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亞略顯猶豫，但還是做了個手勢，身后的兩名長老便走入后間，通過權限驗證后，屏幕上出現了一段新的影像。

    在培養皿中央有一個小黑點，按照標注的數據，直徑不過兩毫米。一名研究人員小心翼翼地通過密閉通道，往培養皿投入一顆rou粒。rou粒雖然只用黃豆大小，但體積已經比黑點大了好幾百倍。

    但是黑點以驚人的速度沖了過去，一下扎進rou粒內。片刻功夫，一片黑意就不斷在rou粒上蔓延，最后覆蓋了整個rou粒。

    林兮看看時間，整個過程是五分鐘多一點。

    影像最后階段，是rou粒開始彈跳，并且不斷沖擊培養皿，好在培養皿足夠結實，沒有破碎。可是也出現了幾道細細裂紋。幾名研究員手忙腳亂地給培養皿噴灑加固膜，這樣才把rou粒封在里面。

    即使是隔著屏幕，那一聲聲沉悶的撞擊聲也像是敲打在眾人的心底。

    影像到此結束。

    一眾長老應該都看過這段影像，可是結束的時候，還是有不少人長出一口氣。

    “后來呢？”

    “還有最后一段，不過內容要暫時保密。等到我們解決了地獄之子，自然可以共享一切技術資料。”

    眾人回到議事大廳，分別坐定，路亞說：“各位應該已經了解了地獄之子的恐怖，如果我們放任不理，那么這個星球遲早會變成了他專屬的獵場，所有的生命都會變成它的食物！盡管我們彼此之間還不夠了解，但是基于都是人類這一共同點，我們就是天然的盟友。”

    林兮解除了面甲的鏡面設置，點了點頭，說：“確實如此。”

    看到林兮的容貌，眾長老都是一窒，連路亞也有些微的失神。

    路亞躬身行禮，說：“請原諒我的失禮，實是您的容貌超出了我們貧乏的想象。”

    林兮微微欠身，說：“長老會中都是睿智的長者，永遠都不會失禮。”

    楚君歸忍不住在私人頻道中說：“你都是從哪學的這種說話方式？”

    林兮悄悄回答，“這是一種復古的禮節，可以追溯到很多年之前。在共同體中很流行這一類禮節，以免被我們鄙視他們的文化。”

    “原來如此。”

    “你怎么看這些資料？”

    楚君歸想了想與地獄之子交手的經過，說：“和我交手的那個少年，如果真的是地獄之子，那么戰力比他們形容要低太多了。而這些細胞，我認為，已經沒有后續影像了。沒有足夠能源供應，他們培養出的那些細胞應該都已經死了吧。”

    “沒錯！其實對這類超級生命體的研究從很早之前就開始了，但是越到后面進展越是緩慢。這些超級細胞在達到一定規模后就會陷入混亂，不知道應該如何進化。他們就好像一群兇殘猛獸，雖然在自然界中沒有天敵，但也永遠都不會懂得生產。因此在吃光獵物后，自己也會滅亡。”

    “就沒有自然產生分工的超級細胞嗎？”

    “只能在相當小的規模上分工。就像蜜蜂和螞蟻，僅此而已。當超級細胞數量再多，就沒法產生更加復雜的分工了。”

    “不能達到人類這一層級嗎？”

    “不可能。那相當于教會獅子老虎建立國家，反正是沒成功過。”

    楚君歸心中一動，說：“等我們回去，能不能給我看看這方面的資料？”

    林兮猶豫了一下，說：“我可以用我的權限帶你進去，但你只能看，不能復制。”

    “好的。”

    兩人在私人頻道中聊的同時，林兮正一本正經地對路亞說：“我們應該在消滅地獄之子這件事上怎么合作？”

    路亞說：“我們會派出一支精干的小分隊配合你們行動。與此同時，我們還會貢獻出獨有的追蹤地獄之子的探測器。只要地獄之子在一百公里范圍內活動，就可以感應到他的存在。”

    “探測器確定有效嗎？”林兮有些不太相信。在這颶風季里，哪怕是冬狩小隊，通訊極限距離也難以超過十公里。這些共同體的后裔憑著幾百年前的科技，就能實現百公里級別的通訊？

