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他的雙生弟弟“啊”了一聲。 “哥哥,我正想說這句話。”他不無抱怨地說。 “因為我們是雙胞胎啊。”莫失回過頭,對弟弟僵硬地揚了一下唇角,“雙胞胎是很像的。” 莫忘抱膝坐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頭“嗯”了一聲。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哥哥……”他慢慢說,“以后,還是不請大家回家玩了吧。” “嗯。”莫失說,“就算以后老大要天天特訓,要天天陪尼爾玩游戲,要天天擔心精心保存的尸體被艾蓮娜的海水淋濕,也還是在學院更好。” “在特殊組更好。” “在0號樓更好。” 雙胞胎注視著彼此的臉。他們知道自己的臉也是長這樣的。 “那就。” “這樣決定了。” 嘭——啪嗒。 外面忽然傳來些許響動。雙胞胎同時看向窗外,又同時看向彼此。他們不能確定,因為祠堂的法陣原本應該阻隔一切聲響,只有來自家族的緊急召喚被允許穿過法陣,抵達先祖?zhèn)兊呐莆磺啊?/br> 很快他們就明白這不是錯覺。 吱呀—— 大門被推開了。不是那種猶疑的、怯怯的、緩緩的推開,也不是那種粗魯?shù)摹⑶致孕缘摹⒚鸵幌掠昧Φ耐崎_。門只是開了,平平常常、從從容容。 這時是傍晚。夕暉在祠堂大門望出去的左側(cè),那些綺麗濃稠的光輝在夏日中格外綿長,柔柔地潑灑在庭院里,令森冷的祠堂地磚變得柔和,也令門口那一行人顏色各異的頭發(fā)更加絢爛。 莫失莫忘今天已經(jīng)震驚過一次了。現(xiàn)在是第二次。 雙胞胎微張著嘴,難以理解地看著來人。 “老大……” “你們難道……” “要攻打云外竹海了嗎?”x2。 雙胞胎齊刷刷抬手,指向執(zhí)法者里領(lǐng)頭的那個銀發(fā)精靈,平直的語調(diào)傳達出深深的驚嘆。 “這不是很有活力嗎。”精靈將兩人分別打量幾眼,隨意揚了揚下巴,“行了,走。” “暫時還不回學院,”光法師站在精靈身邊,笑嘻嘻地說,“是回這邊的別院。幾位莫先生說天色已晚,明天再來詳談相關(guān)的事,我們就說先把無辜的莫失莫忘放出來吧,不然的話我們就去祠堂跟他們住一起。畢竟,如果借口是擔心暗影污染才不讓你們出來,剛好我這個光法師能來當個監(jiān)工……唔唔伊瑟你為什么又揪我臉?” “什么監(jiān)工,別皮了。”精靈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眼里一抹笑意始終未曾消減,“不過就像這家伙說的一樣,莫家同意了,你們不需要再待在祠堂里了。” “我覺得你就是在找借口揪我臉。”光法師沖他撇撇嘴,轉(zhuǎn)頭又跟雙胞胎揮手,“你們這幾天還好嗎?咦,莫忘的棒球帽好看,學院商店出新款啦?” “耶?”尼爾大驚小怪,“小光法師,你居然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莫忘?” “一直分得出來啊。”光法師理所當然地回答,還理所當然地露出一個鄙視的眼神,“很好分辨的,傻子才分不出來。莫忘更活潑,莫失更沉穩(wěn)。” 在幽暗與夕燒的分界,雙胞胎里的弟弟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帽子,漆黑的眼睛凝視著那名沐浴在夕霞中的友人,片刻后垂下眼簾,唇角輕輕抿緊。 “傻子是說我嗎……不對啊我也分得出來!但你是第一個能一眼把他們分辨出來的人類。”尼爾撓撓臉頰,拋開這個問題,得意叉腰,“多虧了機智的我及時趕到,讓真相大白。嘿,你們的猜測還真是對的!” 雙胞胎沒動,只眨了眨眼。 “如果還有疑問,我們之后可以討論。”蘇慎之看出了他們表情中的含義,“先集合吧。” “我討厭這里的光線和味道。”艾蓮娜清清冷冷地說。 雙胞胎互相看看,突然往回跑了幾步,抱起地上的游戲主機和頭盔,又抬頭看向那整面墻的牌位。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祖先的姓名寫在木牌上,每一筆金色的勾畫都熏滿香燭的味道。夜明珠懸在上空,靜靜的、幽幽的。 “1502。” “1501。你又數(shù)錯了。” 莫忘賭氣般地盯著哥哥,后者只是回以淡然的目光。 接著,他們忽然擊了個掌。 “就這樣。” “結(jié)果。” “已經(jīng)回去了嘛。” “回去?回去什么?”尼爾咋咋呼呼,“喂喂,我們還要先把這邊的事解決了才能回去啊。” 雙胞胎瞥他一眼,手一揚,把游戲設備丟給他。 “哇你們對待我的寶貝游戲小心點!這可是我好心才給你們玩的!我要跟你們打一架啊!”羽族氣得跳了起來,就差亮出翅膀宣戰(zhàn)了。 “尼爾你這個傻子。” “我們說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完全不是。” “那是什么?”艾蓮娜好奇地問,同時滿意地點點頭,“干得好,對待他就是不能客氣。” ——喂艾蓮娜,我也是學長,你能把對老大一半的尊敬分給我嗎?! “是什么呢。” “也沒什么。” “不過,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數(shù)這里的牌位了。” 雙胞胎踏出祠堂,純黑繡銀紋的制服融入那群打打鬧鬧不停的同伴,成為夕暉里幾條斜長影子里的一部分。 這一刻,他們已經(jīng)回去了。學院、0號樓、特殊組。歸根結(jié)底,都是指有這些人在的地方。 * 是個月夜。上弦月,半邊月亮掛在竹林枝頭,靜聽風浪起伏的聲音。 莫家將執(zhí)法者和巡邏者安排在兩座院子里。一邊是小橋流水、細巧清雅,一邊是奇石假山、架藤觀花;都是東方的特色。米德爾對此沒什么意見,反正在古意盎然的外觀之下,內(nèi)在的設施都應用了便利的工業(yè)化魔法技術(shù)。 東方確實一直維持了自身道統(tǒng)和里世界諸神信仰的微妙平衡…… 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這些,巡邏者的副隊長走出房間,面向深藍的夜幕深深呼吸。云外竹海景色清麗、秩序井然,但再美好,終究也只是過去的一枚碎片。白天出事后,莫家就緊急關(guān)閉了和外界的通道,這是出于里世界的契約約定:任何時候,首要的任務都是防止污染源擴大,哪怕這種污染只是一種可能性。 被指控的莫如云已經(jīng)被關(guān)押,由族長親自在槐院布下囚禁的陣法。小姑娘滿臉茫然,一個勁說不知道,但她無法解釋身上的逆十字紅印從何而來。莫成乾急得團團轉(zhuǎn),但他法力不足,在莫家內(nèi)部地位不高,只能聽從這一安排。聞訊趕來的沈老太太——她曾經(jīng)是莫家的掌權(quán)人,但隨著年齡增長,以及親人接連去世的打擊,她早已放權(quán)多年,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及時獲知槐院內(nèi)發(fā)生的變故。顯然,她和莫成乾父女關(guān)系親密,當即作保莫如云不會做出這種事,背后肯定另有黑手。至于莫家老四莫成載,他的反應也很有趣。 從此前的接觸來看,莫成載嚴厲、刻薄,崇尚家族利益,連妻子和兒女都不在乎。在米德爾的印象里,巡邏者方面和莫家接觸的記錄中,莫成載是極其活躍的一個人。很多莫家的事務都由他在處理。12年前,莫家上任族長去世,巡邏者內(nèi)部都以為會是莫成載接任族長,沒想到繼任的是當時年僅19歲的莫如雍。 相比慣于處理危險事務的執(zhí)法者,任務范圍更廣的巡邏者和莫家打交道的次數(shù)要多很多。米德爾自認比伊瑟更了解莫家,甚至更了解人類。像莫成載那樣汲汲營營的人,是不會甘心被小輩壓過一頭的。這種人,總是自詡最有眼光、最能引領(lǐng)家族前進。 更何況…… “今夜有著很好的月色啊。” 他偏頭看了看另一個房間,綠眸在笑意中微微彎起。屋里亮著燈光,窗戶被木條分成細細的窗格。聽說日本也是類似的建筑風格,這么一想,這里的建筑說不定會讓他可愛的一分隊隊長覺得十分親切呢? 亮著燈,沒有人影。盡管外形仿古,但出于安全和隱私考慮,屋內(nèi)的情況并不會真的通過燈影傳遞出來。無論屋中有沒有人,身在外面的米德爾都不可能看到。但正是這種不可知的猜測,才莫名醞釀出一些幽靜詭異的氣氛。 “在還是不在,這是一個問題~我薛定諤的小愛麗絲啊。” 