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來人是齊霽的近衛——齊堅白。 “國師大人,世子爺請您松鶴樓上一敘?!饼R堅白拱手道。 衛韞掀了簾子,那張冷白如玉的面龐上顯露出幾分焦躁,嗓音冷冽,“讓開?!?/br> “大人,世子爺讓屬下告訴您,您現在去梅園,便是將謝姑娘置于風口浪尖。”齊堅白低著頭,繼續說道。 此話一出,衛韞捏著簾子的手便是一緊。 片刻后,衛韞下了馬車,命隨性的侍衛將馬車趕回國師府,便帶著衛敬上了松鶴樓。 這松鶴樓向來是喝茶的地方,一踏進樓里,便是淺淡的茶香味道迎面而來。 在二樓的天字號房里,衛韞見到了坐在里頭喝茶的齊霽。 “來了?!?/br> 齊霽一見他,就放下了手里的茶盞,揚了揚下巴,“過來坐罷?!?/br> “齊明煦,” 此刻的衛韞面沉如水,他身形未動,只站在那兒,“你想做什么?” 齊霽聞言,卻道,“應該是我問你衛延塵想做什么才對。” 他定定地盯著衛韞片刻,而后便站起身來,理了理自己有些發皺的衣袖,走到衛韞身前,道,“今日這梅園你是去不得的,” “所以得本世子出馬?!?/br> 他眉眼微揚,忽而一嘆。 衛韞微愕,眼神閃了閃。 齊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桃桃meimei怎么說也是因為我的邀約才會被和毓公主給截了去,我這個請客的人久等客人未至,難道不該去尋一尋嗎?” “好了,你便坐在這里喝茶罷,我這一趟,必是要將桃桃meimei給帶回來的,放心?!?/br> 齊霽說著,便繞過衛韞,要推門出去。 但他頓了一下,倏忽回頭,再看向衛韞的側臉時,眼底笑意漸濃,開口時,猶帶幾分感嘆,“我啊,多年來第一次見你這般沖動?!?/br> 從他認識衛韞的那一年起,這個人便已是一潭波瀾不驚的死水,猶如千尺的深水寒潭一般,深不可測,冷面薄情。 這還是齊霽第一次,見他像個十幾歲未經世事浸染過的少年般,不管不顧,亂了章法。 卻仿佛終于,令衛韞沾染上了一絲屬于凡塵俗世里的煙火氣息。 到越來越像是一個有血有rou的人了。 齊霽這么想著,唇畔含著笑,他搖了搖頭,徑自打開門,走了出去。 一時間,屋內便只剩下了衛韞。 窗外傳來鬧市里商販不同的叫賣聲,還有人來人往的說話聲,嘈雜一片。 他久久地站在那兒,寬袖遮掩下的手掌里握著一枚冰冰涼涼的銅佩。 距離她離開這里,還有好幾個時辰的時間。 衛韞想到這里,心頭卻始終未有半刻放松。 她終究不是這里的人,他不知道她能不能一個人應對這里對她來說的種種變數。 想到這一點,衛韞握著銅佩的手指節又收緊。 但他很清楚,正如齊霽所說,如果他此刻去了梅園,非但不能令她從漩渦中抽身,反而會令她徹底卷進來,成為許多人眼中想要利用的棋子。 要想保謝桃平安,她在外面所有人的眼中,就只能是那位從曄城來的表姑娘。 是他為報舊時遠親之恩,特地留在郢都照看的表妹。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他絕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表露出他對她過多的關心。 因為這于她而言,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這一趟,只能齊霽去。 但衛韞坐在桌前,端著茶盞半晌,薄唇微抿,指節用力,頓時他手里的茶盞便應聲碎裂。 溫熱的茶水順著他的指縫帶著劃破的血痕間涌出的殷紅血色流淌下來。 他指節一松,碎裂的瓷片便掉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無論今日這梅園詩會,到底是誰給他設下的局,也不論那位和毓公主在這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 這一切,他都記下了。 他原本孑然一生,這世間也早已沒有什么能令他懼怕的了。 但謝桃出現了, 她成了他的軟肋,令他這個早已忘卻“懼怕”二字的人,時隔多年,竟也開始重溫了少年時期痛失一切,一無所有時的種種灰敗心緒。 