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進入菊園之后,一眼望去是種在墻根的黃色野菊,金燦燦的一片,煞是好看。 許兒說:“姑娘,婢子去園央租個小院。” 時眠擺手:“不用了,今日逛逛,晚膳前就回去。” 若是和表姐一起來,小住個兩三日也可,但是現在就她一人,她也不想多留。 菊園里的小路都是青石板鋪成的,踩在上面不會污了貴人的腳。一路上各種各樣的菊花爭相斗艷,時眠不過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已經見過十來種了。 時眠腳步停駐。 眼前是一大簇白色的菊花,花心泛青,并且淡青色順著花瓣根部朝外蔓延。花瓣細細長長,花蕊外圍未開全的花瓣蜷縮在一起,已經張開的伸展開,尾端翻卷猶如波浪。 “這種菊花喚作白鷗逐波,你看它們的花瓣像不像涌起的白色浪花,玲瓏歡快的跳躍在海面上。” 來人一襲粉色紗裙,梳的是時下流行的近香髻,發上只有兩朵白色簪花和一支銀釵。 時眠在腦中思索了一下,這女子好像是錢家大姑娘,錢晶晶。 前世她在宣陽的時候偶爾會在街上遇見她。聽說錢家是書香世家,祖母祖父尤其重男輕女,錢家三女一兒,全家的家當都砸在那幺兒的讀書上,剩下三女潑辣的潑辣,怯懦的怯懦,名聲都不大好。 也難怪她這身打扮。 但是時眠和錢晶晶素不相識,有上輩子的教訓,時眠看她此舉就變得別有用心了。 興許近來受了笪御的影響,時眠對外人也頗為冷淡:“恩,挺美。” 錢晶晶依舊言笑晏晏:“姑娘是哪家的,要不要一起去那邊亭中吃些茶水?” 時眠看她一眼,錢晶晶結交的意圖太明顯,她有些乏味。但是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時眠好歹回了一句:“不值一提,小門小戶。” 這時旁邊一個明黃的倩影嬌俏的蹦蹦跳跳來到兩人旁邊,親昵的攬住時眠的胳膊,她朝錢晶晶嗤笑一聲,和時眠說:“時眠,你別聽她的,你是宣陽時家的獨女,這女子明擺著想借你攀高枝兒,你可萬萬莫要上她的當。” 眼前的女子比她稍矮,下巴微抬,明明說的是挖人心窩的話,偏偏被她說的有了一股子嬌憨的勁。 這就是崔明媛。 上來就給她挑撥離間,真是好手段! 雖然時眠上輩子時被崔明媛逼得落崖,但她心中依舊保留了一份善念。 她重生以后本就對神明多了一份敬畏,信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時眠想著,上輩子是上輩子,這輩子是這輩子。 這一世的崔明媛并未做過什么對不起她的事,她冒然報復未免不公。 但是她心存善念,并不代表她就好欺負。 泥人尚且還有三分脾性,更何況時眠是時南昌的女兒。 時南昌嫉惡如仇,有仇必報。 時眠扯出自己的手臂,嘴角一抹冷笑綻放:“崔姑娘真是舌燦蓮花,兩句話挑明我的身份,先明指這位姑娘攀高枝,又暗指我隱瞞身份瞧不起人,讓我們兩看生厭,你好看熱鬧是嗎?” 崔明媛被時眠的話驚呆了,同時還有被人挑破的尷尬和憤怒,她慌張的想拽時眠:“不是,我……” 時眠退開一步避開她的手,直接無視了崔明媛,朝錢晶晶微微頷首示意:“這位姑娘,我方才不是故意隱瞞身份,你我素不相識,出門在外小心謹慎些難免,萬望莫怪。” 錢晶晶臉一紅,剛才在菊園門口,遠遠地她就瞧見時眠的馬車,上面的簾子金絲紋邊,頂端鑲玉。 一看就知道馬車里的人非富即貴。 她一路跟了過來,崔明媛說的沒錯,錢晶晶就是過來攀高枝的。 然而她的目的先是被這個崔姑娘在大庭廣眾之下挑破,她羞惱的同時對這兩人都生了怨恨。 結果這位時姑娘就好聲好氣的和她解釋并且道歉,半點也沒看不起她的意思,仿佛沒聽見崔姑娘的話似的。 錢晶晶對時眠生了一絲好感,對她的怨氣也轉移到了崔明媛身上。 錢晶晶:“我也有錯,冒然詢問讓姑娘不適了。” 錢晶晶向時眠致歉,而后鄙視的瞧著崔明媛:“這位崔姑娘是吧,口下留德才好長命百歲。” 時眠彎唇,沒想到錢晶晶口舌這么毒,直說的崔明媛眼圈泛紅,兩頰的rou都在顫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 不遠處走過來三三兩兩個公子哥,個個手持折扇,步履瀟灑。 