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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天驕(作者:白芥子)在線閱讀 - 第32節(jié)

第32節(jié)

    門外只聞秋風(fēng)吹打著枯枝的聲響,賀熤偏頭問他:“怎么?”

    蕭莨在門邊站了片刻,重新將門闔上,走回榻邊坐下:“沒什么,一只野貓撓門罷了?!?/br>
    賀熤聞言一挑眉:“你這院子里竟還有野貓?說來我這回來你這,倒見你這里跟從前是大不一樣了,有花有竹,還有那養(yǎng)的鶯鳥,當(dāng)真是有趣,你如今怎有了這份閑情逸致?”

    蕭莨垂眸,目光落到面前熱氣騰騰的茶盞上,水霧裊裊而升,叫他眼中的晦澀看不分明。

    “……沒什么,內(nèi)子喜歡而已。”

    賀熤笑了笑:“原來如此,說起來,我還未與你道喜,原本去歲你成親就該來與你討杯喜酒喝的,無奈家中諸事繁忙,實(shí)在抽不出空來,聽聞你的孩子都已滿月了是嗎?”

    “嗯,如今補(bǔ)上也一樣,”蕭莨淡道,“這兩日你便在府上住下吧,我叫人給你安排住處,免得到處奔波被人瞧見?!?/br>
    “那也好,”賀熤說著一頓,好奇問蕭莨,“其實(shí)我還挺驚訝的,沒想到你最后會娶了懷王府的小郎君,這親王府出身的郎君,當(dāng)真有那般好消受的么?”

    蕭莨微怔,若是從前,他會與人說,雁停他很好,他是真心待我,我亦會真心待他??涩F(xiàn)如今,哪怕是舊友一句并不過心的玩笑,他亦不知當(dāng)如何作答。

    祝雁停說是真心喜歡他,他信,可這樣的喜歡太過淺薄,從一開始就摻著許許多多的算計(jì)。那日在萬般無奈下他答應(yīng)祝雁停幫他,但當(dāng)真要做出違背祖訓(xùn),置全家人性命安危于不顧之事,他卻又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祝雁停在欺騙他,他亦在欺騙祝雁停。

    這樣的僵局拖得一日是一日,最后會變成什么樣,他不愿想也不敢想。

    正屋里,阿清走進(jìn)里間,到祝雁停身旁低聲稟報(bào):“郎君,方才派去探聽消息的人差點(diǎn)被大人發(fā)現(xiàn)了,大人十分謹(jǐn)慎,一點(diǎn)動靜就出門來看,我們的人連個(gè)大概都沒聽清楚,只隱約聽到他們似乎有提到首輔大人?!?/br>
    若非蕭莨向來不喜人在書房伺候,他們的人估計(jì)連靠近都難,饒是如此,也只聽到了隱約幾個(gè)字而已,再多便沒有了。

    祝雁停抱著兒子倚在床頭,輕捏了捏小娃娃的手心,神色微沉:“與劉首輔有關(guān)?”

    “應(yīng)當(dāng)是的。”

    聞言祝雁停心思幾轉(zhuǎn),想來想去也猜不著到底是何事,卻不能不引起警覺,能叫定國公府的人親自趕來京中說道的,想必不會是小事。

    “你派個(gè)人去王府……”祝雁停話說到一半,改了口,“罷了,只怕你前腳派人出去,后腳就被他給發(fā)現(xiàn)了,去拿支筆和紙來,再喊只鶯鳥進(jìn)來。”

    阿清麻利地去辦事,不消片刻,便送來祝雁停要的紙筆,祝雁停提筆簡單寫下事情,將字條卷起,牢牢捆到鶯鳥的一只腳上,再由阿清放飛出去。

    做完這些,祝雁停心中稍稍安定些許,低頭親了親兒子柔軟的面頰,輕聲喃喃:“珩兒,你父親還是不肯幫爹爹,……爹爹該怎么辦?”

    小娃娃無意識地捏著他的手指,祝雁停心中一軟,再次親了親他。

    書房。

    賀熤喝著茶壓低聲音問蕭莨:“這事吧,我曾祖父一貫不許我議論,但我還是想問問,你在京中,消息應(yīng)當(dāng)比我靈通得多,你覺著,如今皇太弟沒了,日后誰更可能登大位?”

    蕭莨抬眸望向他:“你是如何想的?”

