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直到第二天,銀耳才明白為什么蘭沁禾會說那句話。 確實是名聲不好。 她看著旁邊對自己笑的平喜,沉默了下來。銀耳感覺那笑容里露著明明白白的一種意思——親家以后多關照呀。 這是一種做好長久相處打算的笑,又熱絡又喜慶,銀耳真想當做自己眼瞎看不見。 “沒想到有一天居然能和西寧郡主府里的jiejie走在一塊兒,真是沾了娘娘和干爹的光了。”平喜樂呵呵地騎在銀耳邊上,他那張娃娃臉笑起來就憨厚可喜,銀耳心中再如何郁悶,面上也保持著好顏色。 前面并駕的兩人怎么看怎么不合適,銀耳寧愿主子告訴她納蘭杰要進府了,也不敢想象所謂的姑爺會是司禮監的掌印、親封的九千歲。 這簡直荒謬! 若是夫人老爺知道了,恐怕會把主子的頭發絞了送去廟里,等主子清醒之后再讓她回來。 “jiejie的馬騎得真好,一眼看去就像個女將軍一樣,真威風。”偏偏旁邊的平喜還孜孜不倦地在和她打好關系,“jiejie是同娘娘一道學的武嗎?” “不是,自個兒瞎練的。” 銀耳越來越心塞了,平喜說話跟油一樣,他那干爹想必比他還要厲害,不知道是何等的花言巧語。 這下子好了,主子哪是慕良的對手,人家把太子爺哄得團團轉時,主子還在悶頭讀“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呢,哪里抵得住人老祖宗的**陣。 前面的蘭沁禾渾然不知后面銀耳的欲哭無淚,她連路也懶得看,全身心都放在了慕良身上,這會兒見人緊張拘束,于是開口安慰,“這里我來了多次了,從未有人經過,不會被人看見的,就算真被看見了,我們只說是偶然遇到的就是了。” 慕良低著頭,這一路娘娘的視線都纏繞在他身上,讓他無所適從得耳根發燙。 “臣沒有緊張。”他干巴巴地回應。 蘭沁禾笑了一聲,不置可否,“你腿上的傷還沒好,我們就不到處跑了。前邊有一條淺溪,我們去那邊的石頭上坐一會兒,弄兩條魚吃。” 慕良扭頭看向蘭沁禾,“可……” 他剛說一個字蘭沁禾就明白了后話,“不妨事,過了申時你先回去,我自個兒再去獵只鹿或者獐子交差。” 諸王每天的獵物都要面呈圣上,排個名次。蘭沁禾往年還有點興趣,但今年有了慕良,她就再沒心思放到別處了。 為了讓大家面上好看,秋狩前兩日圍場里會被放滿獵物,想要糊弄一下不難,申時過后時間也依舊充足。 “娘娘不必……”慕良剛剛開口,忽地女子朝他伸出了手。 他一怔,片刻之后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看著蘭沁禾,沒有注意到前面有束枝杈差點掃到他的臉。 女子伸出了手,手中對折著的馬鞭將那束枝杈隔開,她輕輕開口,“小心。”等慕良彎著腰躲過去之后才收回手接著問,“嗯,剛才你說什么?” 慕良臉一紅,擺正了頭規規矩矩看路了。 “多、多謝娘娘。” 方才一霎,他眼睛掃到了女子纖細有力的皓腕,那里的肌膚細膩,稍稍用力就為他擋去了障礙。 娘娘正在呵護自己…… 只是這么一想,慕良就渾身輕顫,什么也說不出了。 后面的銀耳望著這一幕,同樣渾身僵硬,什么也說不出。 不愧是三十萬太監宮女的老祖宗,瞧瞧主子那個癡迷模樣,真是作孽啊…… 作者有話要說:哇哦我有三千瓶營養液了!霸王票也進了七千!謝謝讀者老爺的打賞!晚上見。 謝謝云間驚雷、優質菜姬的火箭炮! 謝謝云間驚雷、三月初一的手榴彈! 謝謝小純潔、色拉醬、月月、gagagagaga、摩西雅、如如、三竹寺、百媚春生、天然大丸崽、花孿云瘦、南杉、芣苡喵、石膏養殖場、壹伍柒、。