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爍笑著落座“這話怎么聽著那么別扭，什么叫打主意，這案子本來就是我負責的。哎，我為了替無辜的受害者找出真相, 也是盡心盡力了?！?/br>
    程維沒接這茬兒, 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打量著徐爍, 腦海中又一次閃現昨天阮家后院的情景。

    那時候顧瑤和徐爍都在場，顧瑤提了幾個問題，徐爍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那殷勤勁兒哪像是只針對白骨案吶？

    程維忽然問“你在追顧瑤？”

    徐爍眨了眨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br>
    “我師父知道嗎？”

    “呵，你要不要寫篇論文，跟他報備一下?！?/br>
    “徐爍，我是認真的?！?/br>
    “我也是。”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程維皺了皺眉，仿佛又要說些什么。

    徐爍卻輕嘆一聲，率先道“ok，下回我去探監的時候，會告訴他的。到時候，我還會帶顧瑤一起去。”

    帶顧瑤一起去？

    程維愣了“等等，顧瑤恢復記憶了？”

    “多少有一點，不是全部。不過她已經知道自己以前叫蕭零，原來有個父親叫蕭繹琛，現在就在江城男子監獄。她還提出過探監要求，被蕭叔叔拒絕了?！?/br>
    “……”

    程維良久不語，持續沉浸在震驚當中，半晌過去才喃喃道“這事我師父怎么沒和我說？”

    “他和你有什么可說的，你每次去探監，聊的就是醫學啊，化學啊，你跟著蕭叔叔學了這么多年，和他閑聊過幾次家長里短？”

    程維認真的想了一下，還真幾乎沒有過。

    徐爍掃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也不打算把這個話題深入進行，很快就提到筱飛俠的白骨案。

    程維醒過神，便將現階段已經檢驗出來的白骨案的資料遞給徐爍過目，讓他就在辦公室里看，不得帶走。

    徐爍也沒打算走，就翹著二郎腿，認真仔細的一張張看，還時不時和程維討論幾句。

    直到一疊資料看完，徐爍一手撐著頭，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隔了幾秒，他說“照目前的檢驗報告，雖然有證據可以證明盧泓和筱飛俠的死有關，但是阮時秋也洗脫不了嫌疑?！?/br>
    程維說“我們從白骨上的衣物里找到盧泓和阮時秋兩個人的指紋，這說明筱飛俠死之前和他們二人接觸過，警方如果要立案起訴，就會將他們共同視為犯罪嫌疑人，絕對不會區別對待。”

    這就和徐爍先前預料的一樣，也是最難處理的部分。

    如果找不到更關鍵的證據，證實盧泓才是殺害筱飛俠的真兇，阮時秋只是參與了綁架、勒索的話，阮時秋就會被同時指控多項罪名。

    至于最后的宣判結果，就要看上庭后控辯雙方的本事了。

    徐爍嘆了口氣，將資料還給程維。

    程維說“其實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徐爍抬眼，頓時有些有氣無力“什么事？”

    “阮時秋為什么要翻案？她這些罪名，就算行為時是未成年人，最終判決下來也不會太輕，而且她已經坐了三年牢，何必再舊事重提?！?/br>
    徐爍說“小秋和筱飛俠的感情很深，她拿他當親弟弟看，當初把家里的事告訴盧泓也是一時沖動。”

    “的確勇氣可嘉?！背叹S將資料收起來，說“我驗過那么多尸體，從尸體上就可以看到兇手作案時有多兇殘，是一時沖動殺人，還是故意殺人，有的殺人之后還要分尸。但是到了警察和法官面前，這些兇徒大部分都會變得怯懦，努力為自己的行為辯解，聲稱是無辜的。阮時秋的行為，真的讓人很震驚。”

    徐爍的笑容漸漸收了，語氣有些嚴肅“不過法律就是法律，法律只會對觸犯法律規條的那個人進行責任追究，它制定出來是為了適用于大多數人大多數情況的，所以才會有很多漏洞，很多地方無法涉及。就好比說，造成這次悲劇的人，難道就只是阮時秋和盧泓么？他們長期遭受父母的冷漠，生活在扭曲的家庭關系，在最叛逆的時期沒有成年人有效的引導他們的情緒疏導，其實造成這些成因的人也都是‘幫兇’，只可惜精神上的傷害法律是無法衡量的?！?/br>
    徐爍話落，屋里陷入了片刻沉默。

    程維看他的眼神帶著一絲古怪，徐爍見了便問“你這種眼神是幾個意思？”

    程維說“你現在說話不像是個律師，更像是個心理學家。”

