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原本斜靠在椅背上的趙舒微見此情形,便坐直了身體,揚聲關切地問。 謝桃不喜歡被這么多人注視著,也深知在這樣的場合里她不能做出什么隨意的舉動,所以她這會兒只能悶悶地說,“民女沒事。” 再度坐下來時,謝桃偏頭瞥見身旁的孫幼儀那上揚的唇角。 她從來是不喜歡惹事的,也向來與人為善,但這并不代表,她就要選擇忍受。 所以謝桃回頭看了站在她身后的邵梨音一眼,在邵梨音不解的神色中,謝桃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她的眼珠轉了轉,像是一只偷偷摸摸的小松鼠。 然后,她就把自己的右手悄悄地背到身后,兩指并攏。 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地方,只有邵梨音看見謝桃的手指間好像開始冒煙了。 邵梨音一度以為自己是出現幻覺了。 謝桃抿緊嘴唇悄悄使力,但她只覺得自己的手指熱熱的。 她又偷偷地把自己的右手收回來,用被燙紅了一片的左手端起茶盞的時候手背上還是有綿密的刺痛感不斷襲來,還有些燒灼難耐。 她端著茶盞湊到嘴邊,當做掩飾。 自己則把右手放在茶盞后頭,借著茶盞里頭的茶水氤氳的熱氣,稍稍掩飾了一下她手指頭上冒出的細煙。 她努著嘴小心地吹著自己的手指頭。 就像是在挽救即將熄滅的火星子,令其重燃火光似的。 邵梨音一臉懵逼。 在謝桃迅速將右手背到背后的時候,邵梨音真的在她并攏的兩指間瞧見了一寸小火苗。 ??? 邵梨音那張向來沒有什么情緒的臉上表情開始龜裂。 也就是在這一刻,她親眼瞧見謝桃的手指動了移動,那火苗便猶如一道流光似的,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角度,迅速飛竄到了那孫幼儀身后的長發上。 猶如火星子見了極其易燃的引子似的,孫幼儀的頭發在頃刻間就開始燃燒起來,還散發出了尤其明顯的燒焦味道。 那孫幼儀才用手帕捂住口鼻,“什么燒焦的味道?這般難聞。” 她身旁的侍女一抬眼,便瞧見了她身后頭發的情形,當即大驚失色,“小姐,你的頭發!” 也是此時,那燃燒著發絲而掉落下去的火星子落到了她的衣衫上,頓時又開始冒起了細煙。 孫幼儀當即嚇得花容失色,慌亂間只會喚她身旁侍女的名字,“妙蘋!” 此時周遭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放在了孫幼儀的身上,便是隔著簾幕的那些個公子,也有人忍不住掀了簾子。 “快取水來。”那趙舒微見了,忙對身旁的侍女道。 也是此時,那侍女妙蘋應是急了,竟直接端起桌上的茶水便往孫幼儀的后背潑去。 這一潑,燃燒的細小火星是撲滅了,卻也把孫幼儀燙得驚呼出聲。 即便如今還是冬日,這位一向在意自己的儀容的孫家嫡小姐也難免穿得比旁人要輕巧些,隔著兩層的衣料,這樣熱的茶水,還是把她燙到了。 幾乎是沒有什么思考,孫幼儀揚手便狠狠地打在了那名喚妙蘋的侍女的臉上。 頓時便令妙蘋倒在地上,半張臉瞬間紅腫起來。 “你做什么?!”她的聲音顯露出幾分尖刻。 彼時,周遭終究有忍不住的貴女用手帕掩唇,掀了簾幕的那些個世家公子也忍不住撲哧笑了。 孫幼儀自幼便未曾經受過今日這般丟臉的局面,這個向來跋扈慣了的女子此刻,周遭眾人看向她的各色目光一時令她面上難堪至極。 趙舒微見狀,便由身旁的侍女扶著,一步步地踱下臺階,走了過來。 “幼儀,你沒事罷?” “和毓殿下,我……”孫幼儀泫然欲泣,說話時一頓,忽然看向了坐在那兒的謝桃,竟有幾分氣急敗壞。 “是不是你做的?” 她咬牙問道。 在所有人的目光看向謝桃的時候, 謝桃反射性地挺直腰背,搖了搖頭。 隔著面紗,眾人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瞧見她那雙水盈盈的杏眼。 那看起來倒是頗為理直氣壯的無辜神色。 趙舒微微嘆了一口氣,道,“好了幼儀,今日有風,許是風將風爐里的火星子吹到了你身上,” 說著,她便對身旁扶著她的侍女道,“快,欺霜,帶孫小姐去廂房里換身衣裳,再請一位大夫來瞧一瞧。” 出了這樣的事情,孫幼儀在這里自然是連半刻都待不下去,由那妙蘋扶著,便要跟著趙舒微的侍女欺霜離開。 也是此時,長廊盡頭忽而出現了一抹竹青色的修長身影。 “這么熱鬧啊。” 隱含笑意的清朗嗓音傳來,令謝桃一瞬抬頭。 