    賀熤猶豫道:“之前只有一個(gè)皇太弟倒好說,現(xiàn)在可是有三個(gè)皇子,不過這三位小皇子出身的王府都不怎么顯眼,最年長的偏偏又是身份最低的郡王府出來的,聽聞陛下也沒讓他們與那些后宮娘娘們沾上關(guān)系,每日只圈在一塊念書,并未看出有再立儲之意……”

    蕭莨神色淡淡:“你何必憂心這些,無論最后登上大位的是誰,與你們定國公府又有何干系?你們不也向來不摻和這些事情么?”

    “我曾祖父自然不會摻和,”賀熤搖頭道,“他老人家向來不屑搞這些,可我家里其他那些人可就不這么想了,只是現(xiàn)在曾祖父還在,誰都不敢明著做什么,一旦我曾祖父百年,說不得他們就要各自押寶站隊(duì),至于我……”

    “你如何?”

    賀熤的神情中有一絲微妙:“我也不瞞你說,我是個(gè)無甚本事的,待我曾祖父走后,兵權(quán)不可能落到我手中,我能保住定國公府必不容易,我總得為整個(gè)國公府考慮考慮?!?/br>
    “真為定國公府考慮就別貿(mào)然做什么,”蕭莨勸他道,“三思而后行?!?/br>
    沉默許久,賀熤幽幽一嘆:“我若是有你一半本事也不至于如此,你還有了不起的父親和兄長,我們賀家,可是什么都沒了。”

    第42章 暗箭難防

    懷王府。

    祝鶴鳴盤腿坐在榻上,手里握著個(gè)一對玉石球來回轉(zhuǎn),神色微黯,半晌沒出聲。

    劉崇陽坐于他下手,喝過半盞茶,這才淡定問他:“王爺可是有心事?”

    “你可知,……南邊定國公府的小子前兩日來了京中,如今就在承國公府上,像是與蕭家人有要事相商?!?/br>
    祝鶴鳴說話間,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劉崇陽面上神態(tài)的變化,但見劉崇陽一臉老神在在,道:“已有耳聞?!?/br>
    祝鶴鳴雙瞳一縮:“你知賀家人是為何事來的京中?”

    “嗯?!?/br>
    劉崇陽哂笑:“賀老國公畢竟年紀(jì)大了,做事再隱秘也總有疏漏的時(shí)候,自然不可能一點(diǎn)風(fēng)聲都不走露,早在他曾孫子到京之前,老夫便已收到消息?!?/br>
    祝鶴鳴聞言微蹙起眉:“你又究竟是做了何事,叫賀家的人都盯上了你?”

    “不過是賣了些不該賣的東西,給閩粵匪寇和北夷人罷了?!眲⒊珀栒f得輕描淡寫,似乎并不覺得這是樁多了不得的事情。

    祝鶴鳴的神色一沉:“什么不該賣的東西?”

    劉崇陽啜著茶:“王爺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猜到了,又何必問得那么明白。”

    “……你可當(dāng)真是好大的膽子,”祝鶴鳴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壓住心下的不快和怒意,詰問他,“你就不怕他們當(dāng)真打到京中來?到那時(shí)我等現(xiàn)下圖謀的這些還有何意義?還是說,你亦是在為自個(gè)尋求退路?”

    “王爺言重了,”劉崇陽搖頭道,“我能賣給他們的東西終究有定數(shù),也不是什么多好的東西,朝廷兵力始終占著上風(fēng),又何必那般悲觀,再者說……”

    他說著,抬眸望向祝鶴鳴,鎮(zhèn)定道:“王爺,要收買人心要圖謀大事都需要銀子,老夫?yàn)橹鯛敋椌邞],王爺您可千萬莫要誤會了老夫?!?/br>
    祝鶴鳴握著玉石球的手稍稍收緊,劉崇陽的話雖無多少恭敬之意,卻又是事實(shí),他一無封地二無實(shí)權(quán),百十年來累積的家底早已坐吃山空得所剩無幾,只靠那點(diǎn)爵位俸祿,過太平安逸日子自然足夠,但想要做點(diǎn)別的,便差得遠(yuǎn)了,尤其皇帝借蕭莨的手整頓宗事府司祿司后,王府之中是越發(fā)捉襟見肘。

    他這個(gè)王爺做得憋屈,若論風(fēng)光,還遠(yuǎn)不如劉崇陽這位權(quán)傾朝野的當(dāng)朝首輔,劉崇陽雖是寒門子弟出身,如今卻穩(wěn)居朝中第一人,只因先前其與皇太弟不合,他才能將之拉攏,而他唯一能許諾給劉崇陽的,也不過是他日成大事后的高官厚爵,圓其世家夢。

    祝鶴鳴心中依舊有不暢快,但沒再表現(xiàn)出來,只問他:“既然事情已被人知曉,如今你打算如何?”

