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一整天都在玩鬧,那么多人悶在一間屋子里,她現在想出來換口氣。 今日喝了整整七.八壺,這會兒蘭沁禾臉上一點醉色都沒有。她酒量確實好,可并不是一開始就好的。 經歷了不知多少場這樣的聚會,她也曾三杯就倒、半壺就吐得天翻地覆,可到了現在,已經再難醉倒了。 過完了今天就是十一月,天氣越來越冷了。她自己給自己倒了杯冷酒,抬頭看見天上的明月,沒有被烏云遮住一絲,是個月明星稀的好天氣。 夜晚清冷,但冷得干凈、透徹。 蘭沁禾提著酒,坐在了走廊的欄桿上,曲起一條腿踩在上邊,抬著頭在月中找桂影,耳邊是秋蟲的鳴聲。 深秋的這個夜晚,褪去了喧囂,寧靜非常。 忽地,有丫鬟抱著兩個卷軸過來,對著蘭沁禾欠了欠身,“娘娘,今兒打掃的時候奴婢看見這兩幅畫有點潮了,您看是扔了還是重新安置?” 蘭沁禾回頭,“什么畫?” 丫鬟依言上前,將盒子打開,露出兩個發黃的畫卷來。 蘭沁禾將酒杯放到一邊,拿起一副來緩緩展開。 人像畫,伊尹像。 她眼睫一顫,半瞌了眸子,將畫卷好放回了盒子里。 “扔了怪可惜的。找個干燥的地方,把它們封好吧。” “是。” 女子失了力氣,朝后靠在了背后的欄桿上。她捏著小巧的酒杯,抬頭望著天上的明月,臉上沒有平日慣有的微笑,眉宇間隱約縈繞著些許的寂寥。 半晌,她輕輕一嘆,無人聽到。 作者有話要說:1.伊尹,商朝的社稷之臣 2.忠義堂:水滸傳里梁山的議事堂;玉麒麟:一百單八將中的盧俊義 第41章 蘭沁禾還沒來得及打探千歲府的態度,隔日一散值就接到了蘭府的消息,蘭沁酥病了。 她直接從國子監趕去了蘭府,官服都沒來得及換,一路進了meimei的屋子。 進門一股藥味,她心下一緊,快步走到床前,就見meimei閉著眼睛睡著了,雙頰泛紅,眉尖也蹙著。那張本就妖冶的臉因為發熱而愈加嬌艷,可偏偏唇上泛白,添了兩分病氣,顯得格外脆弱。 再一摸額頭,熱度不低。 “回二小姐,中午就已經請過太醫了,說是發熱,吃兩副藥就好了。”倚沐給她遞茶,被蘭沁禾抬手拒了。 “您別擔心,每年這個時候主子都會病兩次,不過兩三天又好了,沒有大礙。” “年年月月這么著病哪能行。”蘭沁禾伸手,“把粥拿來,想必她又是一天沒吃東西了。” 這話說到了倚沐心坎里,她立即把溫好的粥遞過來。 蘭沁禾俯身,輕輕碰了碰meimei的肩膀,柔聲喚道,“酥酥,醒醒,醒醒吃了粥再睡。” 蘭沁酥柳眉一皺,顯然被人打攪了睡眠很不高興。 她朦朧朧地睜眼,這會兒正難受著,一頭青絲都被她自己折騰散了,微有凌亂地鋪散在床榻上。散亂的烏發配著那張讓人驚艷的臉,蘭沁酥竟是連病著的時候,也還是嫵媚的。 沒人敢去替三小姐撫順頭發,就怕吵醒她后被打,她也確實想給現在吵自己的人一巴掌。 女子睜眼,眸中的不耐在看見蘭沁禾的臉時,忽地一下子就泛起了淚。 “jiejie,酥酥好難受……” 女子嗚咽著,說出來的聲音都沙啞干燥,一眨眼,淚水說往下掉就往下掉,落進了鬢角,打濕了睫毛。 她側過了身子埋在蘭沁禾的大腿上,伸手抱了jiejie的腰,啜泣著,“jiejie怎么現在才來,酥酥還以為一閉眼就見不到jiejie了,jiejie不疼我了嗎?” 蘭沁禾被她說得滿心酸楚,抱住了懷里的小姑娘,入手驚覺那嬌軀guntang。她急忙提了提被子,把蘭沁酥的后背捂住了。 “什么一閉眼的,這種話怎么能亂說。”她一下一下拍著meimei的后背,安慰道,“是jiejie不好來得太晚了,我跟你保證以后一定不會再犯,快別哭了啊。” “我就要哭。”蘭沁酥哭得更兇了,“jiejie,我好難受,頭昏昏沉沉的,眼睛也好酸好熱,想要睡一會兒,可后腦一著枕頭就痛。