刷轉頭看向精靈隊長。 剛剛還一臉嚴肅的冰霜精靈,此刻卻有點回不過神的呆樣,眼也不眨地望著大門。他定定地看了好幾秒,就像那扇門下一刻就會開啟,他的人類就會回心轉意地回到他身邊一樣。 這件事當然沒有發生。于是,精靈的眼神從期盼變成了沮喪。 他的耳朵連著動了好幾下。 “你們說……”他遲疑一下,期期艾艾地問,“林溪是不是生氣了?” 眾人交換個眼神。 莫失:“對。” 莫忘:“那是當然的。” 尼爾:“都讓你不要說了,老大。” 艾蓮娜:“很明顯吧。學長你真的太過分了!” 蘇慎之:“學長,有時候也可以不用這么認真,尤其對方是你喜歡的女孩子的時候。” 孟藍:“伊瑟,自從你當了隊長,就沒怎么聽過我這個指導老師的話了。” 伊瑟:“……” “那我……” 精靈沮喪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打開聊天軟件,對著那個置頂的名字猶豫半天,還是忍住了立刻聯系她的渴望。 他想,還是等比賽結束再說吧。 * 和其他人所想的不同,林溪并沒有太在乎伊瑟的態度問題。這只精靈在處理正事的時候常常容易過分嚴肅,這點她早就知道了。盡管他不近人情的態度有些讓她受傷,但她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也就不會傷心太久。 她主要還是在思索,自己的做法真的不對嗎? 雖然頂著“救世主”的名號入學,但這個身份始終保密,只有伊瑟和校長佩雷爾烏斯知道。林溪在別人眼中只是個光法師,是特殊組的一份子。久而久之,她自己也這么覺得。雖然嘴上說著要保護世界啦、履行職責啦,但其實她只是個普通人,也只會在乎和自己有關的事,想珍惜的也是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人。 親人。朋友。戀人。在這些人遇上危機的時候,她本能的反應就是竭力想辦法幫他們度過危機。 伊瑟說得對。假如尼爾真的失控,她是沒辦法下手的。她沒有手刃同伴的覺悟。相比之下,手刃自己說不定還更容易點。 結果,口口聲聲說什么救世主,到頭來她其實只不過能看到眼前的那幾個人而已嘛。一點都不偉大。 可是,她也從來不想要偉大啊?連朋友都幫不了、保護不了的話,這個救世主當得也沒什么意思。 是為了集體而犧牲個人,還是無論如何也要保全個體,這個問題是人類歷史上永恒的難題。沒有任何智者能夠給出一個所謂完美無缺的回答;任何選擇都會存在遺憾和不滿,乃至痛苦和悲傷。假如林溪知道這一點,她或許不會這么郁悶,但她不知道。 并且,她將之歸于自己還不夠聰明、通透的緣故。 也就更郁悶了。 “可是,如果讓我再選一次,”她自言自語,“我還是會那樣做。” 她還是會首先幫尼爾掩飾暗影溢出的痕跡。她還是不想眼睜睜看著特殊組重新成為被所有人畏懼和疏遠的對象。 好不容易有了一點改變…… “小溪,你還是會做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伊瑟的神轉折咩哈哈哈哈哈【喂 打個比方,有點類似你看見朋友闖了紅燈,正好你是交警,悄咪咪把他違章記錄搞掉了,想的是跟他說一聲下次別這樣就行。一邊是朋友,另一邊是社會公益。所以伊瑟態度很嚴肅。 林溪的話,她的年紀、出身、性格和經歷,決定了她沒辦法對朋友的危機袖手不顧。 所以說,再甜蜜的戀人也會有小矛盾啦~不為自己的事吵吵,也會為別人的事吵吵。 但伊瑟的話是說得有些過分,幫倒忙啥的。嘛,他就是這種比鋼筋還直的宇宙直精靈了~ * 謝謝大噶的關心,我是真的被燙成了……青春活力夕陽紅廣場舞精致大媽的發型……不不不大概大媽們很洋氣的根本看不上我的頭……tt 第111章 同病相憐? 突如其來的聲音,將陷入沉思的林溪嚇了一跳。她四下一看,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又來到了賽場,而說話的人正是愛麗絲。 此時已經接近黃昏,天空被晚霞渲染得絢麗而溫柔,邊緣模糊得如同似有若無的回憶。此前聚集在這里的觀眾已經散去,只留一些零碎的垃圾躺在地面。極度的熱鬧散去后,所留下的便是極度的冷清。 穿著和服的姑娘就是一個人站在這片冷清里,回頭時半邊臉龐都沐浴在夕暉溫暖的光線里。 “小溪,你說你還會做什么?”愛麗絲輕聲問,依舊噙著她完美的微笑。 林溪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默默地走過去,和愛麗絲一樣,趴在欄桿邊,探頭往下方的賽場看去。