米德爾并未上前扣門以確認分隊長的行蹤,而是哼著無名的小調(diào),帶著輕松的笑容,走過花園,又走過小橋。橋下的流水映著月光,銀光柔亮的水波和天上月輝交映,令巡邏者胸前的金玫瑰吊墜不斷閃光。 精致光亮的金色玫瑰,正如巡邏者的容貌一般華美。像是發(fā)光體。 這種光芒引起了角落里等候的人的注意。她在陰影中抬起頭,只有泛紅的眼睛略略折射出些許月光。 “怎么又哭了呢。”米德爾嘆息般地說,遞過去一張繡花的銀色手帕,“可愛的小姐應該多笑笑才好。” 那人往前走了一步,面容暴露在月光里。正是龍鳳胎中的莫如煙。 “米德爾先生……我可以信任您嗎?”她神情迷茫,充滿不安,卻又透出一股子執(zhí)拗,“如果……如果我告訴您一件事,您能不能治好我mama?我知道您有這個能力。” “哦,是這樣的請求?”米德爾含笑的神情一動,“我可不忍心拒絕小姐的要求啊。但是,即便沒有我,莫家應該也能處理好這樣的傷勢才對。” “……那個男人是不會管mama,更不會管我們的。”莫如煙露出怨恨的神情。這種怨恨讓她下定了決心。 “之前在遺跡那邊的時候,我不小心看到了。”她說,“莫如云半夜悄悄溜出去,我本來是想跟去看看她要干嘛,結(jié)果那個男人出現(xiàn)了,而且在莫如云額頭上畫了一個符。” “我想……那多半是催眠符咒。那個男人是很優(yōu)秀的通靈人,完全可以把cao控死者的手法用在活人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副本很快就要結(jié)束了。唔,我在考慮把這一卷切割一下,分成上下,不然實在太長了orz 第93章 死神代理人 “現(xiàn)在看起來,還是暫時停手比較好。” 燈火如豆。 莫家四叔——莫成載,僵直地坐在桌邊,只有一雙眼珠在轉(zhuǎn)動。他將目光投向黑暗,試圖搜尋那名在黑暗中發(fā)聲的人,然而所見到的只有黑暗。那點火光反而讓黑暗更黑暗。 漆黑的房間,只懸浮著一點火光。一雙手自黑暗中伸出,指尖觸及那點火光;一縷光明跳躍到這只手指上,進而滾落到下方的黑暗中。很快,樹枝形狀的火焰集群亮起來,散發(fā)出不斷跳躍的暖黃色光線。 是一盞燭臺。九層高,銀質(zhì),所雕刻的繁麗紋飾氧化發(fā)黑,僅能從留存的部分辨認出蛇、藤蘿花、三頭犬,隱約還有別的怪異符號。 莫成載盯著這盞燭臺。他的喉結(jié)猛地滑動一下,額角流下一滴冷汗。 “怎么樣,暫停吧?”點燈的人說,“試圖將執(zhí)法者排除出這件事的嘗試失敗了,畢竟雙胞胎回來得太不是時候。而且,光法師的力量也出乎意料。原本的計劃,看來已經(jīng)難以進行了。” 說話者整個籠在黑色的罩袍中,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聲音聽不出男女,看似露出的雙手也呈現(xiàn)出死人般的蒼白,沒有任何特點,更找不出任何往事可能留下的痕跡。 事實上,莫成載的確從未見過這個人的真面目,哪怕他們已經(jīng)保持了五年的聯(lián)系。 “可是……”他聽到自己嘶啞的、艱難的聲音,“已經(jīng)沒辦法停下來了。為了避免暴露,法陣被設定為自行啟動,‘那樣東西’已經(jīng)被啟動,只是處于休眠,時間一到……” “這樣嗎,那就沒辦法了。”說話者的聲音絲絲縷縷,像是無數(shù)聲音混出來的,仿佛細細的金屬絲擦過黑板,叫聽的人心里異常不舒服,“往好的方面想,也并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當時你是跟我保證一定會成功!!” 莫成載陡然爆發(fā)了。 “你說有成功的前例,一旦發(fā)動就沒有人能阻止!”他的怒火裹挾著嘶啞的吼聲,咆哮著如同要將濃稠的黑暗刺穿,“你們保證云外竹海會經(jīng)歷暗影的洗禮,所有不合格的人都會被淘汰,而進化成功的人將由我引領(lǐng)他們走向光明的未來!” “啊,光明的圖景,不錯。多謝你提醒我關(guān)于……你那統(tǒng)領(lǐng)云外竹海的野心。”黑袍似乎笑了一聲,懶洋洋道,“但正如那句話,計劃趕不上變化。既然停不了手,那就放手一搏。”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