、居居居居老斯、宇宙分解、echo貓的地雷! 謝謝老爺的營養液! 第56章 兩人行至溪邊,上游被提前放了魚,跟個淺淺的魚塘似的。蘭沁禾撿了兩顆石子,繞開那些肥碩呆滯連人都不怕的魚,挑著巴掌大的野魚打了幾條。 她把魚提上來,平喜趕忙去接,一邊問,“娘娘,奴才不明白,那邊那么多膏肥rou多的魚,您為什么就撿著這樣的……” 蘭沁禾就著銀耳帶來的水壺里的水洗了洗手,接著用帕子擦干,聽了這話之后,笑著看向了慕良,“你干爹什么魚膏魚rou沒有吃過,早就嘗膩了玉盤珍羞,既是出來玩,好歹嘗嘗真正的野物,否則還不如在家里吃來得便宜。” 先不說慕良聽后作何感想,聽蘭沁禾的語氣,平喜恍惚之間竟有些忘了自家干爹是什么角色,大抵是個嬌弱的大家閨秀,還是又傾國傾城又矜持懂禮、惹人疼愛的那類。 平喜下意識往溪邊的石頭上看去,看見了慕良那張熟悉的臉。 ……他一下子夢醒了,干爹果然還是那個干爹,說句造反的話,平喜覺得自己都比干爹長得好看一些。 但這就是干爹的厲害之處了,頂著這樣一副平平無奇的面孔,愣是能在宮里宮外周旋得如魚得水,上能討得萬歲爺的歡心,下能勾得出了名的風流佳人對他念念不舍。 要不怎么說還是干爹有手段。 蘭沁禾洗了手就坐到了慕良身邊,由著下人生火處理魚,她撩起披風坐在石頭上,這石頭被中午的太陽曬過,暖呼呼得不冷人。 十一月中旬的正午,陽光和煦,溪水潺潺,蘭沁禾有點想去牽慕良的手,可前面那么多人在看,她又有點不好意思、邁不過心里那道坎。 發乎情,止乎禮,不管怎么說,在外面她應該多尊重慕良一些。 魚很快被處理好、串了簽子遞過來,慕良伸手去拿來烤,被蘭沁禾倏地攔下。 “這樣漂亮的手不要糟蹋了。”她趁機偷偷挨了會兒慕良的手,隨后若無其事地分開,從他面前接過盤子,“還是我來吧。” 慕良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手有什么看頭,但這已經是娘娘第三次稱贊了,他琢磨想著要回去把手保養好,嘴上一邊道,“這怎么使得,還是讓臣來吧。” 君子遠庖廚,娘娘哪能做這些。 “這魚是我親自殺了提上來的,這會兒還談什么不忍食其rou。”蘭沁禾不以為意,偏過頭去看慕良,“不過慕公公要是心里有愧的話,就多憐惜憐惜我吧。” 她說這話時笑意吟吟,杏眸里含了汪秋泉似的脈脈柔和,叫慕良一下子晃了神,心律亂了起來。 “怎、怎么憐惜……”他說得支吾,尤其是最后兩個字靦腆得沒了聲音。 看他這副模樣,蘭沁禾愈加想逗他,“我手里拿著東西,公公幫我擦擦額上的汗?” 她料定慕良又要扭捏為難半日,隨口說著玩而已。 熟料下一瞬額上一軟,慕良這次毫不猶豫地捏了帕子覆了上來。 擦汗這種活兒他十分熟練,從小就在太子身上練,這會兒竟也沒什么羞意,畢竟對他而言這是為奴的基本功。 蘭沁禾若是叫他做這些奴才做的事,慕良是極為爽快利索的,倒不如說他更加喜歡蘭沁禾把他當做奴才來使,那樣他才不會于心不安。 蘭沁禾愣怔住了,這是慕良第一次主動觸碰她。 在那人的身影真的靠過來、真的仔細耐心地為自己擦拭后,蘭沁禾忽然就臉紅了。 “多、多謝。”她結巴地說了一句,接著一言不發地烤魚。 原本沒什么旖旎,慕良就像塊玉石一樣安安靜靜由著自己逗弄,可今日他一主動,蘭沁禾又羞窘了。 這到底是她第一次喜歡上誰,哪里就真的那么鎮定自若了,不過是往常慕良表現得比她更害羞拘束,才放縱了蘭沁禾的膽量。 銀耳站在一旁看得直心里嘆氣。 她家主子真的陷進去了。怎么就一頭栽在了個太監身上呢?