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趙翊淡淡地道:“你覺得呢?” 程琬說:“此人明知事情原委,卻沒有替父請罪,也沒有邀功,而是請辭。”程琬稍稍一笑,轉身對趙翊道:“用得好一手以退為進。” “此人善于投機,重利輕義,眼高于頂”趙翊一笑,道:“可用而不可信。” 趙翊復又嘆息一聲,仿佛有些倦了,道:“暫且就先將他留在身邊吧,也算是在楊家心里扎下一根針,若是用不得,就找個機會……”他狹長的眼眸稍稍閃過一絲凌厲,揚起唇角笑道:“殺了” 第四十九章 三日后的清晨, 趙翊下了朝回來, 奴婢通傳的時候鄧節正在用早膳, 她不想他這時會來, 稍稍一怔,道:“可用奴婢去備一份給夫君?” 趙翊默許,坐在案幾旁,驀地, 從懷里拿出一塊牌子來丟到桌上。 鄧節狐疑的接過去, 道:“夫君?” 趙翊取了杯子接茶水來喝, 道:“玉兒在宮里寂寞, 今早照顧她的奴婢說她又哭了。”又道:“你無事的時候, 去宮里看看她。” “妾知道了”鄧節收下了牌子,她舀著羹湯的手稍稍停頓,問道:“大人想要打汝南?” 恰好奴婢已經將吃食送來, 一一擺在案幾上。 趙翊道:“是”又問道:“怎么了”似乎是能看得出她心中所想,他淡淡地道:“我只打汝南,不打江東。” 鄧節沒有說話,默了許久, 她才看著自己手里捏著的箸, 道:“妾的父親是被張表殺的。” 趙翊怔了怔, 復又道:“待我收了荊州,便就割了張表的腦袋。”他說:“匈奴有將敵人的頭骨做成碗的習慣,到時候我也命人將張表的頭骨給做成碗。” 鄧節知他在說笑,卻不知道為何心中稍感暖意, 她道:“大人不必如此,妾沒有這等恐怖的喜好。” 食不言寢不語,他們一時沒有說話,帶奴婢撤下碗碟后,趙翊方才道:“劉縈已經安葬了。” 鄧節說:“夫君說劉縈會恨我嗎?” “不會”趙翊絲毫沒有猶豫,而后又淡淡地道:“她只會恨我。” 鄧節說:“她以前是滎陽太守的寵妾。” 趙翊卻心不在焉地說:“好像是” “你將滎陽太守殺了,那滎陽太守的妻兒呢?”鄧節問。 “不記得了”趙翊道。 鄧節皺著眉頭,說:“不是不知道,是夫君不想對妾說。” 趙翊不置可否。 他忽然間想起了劉縈的話。 “她們都不會喜歡大人,她們只會懼怕你,憎惡你!” 他稍稍垂下眼簾又抬了起來,異常平靜地道:“確實記不起來了。” 鄧節試探著問道:“那還有一件事情,夫君不會也想不起來了吧。” 趙翊瞥她一眼,道:“什么事” 鄧節說:“大人此前可說將我夫君的尸首送回江東,大人不記得了嗎?” 趙翊這次沒有耍賴,道:“是有這么一回事。” 鄧節說:“如今戰事已經結了,就連玉兒姑娘也入宮了,大人應該兌現自己的程諾了吧。” 趙翊險些都忘記了,忘記了她的夫君死在了他的手上,忘記了他于她有殺夫之仇,他甚至還囂張的命人將她夫君的首級送到江東,令他身首異處。 見趙翊沒有開口,鄧節皺眉道:“大人是要反悔嗎?” 趙翊方才開口,淡淡地道:“明日就令人送他尸骨回江東”又道:“如今我才是你夫君,你最好記清楚了,別再叫錯。” 鄧節這才發現自己方才又不自覺的叫錯了,她抿了抿嘴,垂下頭道:“妾知道了。” …… “太尉大人,您是喜歡鄧夫人的吧。” “因為她實在是像宋夫人啊。” …… 趙翊看著她的臉龐,目光深了深,鄧節被他瞧的糊涂了,伸出手來摸自己的臉,道:“妾臉上是黏了什么污穢嗎?” 趙翊拉下了她的手,道:“沒有” “那夫君在看……”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就已經附了上來,將她的手臂彎在身后,讓她無法掙脫。而后他慢慢地將頭埋在她的懷里,桎梏著她的手也一點點松開了。 鄧節一時不知要如何做,只輕輕地將手放在他的發上,撫了撫。 許久,他才開口道:“你為什么不問?” “問什么?” 他說:“宋綰的事,那日你不是聽到了程琬的話嗎?” 鄧節垂下了眼簾,道:“妾是聽到了,妾沒有問,是因為妾覺得那只是個流言,用來重傷夫君的謠言,所以妾也沒有放在心上。” “你真是這么覺得的嗎?”他問她,從他的聲音里聽不出什么喜怒來,但他知道,她不問是因為不在意,因為不在意,所以不關心。 “妾是這么覺得的,那只是一個謠言。” “如果是真的呢?” 鄧節一怔,似乎是不知如何回答了。 趙翊抬起頭來看著她稍微驚慌的眼睛,道:“如果我說是真的呢?我真的□□了主母,逼得其自殺呢……”他看著她的眼睛詰問她。 “你不是那樣卑劣的人。”