    徐爍沒說話。

    程維又問“是顧瑤影響你的？”

    徐爍“嘖”了一聲道“我是輕易受人影響的人么？只不過這次的案子也確實給我上了一課，與其專注刑辯技巧和專業上，倒不如打開眼界多關注一下社會，每次結案，都會看到網上一堆大放厥詞的‘結果論’出來，抨擊兇手，聲張正義，一個個全是事后諸葛亮，有幾個人真的去問原因的？”

    徐爍雖然越描越黑，但表情管理十分到位，程維看在眼里，也只好忍著笑，沒有戳穿。

    兩人又閑聊幾句，直到徐爍問起上次留下的徐海震的斷臂，程維這才跟著想起一事。

    程維很快從柜子里拿出幾個樣本，和化驗報告。

    他將樣本擺在桌上，等徐爍翻開報告，才說“我后來用了幾天時間對斷臂進行二次檢驗，結論和咱們第一次檢驗基本一致，不過有一點，你還記得斷臂的手掌里握著的那包純度很高的□□類興奮劑粉末么？”

    苯|丙|胺|類|興|奮|劑就是冰|毒的主要成分。

    徐爍抬起眼皮“怎么？”

    程維指了指桌上的樣品，說“這幾包是警方那邊繳獲的毒品，全是新型毒品，而且已經散布在江城的各個階層?！?/br>
    徐爍拿起其中一包，又和化驗報告上的比對了一下，問“這也是苯|丙|胺|類|興|奮|劑？”

    程維說“它在市面上的名字叫‘聰明藥’，一些網絡電商有售，不過已經被查獲了，那些店主們都聲稱吃了這種藥會提高智商，有助于中考、高考順利通關，幫助人類的大腦在短時間內保持在巔峰狀態，還可以提高記憶力，讓注意力集中，有很多工作繁重的上班族也在食用。”

    徐爍冷笑一聲“真是無知，苯|丙|胺|類|興|奮|劑可以刺激中樞神經，在短時間內會讓人感到亢奮，產生精力充沛的幻覺，但這和智商沒有半毛錢關系，要想刺激中樞神經，尼古丁和咖|啡|因同樣可以達到效果，只不過沒有這玩意兒帶勁兒?！?/br>
    “的確無知，前段時間有幾個即將參加高考的學生因為這種藥心臟猝死，警方介入調查，樣本拿到我這里進行化驗，這才知道市面上所謂的‘聰明藥’只是一種新型毒品?！?/br>
    徐爍沒接茬兒，他忽然想到先前處理的連啟運的案子。

    連啟運服食的那種據說對先天性心臟病有顯著療效，后被“江城基因”停止研發的那種藥，服用后也是出現雷同的副作用。

    當日，連啟運的體內也被檢驗出有苯|丙|胺|類|興|奮|劑的成分，而且劑量超標，這也是加速他死于心臟猝死的催化劑。

    不過在“江城基因”的研發藥房和樣本當中，卻沒有苯|丙|胺|類|興|奮|劑，“江城基因”方面也拿出證據，說是連啟運盜取配方之后曾經意圖出賣給其他競爭對手，更擅自修改配方，進行小量的生產，他后來服用的就是他本人改良過的樣本，和“江城基因”無關。

    徐爍半晌沒說話，程維見他神情凝重，便問“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徐爍說“苯|丙|胺|類|興|奮|劑屬于‘紅處方’特殊管制用藥，如果一個人想要提取這種成分，有什么渠道？”

    程維說“如果只是一個人，首先他要具備豐富的化學知識，他還要知道在市面上買什么藥可以提取成分，但這很難，這種成分目前基本上都用于治療兒童多動癥，也是需要醫生開處方的。除非這個人不是從合法途徑取得?！?/br>
    徐爍瞇了瞇眼，倏地笑了“那么，如果是一家制藥廠呢？”

    程維一怔，張了張嘴，隔了幾秒才從震驚中醒過神“你該不是在懷疑……”

    “噓，先不要說出來，起碼也要等拿到證據再說。”

    徐爍很快將話題轉開，目光一瞟，又落在另外幾個樣品上，其中一個不像是服用的藥品，反倒像是貼紙。

    他將貼紙拿起來，用手碰了碰上面的不干膠，問“這也是警方發現的新型毒品？”

    程維“哦”了一聲，解釋道“現在有不少小孩子都在玩這個，你別看著貼紙比指甲蓋還小，貼在身上很好玩，其實這里面的成分含有lsd致幻劑，現在在市面上的俗名叫‘郵票’，專門超零零后小朋友下手。而且制作簡單，無色無味，只要將lsd致幻劑溶在貼紙上，以很低的價格賣給學生，同學之間覺得好玩，就會贈來贈去，這種新型‘郵票’很快就傳遞開了?！?/br>
    徐爍聽了不由得心里一驚，他拿起化驗報告看了看，更是頭皮發麻。