這要是被老爺夫人知道了怎么得了,要是傳出去更是會成為天大的丑聞,日后再難安身。 她心里對慕良不喜起來,她家主子年輕不諳世事也就罷了,慕良是誰,深宮之內從一個灑掃太監爬起來的,什么臟事沒做過、什么道理不明白,怎么也同主子糾纏在一起。 不過是被封了九千歲,尋常的女子就看不上了,竟然打算找個娘娘嘗嘗滋味。 未免太過歹毒貪婪。 這可怎么是好。 她憂心忡忡滿腹心思,另一邊兩人分吃完了魚,慕良慢慢開始得寸進尺了,他敢去給蘭沁禾擦嘴。 蘭沁禾坐著一動不動,她目光停在了面前那只修長如玉的手上,心里極想抓住了吻一吻;又想看看慕良大腿內側的傷怎么樣了;還想在這樣溫暖的地方摟一摟慕良的腰,同他耳鬢廝磨一陣。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同慕良保持距離著坐著,裝出正經的模樣來。 本以為會是明媚的一個午后,似乎又變得缺憾。 越是同慕良相處,蘭沁禾越是不滿足,她想要離慕良更進一步,最好時時刻刻都挨著,時時刻刻都能抱在懷里。 這世間恐怕再沒有比慕良更加惹人憐愛的了,蘭沁禾克制住自己不去想亂七八糟的事兒,扭頭打量了慕良一會兒,疑惑道,“公公好像從沒在我跟前笑過。” 哪里都好,就是不對她笑。 慕良愣了下,急忙扯出個笑來,“臣日后一定改。” 蘭沁禾蹙眉,她搖了搖頭,“罷了,不必勉強。”他笑起來不是真心的,看著就敷衍。 不止不笑,慕良在她跟前一點火氣也沒有,等哪日他真能在自己面前喜怒哀樂一應俱全了,那才是交心。 慕良被勉強兩字打得不安,他忐忑地看蘭沁禾臉色,“臣沒有勉強,只是……”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對著蘭沁禾他總是嘴拙。 但是如果把蘭沁禾換成皇上呢? 慕良這么一替換,腦子馬上清醒了過來,他靦腆著,“只是娘娘貌若天人,臣每次都看得忘形,一時做不出別的表情來。” 蘭沁禾訝異地回視他,慕良對上女子的杏眸,腦子里剛剛浮現出的皇帝身影又消散了,只留女子溫潤的面龐。 他后知后覺地羞恥,直想把自己舌頭咬了,竟然對著娘娘說這樣孟浪的話。 “這不是很會說話嗎。”蘭沁禾掩著唇笑了兩聲,“怎么從前就木訥了?” 慕良被她打趣地再也抬不起頭,鵪鶉一下縮著,腳趾都蜷縮成了一團。 “不必勉強。”蘭沁禾伸出手按住了他身旁的披風一角,“宮里宮外已經夠難了,在我這里不要勉強。” 慕良呼吸一滯,他看到了女子按著自己披風的手。 她虛虛地按著邊角,和慕良的身體毫無接觸。簡單的動作里包含著的禮讓克制讓慕良一下子紅了眼睛。 她是喜歡慕良的,但不會逼他。 慕良鼻尖酸澀,他替娘娘抱不平。這么好的娘娘怎么就和他在一起了?換做任何男子被娘娘這樣體貼對待都會死心塌地的,他一個太監何德何能承受娘娘這樣無微不至地關懷。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直到申時初,慕良騎著馬先走了,蘭沁禾松了松手腕,開始尋找自己的獵物交差。 銀耳一等慕良離開,便上前勸說。可她還未張口就被蘭沁禾擋了回去。 “若是勸我的話就不必說了。”她牽著馬朝投放獵物的區域走去,“我今日帶你來,就是知道你口風緊,有些事只能你去辦。” 銀耳不安道,“主子既然這樣說了,奴婢自然可以保密,奴婢也知道您有自個兒的主意,好死奴婢都是您的人,自當聽您的吩咐。” 蘭沁禾聽出了她的意思:她是極不贊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