酥酥好難受,難受得想死了。” 蘭沁禾又是心疼又是焦急,愁眉不展地扭頭望了眼倚沐,“請的是哪位太醫?” “是徐太醫。” “把方子拿過來我瞧瞧。” 倚沐取了方子給蘭沁禾,她掃了一眼,“酥酥的身子一直都是殷家的大夫在調的,你去請殷家的本家過來,再重新開一副。” “噯。”倚沐去了。蘭沁禾將懷里的人挖出來,扶著她靠在床頭,坐正了好喂粥。 “惡心,”蘭沁禾扭頭,“不吃。” “你這會兒不吃點東西,一會兒怎么喝藥。”蘭沁禾哄她,“早早的把病瞧好了,jiejie去求鴻恩寺的素云酥給你吃,好不好?” 鴻恩寺專門接待王公貴族,他們主持做的素云酥有市無價,除了皇上別人多少錢也不賣,就算是九王爺也得好聲求一會兒才能拿來幾罐。 是件比黃金還值錢的東西。 蘭沁酥聽了有點心動,可還是哽咽著,“我不痛快,要jiejie一起吃才能吃得下。” 這就是松口了。 蘭沁禾端了碗,舀起半勺粥來,自己先吃了一口,再舀了遞到meimei嘴邊喂她吃了。 蘭沁酥咬著勺子的邊,舌頭抵在勺底,抗拒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吞了。 一碗粥喂了好半天,好歹是喂下去了。蘭沁禾安心了一些,眉宇也柔和了起來。 “我的寶貝丫頭,可別再讓jiejie擔心了,你這一年年的病著,jiejie怎么放心的下。”她挽了帕子給meimei擦嘴,“好歹娶個正經的夫君來。你后院里的侍君沒一個是靠得住的,連妻主的身體都照料不好,留著有什么用,白費你的心思疼他們。” 蘭沁酥一聽這話又紅了眼睛,她委屈地低聲哭泣,把頭埋在了蘭沁禾肩上。 “他們就是群狼心狗肺的賤人,我這里有的賞了就圍過來,我心里苦悶的時候便一個個都躲開了。”她攥著蘭沁禾胸口的衣襟,委屈道,“母親父親也都不喜歡我,這會兒病了只有jiejie才記得我,可一個月里能見到jiejie幾天?這世上一個貼心的人都沒有,我活著真沒意思。” 蘭沁禾心里發酸,趕緊摟住了meimei安慰,“別這么說,母親父親自然是掛念你的,只是這會兒怕打擾了你休息。你若是心里煩悶,這兩日我就住在蘭府陪你,等你病好了再走。” “酥酥知道jiejie事忙,平日里壓著多少思念也不敢叨擾jiejie。”蘭沁酥依舊哭著,一抬頭整張臉上都是淚水,梨花帶雨的好不可憐,“往常還有jiejie給的東西伴著,多少尚可自.慰,如今卻連那一點死物都被外人搶去了。” 這說的是那枚給了納蘭杰的戒指。 她哭得愈發厲害了,“jiejie再不喜歡酥酥了,連那些東西都可以送給他人,jiejie遲早是外人的了。到時候你懷抱佳人,就再也不會想起酥酥了。” 蘭沁禾一陣頭大,她最近事忙,倒真忘記來跟meimei解釋納蘭杰。 “一枚戒指罷了。”她想起meimei敏感多心的性子,恐怕這一個月都矜持著在等自己過去解釋,肚子里不知存了多少怨懟。 “等你病好了,別說一枚,就是把郡主府的地契改了你的名字又何妨。” “別為這點小事哭壞了身子。”蘭沁禾忙不迭是地給meimei拭淚,“都是jiejie不好,早該來告訴你一聲,結果忙忘了。” “jiejie有功夫去秋府、去九王爺府里玩兒,倒沒同我說話的空。”蘭沁酥咬著唇,傷心地望著蘭沁禾,“若不是今日我病了,恐怕要見jiejie一面,就只有在靈堂上了。” 蘭沁禾無可奈何,只能抱著meimei耐心地哄,直哄道蘭沁酥自己哭累了睡過去才停下來。 她松了口氣,扶她躺好掖了被子,望著滿頭是汗的meimei無奈一笑,“怎么這么嬌氣啊。” 門外殷家來了人,蘭沁禾退開了些讓出位子給大夫,再接著診脈、開方、熬藥,一直折騰到了天黑。 “二小姐。”倚沐過來問她,“方才郡主府差人來問,您今兒還回去嗎。” 