他不想讓她受到任何傷害,更不愿讓她沾染上這個世界里的半點臟污。 事到如今,他身后只有萬丈深淵,不曾留有絲毫余地。 所以他只能逼迫自己變得更加強大。 他只能踩著刀尖一步步地,往上爬。 而有朝一日, 他總會讓她光明正大地站在天下人眼前, 而那一天,絕不會太遠。 第66章 全是為你(捉蟲) 梅園之中,謝桃坐在案幾前,一直安安靜靜的,垂著眼簾,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數著瓷碟里的糕點。 卻一點兒想吃的心思都沒有。 據說是因為和嵐長公主和另一位和悅公主還未到的關系,所以詩會遲遲沒有開始。 也多虧了這兩個遲到的公主,謝桃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氣。 她可不會作詩,要是輪到她這里,那得多尷尬啊。 可是再怎么遲到,那也是兩位一定不會缺席的公主啊,謝桃坐在椅子上,不免有些心慌氣短。 就好像她什么內容都沒背,就得上考場去考試似的。 她又開始回想自己會背的古詩詞,零零散散地想起來幾首,她卻也還是不知道夠不夠用。 心里盼著衛韞來救她,謝桃的手指捏著案幾的一角,來回摩挲著。 一旁的孫幼儀一直有意無意地注意著謝桃的舉止,她忽而掀唇,幾分不屑顯露分明,“果然是鄉野之地來的,真是粗鄙?!?/br>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令謝桃聽個清楚。 謝桃忽而偏頭,看向孫幼儀。 孫幼儀便揚著下顎,一副“你待如何”的傲慢模樣。 彼時,已有許多女子注意到了她們這里的境況,一時不免捂嘴,左右相顧,竊竊私語。 “……你們城里人都像你這樣自來熟嗎?” 謝桃一點也不想跟她講話,但是只要一想到她對衛韞存有非分之想,還差點讓這里的皇帝下了賜婚的圣旨,她就像是一只鼓足了氣的河豚。 “可我沒有很想跟你講話?!敝x桃說。 孫幼儀在聽見謝桃的聲音時,她看著坐在自己身旁的這個戴著面紗的姑娘,眉頭蹙起,臉色稍青。 她身為御史之女,又與幾位公主交好,平日里自是旁人巴結的對象,自然未曾聽過這般直白刺耳的話。 這謝桃是誰?不過只是一個微末小城來的鄉野村姑罷了,竟也敢這般跟她說話? “你……” “幼儀?!?/br> 孫幼儀方才想發難,便被坐在上首處的趙舒微打斷。 她抬眼一見趙舒微那雙含笑的鳳眸,便只好將心里的那通火給生生壓了下來。 國師衛韞毫不猶豫的直言拒絕,令她一夜之間便成了郢都的笑話,如今與她一席同坐的這些個貴女里頭,有幾個沒在背地里笑話過她?總歸是不敢擺到明面上來罷了。 因著這份難堪,孫幼儀對于衛韞心中仍舊傾慕,卻也多了幾分惱恨。 她自是不敢詰問衛韞的,于是壓在心底里頭的這些怒氣便被她轉嫁在了這位國師府里出來的表姑娘身上。 畢竟,這也不過只是個挾恩圖報的遠房表親罷了,欺負了便欺負了,說到底,怕是對于衛韞而言,也并非是什么重要之人。 孫幼儀理所當然地這么想著。 于是垂眼沉思片刻,她偏頭看了一眼放在自己那案幾邊的風爐上溫著的茶,便命身旁的侍女取下上頭的茶壺來,倒了guntang的一杯。 端在手里時,便連她的指腹也覺得極燙。 孫幼儀扯了一下唇角,下一刻,便像是手肘磕在了案幾的邊角似的,她手腕一翻,那guntang的茶水便直接潑向了坐在她身旁的謝桃。 邵梨音的反應極快,但當她說著“主子小心”,伸手去擋的時候,卻還是未能完全擋開。 那guntang的茶水有一半潑在了邵梨音纏了護腕的手腕上,而剩下的便全都灑在了謝桃的脖頸,甚至是手背。 謝桃一瞬站了起來。 沾了guntang熱茶的脖頸與她的手背一瞬發紅,灼燙的刺痛感令她皺起了眉頭。 一時間,無論是左右坐著的貴女們,亦或是隔著簾幕坐在對面的那些世家公子們,都將目光集中在了謝桃的身上。 “真是抱歉,我方才磕到了桌角,一時沒有端穩……” 彼時,孫幼儀由身旁的侍女扶起來,悠悠地對謝桃說著道歉的話,可那神態,卻連半分愧疚也無。 謝桃隔著面紗,吹著自己的手背,看著孫幼儀時,她顯然已經很生氣了。 “謝姑娘你沒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