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駙馬造反前 第82節
寧久微收回目光, 隨口問, “本公?主要的人?呢。” 顧銜章直起身?, “劉照泠行蹤不定?,近日不在京城, 過兩天公?主便能見到他了。” “那么顧大人?今日特意來?寧王府做什么?”寧久微細致地擦拭著綠葉,低頭嗅了嗅輕開的花苞, “一句話的事,讓元青帶過來?就?可以。” 顧銜章走近,站在她身?旁。聲音低了一點, “公?主殿下在生?我?的氣嗎。” 寧久微側目看他,“本公?主為何要生?氣。” 他垂眸看進她眼?里,輕聲解釋,“那天晚上,微臣沒有想要做什么。手臂的傷只是看起來?很嚴重……” “傷口血流不止,也只是看起來?很嚴重嗎?”寧久微淡聲道,“你沒有想要做什么,那是打算失血而?死?嗎?” 顧銜章微窒一瞬,不知如何作答。 他的確很早就?想過自己?的結局。 他因巨大的毀滅與仇恨而?存活,他的生?命從親眼?見家族在磅礴無情的大火中消亡那一刻起就?成了一片死?寂。 那是無比痛苦的夢魘。 復仇的結局是滅亡。他很清楚。 但沒有人?能夠審判他。當仇恨了結,失去生?的意義,他的一切以至生?命似乎都將成為虛無的幻影。了無生?趣。 上輩子更是如此。 抹去一切能夠守護她,他仿佛為死?找到了最后的意義。 淪為反臣,死?在新朝之日。他知道她會永遠記得他。 公?主殿下是明媚的月亮。 從幼時海棠樹下第一次相遇,他就?將她放在心里。想永遠將她高高捧在天上,注視,守護。 小時候只有長姐和他說,我?們要活下去。 活下去做什么呢,活著長大是為了復仇,當仇恨了結,又該為了什么。 那時連長姐也離他很遠了。 沒有人?再?告訴他要活下去。 所以這一世寧久微告訴他了。 他的公?主殿下一次次告訴他,只要他活著。他的月亮一次次將皎潔籠罩在他身?上。 他不想死?。可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顧銜章沉默之間,寧久微看著他,聲音微不可察地顫了顫,“顧銜章,你沒有把本公?主的話放在心里。你不在意我?。” “我?在意。”他心臟發緊,急切又壓抑。 她很想告訴他,她了解他心底深處萬念俱灰的痛苦。上輩子寧王府覆沒,她被追殺至絕境之際,亦是早就?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是顧銜章救她,傷痕累累地告訴她,‘只要你活著。’ 他根本不知道那晚她看見他白衣染血在月色下沉睡一般靜謐的樣子有多害怕,她以為自己?還是又失去他了。 她眼?尾泛紅,顧銜章伸手碰了碰她的臉,聲音有些?啞,“對不起,再?也不會了。” 寧久微垂眸躲開,不再?看他。 她肌膚雪白,眼?睛和鼻尖泛紅時薄薄一層就?很明顯。 待她平靜了一會兒?,顧銜章低聲開口道,“過幾日燈市就?要開了,一起去好不好?” 寧久微吸了吸鼻子,“不去。” “那一起去泛舟。”他說。 寧久微繼續擦拭梔子花的葉片,“冷,不去。” “賞梅,好嗎?” “王府也有許多梅花樹。” 耳邊一時沒了聲音,寧久微悄無聲息地側眸看了一眼?,顧銜章低垂著眼?睫,不知是思考還是落寞。 寧久微抿了抿唇,“不過本公?主近日在王府待的無聊,出門走走也不是不可以。” 不等他說什么,她又道,“但你記得把劉照泠帶來?見我?。” “不過顧大人?是如何說服他的?”寧久微有些?好奇。 “沒有說服。”顧銜章輕頓片刻,“用?了些?特殊手段而?已。” 寧久微狐疑地望著他。 * 兩天后,劉照泠出現在寧王府。 這位大文豪和寧久微所幻想的倒是不太一樣,寧久微本以為怎么著也是一位留有髯須的老頭,不曾想真?正的劉居士年輕俊秀,一襲道袍,瀟灑自如。 寧久微見到人?時,他正散漫地靠坐在一株梅花樹旁的假山石上。 她目光靜靜打量一番,彎唇道,“劉居士,久聞大名。” 聞言,劉照泠側目看過去,“這位就?是明宜長公?主?” 