什么也沒有。理所當然。 “愛麗絲,你在看什么?”她問。 “嗯……” 愛麗絲沉吟片刻,輕聲說:“我想看一看,慎之明天會用的賽場。” “明天直接看比賽不就好了嗎?” “不一樣的哦。”她的微笑如漣漪般擴大,目光卻很沉靜,“像這樣,只有我一個人注視著這里的時候,仿佛慎之只屬于我一個人。” 林溪看了她一眼:“愛麗絲,很多時候……我真的不太明白你究竟在想什么。” “呀,很難懂嗎?” “挺難懂的。” “沒關系。”日本姑娘語氣輕松,“小溪,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誰會真的明白另一個人心里在想什么。再怎么說著‘我理解你’‘我想保護你’,眼里所看見的其實只是自己所臆想的那個人。有時候,臆想的東西,和真實的存在,說不定是完全相反的。” 越來越難懂了。林溪嚴肅地深思片刻,不得不揪著頭發承認,大概這就是日本的哲學……說不定是動漫的哲學,比如“每個人都是活在自己的認知中的”? “不明白嗎?沒關系。你總會明白的。”愛麗絲說,“比如,說不定你的威爾曼先生永遠不會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東西。他所給予你的,只是他以為你需要的;他以為你所在乎的,也只是他所以為的。小溪,你總會明白,人真正想要的東西,終究只能靠自己取得。” 這段話隱約戳中了林溪心里的痛楚。她忽然意識到,盡管她一直在說自己想為特殊組、為伊瑟、也為自己而努力當好一個救世主,但伊瑟——或許也包括其他人——始終都是想保護她。他們都很溫柔,總是夸獎她的法術、她的成績,但在真正危險的、關鍵的時候,他們還是想盡可能自己承擔,而將她護在身后。 就像這一次伊瑟的堅持。林溪心里清楚,他并不僅是認為她的做法不對,更是擔憂她使用光系法術是否會產生什么隱患。盡管,她當時使用的只是中級法術。弗里格曼先生說的是,她盡·量·不要使用高·級·光系法術。 她的戀人和朋友真的都很溫柔。她也眷戀著這樣被人在乎的感覺。然而…… 然而,她也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是出于自己的愿望而想幫助他們。就像他們想要保護她一樣,她也想用自己的力量保護他們。她不想只是當一個被呵護的救世主,只需要關鍵時刻念念咒語,其余時候就像一個易碎的水晶花瓶,被大家安穩地放在高臺上。 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她必須承認,拋開“光法師”這個身份,作為人類的她再怎么拼命訓練,也比不上同伴們的力量。 林溪無聲地嘆了口氣。這段時間她總是嘆氣。 如果身邊陪伴的是艾蓮娜,或者何月綾,她都會和自己的閨蜜訴苦、抱怨、撒嬌,問問她們自己的想法到底對不對。可此刻,身邊的人是愛麗絲。這個總是有些神秘、總是隱藏著自己真實情緒的姑娘,讓林溪隱隱有些戒備。 因此,她謹慎地選擇換一個話題。 “愛麗絲為什么沒有上場呢?和我比起來,愛麗絲要厲害多啦。”她忍不住自嘲一句,“不讓你上場,簡直是浪費人才。唉,暴殄天物。” 愛麗絲捂嘴笑起來。她栗色的眼睛微微瞇起來,盛了笑意又載了夕暉,粼粼動人。玄色振袖上開滿絢爛的櫻花,在暖色的天光里有一種懷舊而靡麗的質感。她看上去,很像一張舊時代的畫。 “是呀,為什么呢?”她說,“說不定,是因為副隊長大人十分忌憚我。副隊長大人可能是怕我打什么壞主意吧?” “我以為你們關系很好。” “因為我只是個苦命的下屬嘛,只能選擇聽從副隊長大人的命令喲。” “那,愛麗絲想上場嗎?” “我想不想……” 愛麗絲再度笑了笑。她忽然抬起手,從發髻中抽出一支發簪。那是層疊如瀑的垂枝櫻,淺緋的花瓣甚至能在風中微微震顫。她托著發簪,輕輕吹了一口氣。 無數櫻花瓣紛飛而出。一瓣又一瓣,忽然出現的櫻花乘著風,在暮色中飛舞不止。像雪。 “我想不想,其實沒什么關系。如同我想留住這場櫻吹雪,卻無法做到。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事情都是不受人力左右的。包括時間的流逝,還有回憶的消亡。還有死亡。” 櫻花瓣漸漸消失,沒有留下任何蹤影。 “所以,我會接受現狀。然后……” 愛麗絲松開手。那支精致華美的櫻花發簪飛快墜落。幾秒后,賽場里傳來一聲細微的脆響。林溪低頭看去,隱約看見一些粉色和金色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