她打斷了他,不知何故,她避開了他的眼睛。 趙翊捏住她的下巴逼視著她的眼睛,道:“我卻是個卑劣的人。”說著便就吻上她的唇,一只手將她擁在了懷里,她的衣裳散了開,稍稍瑟縮,便就敗下了陣來,漸漸地融化開,他是溫柔的,溫柔的親吻流連,香爐里冒著徐徐的青煙,她的發被汗水打濕,黏在了他的身上,纏住了他的手指。 許久,他的額頭抵在了她柔軟的身軀上,他并沒有立刻的離開。 驀地,他才開口,聲音有些嘶啞,他說:“幸好那個孩子沒有被生下來。” 他離開了她的身體,他說:“你見過過虥嗎?” 鄧節搖了搖頭,她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趙翊說:“那是一種異獸,似麟無角,正黃,有髯耏,食虎豹,異常兇猛,中平二年的時候,西域曾曾經供給蔣騰過兩只公虥,蔣騰以狼飼之,可見其兇猛。”他撥開她臉頰側被汗水打濕的發,說:“西域傳說此猛獸最擅殘殺同類,搶奪其母虥,并咬殺掉其幼崽。” 鄧節聽著,并不明白話中何意。 他兀自一笑,摸了摸她的頭發,道:“幸好你當年沒有將那個孩子生下來。” 幸好她沒有將那個孩子生下來,否則,他也不確定自己時候會做出那禽獸一般的事來。 又一會兒,趙翊起身了,將衣裳一件件穿好,又瞥了一眼也正在穿衣裳的鄧節,轉而將奴婢叫了進來。 輕兒道:“大人” 趙翊道:“去叫人將今日的公文抬過來。” “諾” 鄧節系著衣帶的手稍稍一頓,看向他道:“夫君今日要留在這里辦理公務。” 趙翊“唔”了一聲,坐在了案幾旁,看著她飄著徐徐青煙的香爐,不禁問道:“你這是什么香?” 鄧節說:“是之前劉縈送來的,妾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又說:“夫君若是不喜歡,妾就將香換掉。” “不必了”趙翊說。 過了一會兒,奴婢們將裝著公文的大木篋子抬了過來,鄧節沒有事情做,便在一旁給趙翊磨墨。 她這是第一次陪他辦理公務,一時間不知該要怎么做。 “想什么呢?”趙翊批完一卷,隨手扔進了空木篋子里。 鄧節說:“妾是第一次侍候夫君辦公,以前都是孟瀾侍候的,妾在想妾應該如何做。” 趙翊說:“平常如何,今日就如何。”又瞥了一眼硯臺,說:“不用磨了,已經夠了。” 鄧節遂放下了墨塊,她見他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他正在認真的處理著公務,眉頭還稍稍皺著。 鄧節想了想,起身將方才新送到的葡萄放在了冰鑒里。 “你見過宋揚?”趙翊忽然開口問道,手里卻仍在批著公文。 鄧節回身道:“宋大人嗎?見過一次。” “劉縈也見過”他突然道。 鄧節稍加思索,道:“她就是因為這件事引火自焚的嗎?” 趙翊“嗯”了一聲。緊接著他又道:“流言沒有錯,我確實趁父喪之時,□□主母。”語氣格外平靜。 鄧節一時沉默。 他稍加停頓,問道:“你也覺得惡心,是嗎?” 鄧節抿了抿嘴,說:“妾不知道,妾只是……” “只是什么?” 鄧節說:“妾沒有見過宋夫人,更不是宋夫人,妾也不知道宋夫人究竟是什么感受。” 趙翊似乎不欲就這個話題說下去了,鄧節亦然,道:“劉jiejie將這件事告訴了宋大人。” “嗯”趙翊說:“是別人指示她這么做的。”他的面色微沉,是劉夫人告訴的宋揚,那么天子呢?天子到底是從何得知,天子被囚禁在高高的皇城里,日夜被羽林軍嚴加看管著,就連他身邊的趙爽也不得見天子一面。 難道是羽林軍中出了jian細? 趙翊又覺得不可能,三千羽林軍,每一個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不會有問題。 鄧節似乎猜到了指使劉夫人見宋揚的那個人是誰,弋三,她不動聲色地說:“所以劉縈為了保護那人,引火自焚了?” 趙翊說:“應該是這樣。” “可是宋家人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鄧節說:“大人想要如何應對。”她認真的思考說:“宋家的事不像河北荊州的事,真刀真槍的,這件事是不見血的,若是處理不當,就會和世族們對立,畢竟宋家是潁川世族們的領袖,失去了世族們強有力的支持,夫君也會無法立身。” 趙翊笑了笑,似乎并不是特別在乎,他說:“你覺得世族們最想要的是什么?” 鄧節說:“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