    劉崇陽眼中滑過一抹精光,略略咬牙:“定國公拿到的那點(diǎn)證據(jù)尚不足為患,老夫去歲才與那些匪寇搭上關(guān)系,本就沒過多交道,有虞國師幫著在陛下面前說話,尚且能糊弄過去,但北夷那邊……”

    “你與北夷人早有往來?”

    他不但早就與北夷人暗通款曲,更甚者去歲戍北軍那場大敗,亦有他的功勞在當(dāng)中。原本戍北軍是想趁著寒冬剛過,塞外正青黃不接時(shí)奪回失地,而他的人先前偷摸運(yùn)送出關(guān)的物資,卻讓那些北夷人好吃好喝了一個(gè)冬天,人和牲畜都養(yǎng)得膘肥體壯,不但擋下了戍北軍的奇襲,還反過來又奪下了大衍的四座邊境城池。

    當(dāng)然這些,劉崇陽并不打算與祝鶴鳴細(xì)說,只道:“王爺,與北夷人做那一本萬利的買賣,我等才能迅速攥得如此多的金銀錢財(cái),您如今一步步走得這么順,處處都有人幫您,少不得其中的干系?!?/br>
    劉崇陽的語氣讓祝鶴鳴心下愈發(fā)不快,冷了聲音:“所以你究竟打算如何?”

    劉崇陽不答反問:“王爺,您家中的小郎君嫁入承國公府也有一年了,您覺著,這蕭家人可愿意助您?”

    祝鶴鳴冷笑:“蕭家人自詡忠君為國,只擁護(hù)正統(tǒng),自是看不上本王這般野心勃勃之人?!?/br>
    “不瞞王爺說,當(dāng)初小郎君想著用這個(gè)法子去拉攏蕭家人,老夫便覺得不靠譜,如今,……只怕被蕭家人查到北夷的那些事情,再知道您與老夫間的瓜葛,以蕭讓禮父子的秉性,他們肯為著小郎君不將您供出已是不易,更別提幫您了?!?/br>
    祝鶴鳴斜眼睨向劉崇陽:“那依你之見?”

    劉崇陽扯開嘴角,神色陰惻,道:“既不能為己用,不如將絆腳石除去?!?/br>
    祝鶴鳴一怔:“除去?如何除去?”

    “戰(zhàn)場之上,刀劍無眼,且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尤其是,……來自自己人的暗箭!”劉崇陽說著一頓,興奮道,“王爺,您何不想想,只要除去了蕭讓禮父子,我等再運(yùn)作一番,調(diào)自己人前去西北,他日邊軍盡在掌握,又何須再求人!”

    祝鶴鳴狠狠擰起眉,劉崇陽的提議顯然是他先前從未想過的。深思一番,他神色猶豫道:“戍北軍在蕭讓禮手中二十年,多少大將都是他的心腹,哪里是別人輕易能指揮得了的,再者說,若是沒了蕭讓禮父子,萬一北夷人趁機(jī)大舉進(jìn)攻,真打進(jìn)來了又怎辦?”

    “老夫這么說,自然是有把握的,”劉崇陽勸他道,“老夫前些日子已收到消息,北夷那位達(dá)利汗王半月前已病重去世,只北夷朝廷秘不發(fā)喪,一直壓著消息,不過這事遲早要揭出來,如今北夷朝廷亂成一團(tuán),十幾位皇子皇孫在爭帝位,這些個(gè)人各自為政,卻無真正有雄才大略之人,北夷說不得又要四分五裂,短時(shí)間內(nèi)決計(jì)騰不出空來再打大衍的主意,足夠邊軍喘口氣、休養(yǎng)生息。”

    見祝鶴鳴面上已有動搖之意,劉崇陽又繼續(xù)道:“蕭讓禮這一年其實(shí)一直病著臥榻不起,領(lǐng)兵的都是他兒子蕭蒙,但這事從未上報(bào)過朝廷,連他們家人都未必知曉,一旦蕭蒙身死,蕭讓禮再受刺激,自然撐不了多久,只要他們父子二人沒了,剩下蕭莨蕭榮兩兄弟,一個(gè)文弱書生,一個(gè)紈绔,戍北軍還能指望他們不成?等我們的人過去了,一年、兩年,總能漸漸將之收為己用,王爺,這個(gè)時(shí)候,你可萬不能心軟了?!?/br>
    “在戰(zhàn)場之上下手,……當(dāng)真有那般容易?不會被人發(fā)覺么?”