蘭沁禾看著面色潮紅的meimei,搖了搖頭,“不回去了,這兩日我都住在蘭府。” 才鬧過一場,她現在怎么敢離開,好歹等酥酥的病退了再說。 “是。” 到了這會兒蘭沁禾終于有時間把身上的官服換了,對著屋里的幾個丫鬟道,“今晚你們不必在這守著了,折騰了一天,大家也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我陪著就行。” 倚沐有些猶豫,“二小姐還是回去睡吧,別染了病氣。” “不打緊的。”蘭沁禾擺擺手,“你們去吧。” 她就這么一個同胞的meimei,向來是如珠如寶的護著的,今日酥酥哭了那么久,半夜醒來一定頭疼,要是一看她走了,肯定又要生氣,到時候這病還好不好了? 這一夜如蘭沁禾所料,蘭沁酥白天睡多了,晚上頭疼醒來,又鬧了許久,天亮時才遲遲睡去。 等到了巳時才起,蘭沁禾喂她吃粥也還是懨懨的,沒什么精神。 “稟二小姐稟主子,”倚沐掀了簾進來,“殷姮殷大人來了,說是來探望主子。” 蘭沁酥皺著眉哼了聲,“jiejie一來,她倒是來得殷勤了。”說罷臉色很不好看。 蘭沁禾放下碗,“快請她進來。”接著扭頭對meimei道,“人都到了,也不好攆她走,你讓她給再瞧瞧,我也放心些。” 蘭沁酥神色并未好轉,又不悅地哼了一聲,抱住了jiejie一條胳膊,把頭枕在了她肩上。 殷姮進屋,瞧見的就是這副場景。 “我聽說蘭大人病了就過來瞧瞧,”她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蘭沁禾面前的凳上,“現在瞧著氣色還好,我也就放心了。” 蘭沁禾沖她歉意一笑,“吏部那么多事,你還特地趕來一趟,太費心了。” “哪有什么費不費心的,倒是你,想必又是一夜未睡。”女子微微傾身,覆上了蘭沁禾放在膝上的手,鳳眸里眼波流轉,出口的話也脈脈溫柔,“昨日怎么不派人來告訴我,若是我來了,你這會兒也不用那么遭罪了。” 蘭沁酥當即被氣得夠嗆,什么叫遭罪?合著同這個口蜜腹劍的女人在一起,jiejie就是歡喜的;和她這個親meimei在一起,倒成了受罪? 從小到大她最討厭的就是殷姮,在外同她爭勢,在內同她搶人。早些年白受蘭家那么多恩惠了,真是個冷骨頭的賤人。 蘭沁禾察覺到了meimei的怒氣,反手撫了撫她的鬢角眉梢,撓貓兒下巴似的理了理她的鬢發,眼睛卻還是看著殷姮的,“那你既然這會兒來了,就幫我看看。這些年她好了不少,可還是一年四季的有病,有沒有什么法子能夠根治的?” “胎里帶出來的,能養成現在這樣已是不易了。”殷姮道,“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平日里多注意休養,不要著風曬日的也就齊全了。” 談到這里,蘭沁禾忍不住跟殷姮小小地抱怨,“奈何她滿院子的丫頭侍君,竟是沒一個能周全她的。我想找個學過醫理的放在她屋里頭,多少比現在這些強。” 蘭沁酥身體一僵,接著將懷里的胳膊抱得更加緊了。 jiejie從來不會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只有在殷姮面前,jiejie是這副模樣的。 “蘭大人若是瞧得上,我有個侄兒今年二十八,是跟著祖父學的醫。”殷姮明白了蘭沁禾的意思,對著蘭沁酥道,“模樣也還不錯,就是傲了點,不愿意做小。” 蘭沁禾低頭看向meimei,蘭沁酥察覺到兩人的目光,沒氣好氣地閉上了眼睛,“jiejie還未娶正夫,我不敢先行。” 她才不要和殷家沾上一星半點的關系。 蘭沁禾對著殷姮無奈地笑了下,“丫頭被我慣壞了,你別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