    “毒性這么強？”

    “它的藥勁兒是搖|頭|丸的三倍，含在嘴里很快就會出現幻覺，心跳加速，血壓升高，出現急性精神分裂，甚至死亡。目前已經有幾個零零后的孩子死在這種‘郵票’手里。警方那邊正在調查，目前鎖住的嫌疑人也是一個零零后?！?/br>
    徐爍的眉頭擰了起來。

    現在連毒販都開始低齡化了？

    除了這兩種新型毒品之外，桌上還擺著其他幾件，都是偽裝成奶茶包、巧克力和碳酸飲料的，表面上看是市面上常見的零食品牌，事實上里面裝的卻是搖|頭|丸、無色無味的γ羥基丁酸“碳酸飲料”、大|麻|油熬制的“巧克力”、冰|毒和k粉合成的“奶茶包”、氯|胺|酮“可樂”、dbchica“派對小樹枝”，還有所謂的“富人毒品”即飲“神仙水”。

    這些東西別說是徐爍會覺得驚訝了，就是程維每天都在接觸化驗，乍一接觸到這些“新型毒品”也是一愣。

    犯罪分子每天都在換花樣，這些東西流到市面上根本就是防不勝防，尤其是同學們之間，互相給個小零食是很常見的事，誰知道接過來吃到嘴里的是零食，還是毒品呢？

    這件事也給徐爍提了個醒，在他離開江城醫科院往回趕的路上，一直都在想一個問題——現在毒品的散播渠道已經不比十年前，過去是需要有這個消費群體，而這個群體的需求量基本上是固定的，并不會突然暴增，起碼不會大面積擴散到青少年群體，但現在因為新型毒品涌入市場，主要針對的是九五后和零零后，這個群體的防范意識也相對較低，一旦沾染上了癮，就會回購，這就無形中擴大了市場需求，令這些毒品的制造商有了更廣的散貨渠道，利潤自然也會在短時間內翻好幾倍。

    最主要的是，散貨給這些青少年的上線，多半也要找一個同齡人，而不是相差十幾歲的成年人，最好還是熟人或是同學，這樣才會降低警惕。

    畢竟，如果是一個青少年遇到一個陌生的成年人，他會聽從老師和家長的教導，離這個人遠一點，絕對不拿陌生人遞過來的食物，但如果這個青少年遇到的是自己的同學甚至是發小呢？

    在接過來偽裝成零食的“新型毒品”的那一刻，他的警惕性幾乎為零。

    還真是讓人細思極恐啊。

    第131章

    chater 131

    徐爍一路驅車回到顧瑤家, 是阮時秋開的門。

    兩人一照面, 徐爍就注意到阮時秋神色有異, 直到阮時秋說“瑤瑤姐剛才接了個中介公司的電話, 然后就一直在里面找東西?！?/br>
    這話沒頭沒尾的，什么跟什么？

    中介公司找顧瑤？

    顧瑤租房了么？

    徐爍換好拖鞋，拐進客房一看，原本堆放在客房的那些紙箱子全都打開了, 里面的東西攤了一地。

    顧瑤就坐在這些箱子中間的地板上，好像正在找什么東西。

    徐爍挑挑眉，靠著門框不咸不淡的落下一句“呦, 怎么弄得這么亂？”

    顧瑤很快飛來一個眼刀，卻沒有立刻發作, 只是對阮時秋說“小秋，你去幫jiejie煮點咖啡。”

    阮時秋應了一聲, 又看了徐爍一眼，很快離開客房。

    徐爍這才走到顧瑤跟前, 找了塊“凈土”，一屁股坐下，左看看右看看, 笑道“怎么剛從警局回來就挖寶, 現在還有什么比小秋的案子更吸引你的？”

    顧瑤沒時間和他耍嘴皮子，手上的動作暫時停了, 聲音很輕道“剛才中介公司的人給我打電話, 說我租了一套房子, 合同快到期了，問我是不是要續約?！?/br>
    “你這房子是租的？”徐爍問。

    “不是。”顧瑤抬起眼皮，眼里隱隱有暗潮涌動，“那套房子的地址是中民路117號4單元601?！?/br>
    徐爍先是一愣，隨即詫異的抬起眼。

    這個地址不就是……

    “是小蝦被害的第一現場？”

    屋里安靜了幾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