不光時眠看見了,崔明媛和錢晶晶也看見了。 錢晶晶眼睛都看直了,緊張得直攥手帕。而崔明媛更高明些,直接梨花帶雨的哭了起來,真真是我見猶憐,惹人心疼。 時眠已經可以想像那些公子哥來了之后是副什么場景,畢竟前世有崔明媛在身邊,她見得實在太多了。 她沒那個耐心和這群人爭風吃醋,趁著那些公子還沒到,她先走了。 還沒走遠的時候,時眠隱約聽見有位男子問道:“我方才看見有三位meimei的,另一位呢?” 錢晶晶急忙道:“她、她有事,公子怎么稱呼?” 崔明媛殷殷切切的哭著:“是我惹時眠meimei不高興了……” 后面的時眠就沒聽到了。 許兒在她身邊,有些擔憂:“姑娘,她們怕是會在背后編排你。” 時眠:“編排就編排吧,只有傻子才會偏聽偏信。” 她上一世不就是一個傻子嗎? 時眠和崔明媛的第一次見面其實和錢晶晶差不多,現在回想起來,崔明媛明顯就是刻意接近她。目的不是她的家室,就是她的哥哥,或者兩者都有。 可氣她傻乎乎還以為崔明媛與她一見如故,后來在涼安再次遇見崔明媛還感嘆兩人緣分匪淺,甚至還與她義結金蘭。 她就是蠢。 到死才明白崔明媛的真面目。 許兒不再說話,只是沉默的跟在時眠身后。眼中的擔憂并沒有減少多少。 明明不久之前,姑娘還是一個天真無憂的女孩,姑娘仿佛一下子就長大了。 許兒知道,只有挫折,才能讓一個人快速成長。 姑娘一定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經歷了旁人不知道的痛苦。 她心疼又自責。 時眠又逛了一會,覺得沒什么意思,準備回府。 經過一個池塘,水邊種著一排柳樹,綠油油的長條密密麻麻的垂在池塘邊上,就像姑娘家柔順的長發。 時眠走到樹下,伸出她青蔥一樣的指頭,準備折幾枝柳條帶回時府。 突然有人說道:“姑娘手下留情!” 時眠轉身,青絲在風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她皺眉:“為什么不能折?” 制止她的是個舞象之年(成童的意思)的男子,男子“刷”的打開他的折扇,輕輕搖曳,嘴里念念有詞:“萱花不須折,安足忘君憂。姑娘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嗎?” 要說時眠最討厭什么人,就討厭眼前這類人。 于是時眠伸手“嘎吱”兩下就折了兩根楊柳。 男子:…… 時眠輕哼:“青蔥總易逝,堪折方留意。” 誰想那男子竟然“啪啪”鼓起掌來:“姑娘好文采,敢問姑娘芳名?” 時眠突然反應過來,感情這男子是看上她了。 時眠繃著臉,不想理這人,準備離開。 “哎呦!”男子突然捂著屁股蹦來起來。 時眠腳下頓住,困惑的望向他。 男子又“哎呦”一聲,捂著肚子弓下腰。 他仰起頭,時眠看見他疼的齜牙咧嘴的,開始罵罵咧咧:“是誰!那個王八羔子打我!” 結果他腦門又被人砸了一下,時眠這次看清了,不知道從哪竄出一顆小石子。 男子疼的險些流出眼淚,腦門上起了一個通紅的大包。 時眠有些害怕,攥緊了許兒的手,低聲說道:“許兒,我們趕緊走吧!” 許兒機警的環顧,她無比贊同自家姑娘的話,扶著時眠,兩人匆促的離開了。 男子還想攔住她們,剛邁出一步腳腕又被石子擊中,“撲通”一聲,摔了個狗吃屎。 作者有話說: 1.“萱花不須折,安足忘君憂。”取自《擬古》作者: 田錫 2.“舞象之年”:舞象男十五歲~二十歲。舞象又是成童的代名詞。原本是古武舞名。也就是可以上戰場了。 第7章 (捉蟲) 這次菊園之行,時眠還沒呆兩個時辰就離開了。 馬車的兩只輪子咕嚕咕嚕在街道上行駛著,路上是用紅砂巖土填筑壓實的馳道,馬車勻速而平穩的朝著北街的方向而行。 時眠撩起簾子的一角,現在日落時分,街上卻比白日里更加熱鬧。 宣陽的夜市極為精彩。 但是夜間出行的人魚龍混雜,所以多為男子,女子少的可憐。 也因夜市盛行,晚間的巡查隊的人數會增一倍,巡查力度也會更強。 這時時眠突然出聲:“停車。” “吁……”車夫拉緊了馬繩,馬車緩緩停下。 許兒扶住時眠伸出的手臂,問:“姑娘,怎的在這停了?” 時眠:“去一趟珍寶齋。” 車上的小廝蹬蹬跑到馬車后將車凳搬到前方放好,退至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