竟是齊霽。 她還忍不住伸著脖子望了望他身后,卻并沒有看見衛韞的影子,她垂下眼簾,稍稍有些失落。 “這不是孫小姐么?” 齊霽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手里的玉骨扇輕輕地敲了敲自己的手掌,“怎么弄成了這副樣子?” “世子爺。” 孫幼儀強忍著難堪,給齊霽行了禮。 “這冬日里干燥得緊,孫小姐日后還是多注意,切莫再……” 齊霽說著,又將她打量了一番,沒再說下去。 孫幼儀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卻終究不敢多說些什么,只得低著頭,匆匆地跟隨欺霜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世子怎么來了?”和毓一見齊霽,像是頓了一下,神情有一瞬流露出幾分異色,但半晌,所有的情緒又都歸于眸中一片清淡的影。 “我還想問和毓公主,半路上截了我的客人,這是何道理?”齊霽看向趙舒微,說話時,始終是笑著的。 而趙舒微亦是回以一笑,像是帶著幾分歉意,“我竟不知,謝姑娘原是要去世子那里做客的。” “不過世子既然來了,何不坐下來,今日便一同賞梅作詩?”她又道。 齊霽卻搖了搖頭,“公主應該也曉得,我向來懶散慣了,至于謝姑娘,她常年疾病纏身,近日方才好些,這樣冷的天氣,她在外頭待多了,恐不利于她的病體恢復。” 齊霽說著,還瞥了謝桃一眼。 謝桃眨了眨眼睛,忽然之間,她福至心靈。 直接眼睛一閉,在所有人都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她已經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磕到了額頭,她疼得皺了一下眉,卻也還是閉著眼。 忍著疼裝死。 這樣忽然的變故,令所有人都驚了。 就連邵梨音都沒有反應過來,她喊了一聲“主子”,而后便連忙俯身去將謝桃扶進懷里。 “謝姑娘這是怎么了?”趙舒微眼眉間盡是關切。 齊霽也沒料到謝桃怎么就忽然倒下去了,他盯著謝桃那張面龐,頓時眼睛里流露出幾分笑意,卻又當即嘆了一口氣,“公主有所不知,謝姑娘經常如此,說不定什么時候便會暈倒,故而她才一直不大出府。” “竟是如此……” 趙舒微說了一句,那雙鳳目里看不清神色,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信了還是沒有。 “我還是先帶著謝姑娘回國師府罷。” 齊霽做出一副嚴肅的模樣,方才想要過去抱起謝桃的時候,邵梨音卻先行把謝桃背在了自己的背上。 這個身量比謝桃要高挑不少的姑娘背起謝桃來,竟毫不費力。 “世子爺,走罷。”邵梨音以為謝桃是真的暈倒了,她的神色里都帶著幾分焦急。 齊霽愣愣地點頭。 而后他對著趙舒微頷首,道,“那么和毓公主,我與謝姑娘,就先告辭了。” 說罷,他便和邵梨音帶著謝桃一同往廊外走。 趙舒微瞧著他們離開的背影,那雙鳳眼里仿佛始終平靜清澈,可眼睫遮下,卻總有幾分微暗的光芒流轉。 他們方才離開不久,和嵐與和悅兩位公主方才姍姍來遲。 趙舒微揚起笑臉低首相迎,“兩位jiejie來了。” 一眾人連忙起身行禮。 他們對待和毓公主的態度雖恭敬,卻到底不如在面對這位和嵐長公主時,來得謹慎恭謹。 因為誰都很清楚,若和毓公主不是與和嵐長公主相處得好,她這樣一個沒有母家,又不受啟和帝喜愛的公主,或是連朝臣家中的嫡女都不如。 而和悅公主,是當今宋貴妃所出,其兄長乃是當今丞相宋繼年,母家自然勢大,與和嵐長公主說不上多不好,卻也談不上有多好。 她們二人如今走在一起,也是因著和毓公主在其中斡旋。 “本宮來遲了,” 和嵐長公主一向是不將眾人放在眼里的,此刻也是對著趙舒微才有了幾分笑臉。 “兩位jiejie的確來遲了,所以一會兒啊,可得多罰幾杯酒,多作幾首詩。”趙舒微笑盈盈地說道。 她始終端著的是一副溫雅柔和的模樣,令人半分都厭惡不起來。 “你說的那位國師府的表姑娘是哪位?”和悅粗略地掃了一眼,瞧見的卻都是熟悉的身影。 這些不都是每年詩會都來的貴女與公子們么? 趙舒微低眉,輕嘆一聲,“謝姑娘適才暈倒,已經被送回去了。” 和嵐聞言,便蹙了蹙眉,有些掃興,“還當是什么人物,卻是連面兒都未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