他眼?神坦蕩直接,眉宇浮現笑意,“果真?是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淥波。沒想到我?今生?也能見到明宜公?主。” 他起身?顧自微微行了一禮,欣賞之意溢于言表,“我?可以給公?主寫詩嗎?” 寧久微淺淺啟唇,倒也不是不可以。 若眼?前不是名聲鼎鼎的劉照泠,如此冒犯長公?主可是要治罪。 不過沒等她開口,便聽顧大人?淡聲接了一句, “放肆。” “放肆?顧大人?才是欺人?太甚。”劉照泠哼笑,告狀道,“長公?主殿下,顧大人?不知用?什么見不得人?的手段讓我?的好友都不敢與我?接近,我?如今連喝酒都找不到同伴。孤獨地要命。” 寧久微看了眼?顧銜章,原來?這就?是他的特殊手段。 意外地溫和文明。 “是本公?主讓的,還望居士莫怪。” 劉照泠抬了抬眉,“既是長公?主,那便算了。長公?主殿下千方百計要見我?,是為了什么?” “自然不是要寫詩的。”寧久微笑了笑,請他在院中坐下,倒了兩杯茶,“本公?主記得,兩年前居士修過一本野史。寫了寧王爺與顧上卿的那場起云臺之變。” 劉照泠不甚在意地揚唇道,“不止一本,不過都被毀了。” 他端起茶杯遞至唇邊,隨意地說,“為此還有許多人?想要我?的性命。在下又是挺惜命的人?。” 寧久微道,“那是因為只在你筆下,顧上卿從來?不是反臣。” “那都是我?胡編亂造,野史本就?是胡編亂造。但長公?主若要降罪,在下也只有聽天由?命了。” “青史又何曾每個字都真?切。” 劉照泠飲了口熱茶,沉靜一瞬,一雙瞳色明清的眼?睛看向她,“那么長公?主是想讓我?再?修編一本?” 寧久微正要繼續講,劉照泠忽而?起身?,“我?不會再?寫了,告辭。” 顧銜章坐在一旁靜靜倒茶,并無阻攔之意。 寧久微站起來?攔住去路,“為何?” 她走近兩步,半認真?道,“劉居士,本公?主雖然喜歡你,但是你若太放肆,本公?主也是會治罪的。” 顧銜章抬眼?,目色清幽。 “除非你告訴我?為什么。”寧久微說。 劉照泠停在原地,輕笑了聲。 “那公?主又是為什么?如今連先帝的朝代都已過去,青史也成定?局,有何意義?” “此言差矣。史官和文人?的筆亦是最鋒利的刀劍,可以殺人?,也可以在區區一頁白紙上留下橫穿千年的力量。” 寧久微看著他,“青史和野史哪一頁才是歷史,后人?自去猜測評判。本公?主想要的,只是一筆干凈的顧字。” 顧銜章端茶的手頓了頓。 劉照泠目色微動,垂眸未言。 院外,寧王爺停在月門,思緒久遠。他看向墻角盛開的枝頭白梅,眼?前又浮現那些?斑駁晦澀的記憶。 他想起懷安曾和他說,他為官此生?,史書上有他干干凈凈一個名字就?足矣。 …… * 燈市開始的第一夜,便是上京城夜晚最明亮的地方。 同父王和王兄說過后,寧久微便出門了,顧大人?的馬車就?停在王府外。 前兩天燈市還未開始時,寧久微便早早同父王報備過。一遍又一遍地說。 她喜歡這樣和父王報備事情的感覺,和小時候一樣。 乘馬車到燈市后,原本是和安禾還有林霽約好了一起的,但他們來?的中途林霽忽然帶著安禾放煙花玩去了。 于是只有她和顧銜章一起。 燈市有一條臨湖的祈福街,走在青石板路上,可以看見兩邊幾棵蒼勁年久的大樹上掛滿了各式的彩燈。 寧久微拎著自己?的海棠花燈多走了一段路,在安靜的湖邊挑選了一棵看上去最好看最高大的祈福樹。 樹底下有一塊大石頭,顧銜章扶著她踩上去,雙手護在她腰側,但樹枝還是太高了,寧久微試了一下還是夠不著。 “我?來?。” 他說著要把她抱下去,寧久微連忙搖頭,“都說要親手掛的。” 雖然她不信什么怪力亂神,但關于這些?美好的祝愿祈福,人?們都愿意付諸虔誠。 何況是要給父王掛的祈福燈,她更想要認真?對待。 “要不換一棵樹……” 寧久微沒說完,顧銜章摟過她,用?抱小孩的姿勢將她抱了起來?。她及時撐住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