    劉崇陽得意道:“混亂之中,誰還顧得那么多,隨便一個(gè)小兵都有可能得手,何愁沒有機(jī)會。”

    祝鶴鳴眸色幾變,思索許久,終是點(diǎn)了頭:“你既有把握,那便去做吧。”

    劉崇陽捻了捻胡子,又提醒他:“王爺,此事,還望王爺瞞著小郎君一些?!?/br>
    “那是自然,”祝鶴鳴一聲長嘆,“我那個(gè)傻弟弟,對人動了真情,可到底比不過人家的親緣骨rou,也罷,這事還是不要叫他知曉得好,免得他心中不安,還要與我鬧騰?!?/br>
    國公府。

    天愈發(fā)的冷,火盆就在榻邊,祝雁停身下墊著褥子,身上還蓋著厚重的皮毛毯子,抱著兒子倚在榻上發(fā)呆。

    小娃娃剛睡著,祝雁停沒將人交給嬤嬤,一直將之抱在懷中,呆愣許久,直到房門開闔,蕭莨進(jìn)門來。

    蕭莨脫去身上沾了雪的大氅,在門邊烤了烤火,過來坐上榻,接過兒子,又?jǐn)堖^祝雁停的腰:“在想什么?”

    祝雁停倚到他肩上,喃喃道:“沒什么,日日出不了門,有些悶而已?!?/br>
    “先前不是說不悶嗎?”

    “先前是先前,懷著珩兒的時(shí)候好歹還能去院子里走走呢,現(xiàn)在我連房門都出不了,”祝雁停小聲抱怨,“陳太醫(yī)說,不到開春轉(zhuǎn)暖,我都出不了這個(gè)門?!?/br>
    無端又想起那日祝雁停渾身鮮血淋漓的場景,蕭莨閉了閉眼,輕聲安撫他:“我之前答應(yīng)過你,帶你去泛舟,等天熱了我們就去?!?/br>
    “那也還得小半年,大冬天的,家里也怪蕭條冷清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勁來?!?/br>
    “嗯,母親今日說,珩兒滿月沒有大辦,百日定要大肆cao辦一番,熱鬧熱鬧?!?/br>
    祝雁停嘆氣:“那熱鬧也是給別人看的,還要折騰我兒子?!?/br>
    “那你想如何?”蕭莨無奈問他。

    祝雁停笑了笑,抱住蕭莨的胳膊,與他眨眼:“表哥多陪陪我就好了,你在這屋子里,我就不覺得悶。”

    蕭莨挑眉:“我不悶么?”

    “怎么會,我從來沒覺得你悶啊?!彼谋砀缫回炚?jīng)、不茍言笑,可他就是見之高興,比那些下人圍著他,為他說一百個(gè)笑話都叫他高興。

    蕭莨不再多說,低頭看了看懷里的兒子,小娃娃睡得正香甜,面有紅暈,臉?biāo)坪跤直惹皟扇崭鼒A了一些,他低聲一嘆:“他長得好快?!?/br>
    “小孩子都這樣,一天一個(gè)樣,十天半個(gè)月不見,說不定你就認(rèn)不出他了。”

    “那你呢,你會認(rèn)不出他嗎?”蕭莨忽地問他。

    祝雁停一愣,又笑道:“怎可能,他是我生的,我怎會認(rèn)不出他,再說了,這小東西明明是那些嬤嬤在喂養(yǎng),卻黏我得很,一到我懷里就乖了,我可喜歡他,我可舍不得十天半個(gè)月不見他?!?/br>
    “他現(xiàn)在還不會認(rèn)人,這大約是父子天性?!笔捿沟?。

    “嗯,我也覺著是?!弊Q阃I斐鍪种?,輕柔地拭了拭小娃娃的面頰,笑意在眼中漾開。

    第43章 宵小之徒

    大雪下了一整夜。

    早起蕭莨出去辦差,祝雁停沒了睡意,坐起身叫人伺候自己洗漱,嬤嬤將兒子給他抱來,這小娃娃也才剛醒,喝了一道奶正精神得很,到祝雁停懷里撲騰兩下,黑亮的眼珠子瞅著他便不動了。

    小娃娃比剛出生那會兒大了一圈不止,昨日陳太醫(yī)終于說這孩子可以停藥了,從胎里帶出來的那些病癥再過個(gè)三個(gè)月半年便能自愈,日后只要多注意一些,必不會比別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