    “當然。”路亞顯得信心十足。

    “能知道原理嗎？”

    路亞并沒有打算隱瞞，說：“原理很簡單。地獄之子的細胞彼此之間有著神秘的聯系，當距離在一定范圍內時，就會有聚集的沖動。所以通過觀察活體細胞的反應，我們就能夠知道地獄之子的存在，而且可以判斷方向。”

    “明白了。”林兮點頭，如此就說得過去了。

    路亞撫著手掌，說：“我們也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請講。”

    “為了對付地獄之子，我們需要派出最精銳的戰士，攜帶最好的武器裝備。但是改造體不會讓我們輕松上陣，一旦他們在這期間攻城，我們脆弱的城防不見得能夠承受得住他們的攻擊。因此，我們需要您仁慈的援助。”

    這是漢斯此前就曾提到過的要求，林兮也已經有所準備。

    她環視周圍，說：“我可以為你們提供兩門自走重炮，以及改良的炮彈生產技術。有兩門重炮，完全可以應對改造體大部隊的進攻。”

    路亞喜形于色，說：“這樣最好。”

    “兩門自走重炮明天就能交付，同時會配兩個基數的炮彈。不過炮彈生產技術要等我們回來后再行交付。這一技術需要根據你們的火藥技術進行調整。”

    “沒問題。”路亞答應得十分痛快。

    接下來林兮安排部隊入城，進駐路亞專門劃出的營區。在前往迷失之城的路上，實際上第二門自走重炮的主要零件和炮管都由制造機制造完畢，現在需要的只是組裝而已。制造機、精煉機這些設備才代表了盛唐的真正科技水準，自然不可能交給共同體后裔，甚至都不會讓他們知道。

    當部隊進駐后，漢斯就派人送來了成噸的火藥。楚君歸負責對這批火藥進行掃描和分析，并計算出合適的炮彈裝藥量。而彈頭裝藥使用的是盛唐技術，雖然也是上百年前的技術，可是也比這里先進了許多，爆炸威力直接上了一個等級。

    交付的第一批炮彈使用的是盛唐彈頭，而給了技術之后，這些共同體后裔就只能使用自己現有的火藥為彈頭裝藥了。

    第148章 假說

    整軍備戰持續了兩天，這也是共同體后裔們準備追蹤器所必須的時間。

    迷失之城中組建了一支20人的精銳小隊，依舊是漢斯作為隊長。為這次遠征準備的物資足足裝了三輛卡車，可見長老會對此次任務的看重。

    在這兩天中，林兮也對迷失之城有了初步的了解。這座城市中現有七千多人，里面已經建立起相當齊全的工業門類，幾座綜合性很強的工廠能夠覆蓋大部分的需求。然而由于城市太小，電子產業嚴重落后，甚至還不如母星人類星際開拓前的水平。

    共同體移民后裔經過幾百年的掙扎求生，再加上其它幾座小城的人口，也僅僅略超過萬人，人口數相比最初的移民多不了多少。可見這些年來與改造體戰爭的慘烈。

    這一次與改造體的戰斗中，漢斯意外發現改造體的軍力弱了很多，而且指揮也十分混亂，于是長老會動員部隊，由漢斯率領，居然一路殺到了改造體的生化工廠。他們也付出了代價，出發時五百多人的部隊，等出現在楚君歸面前時已經只剩下300不到了。這還是因為小鎮周圍的守衛大部分被冬狩小隊隊員干掉的緣故。

    改造體戰力突然削弱，自然是因為上一次的城市攻防戰中損失慘重。在冬狩小隊強大的火力與卓越指揮下，精英改造體幾乎全軍覆沒，豹型戰士也損失過半。沒有精英戰士支撐，改造體就像是沒有骨頭的生物，戰力十分有限。

    這兩天中，共同體后裔們不斷試探冬狩小隊的來歷，楚君歸和林兮對此完全不與理會。藍旗軍戰士們知道的也不多，并且個個守口如瓶。路亞一干長老無可奈何，也不敢有其它的小動作，畢竟冬狩小隊一看就具有壓倒性的火力，普通槍彈更是對他們的戰甲沒有作用。

    就這樣兩天過去，第三日清晨時分，漢斯匆匆而至，身邊還跟了一個有些削瘦的年輕人。

    “這是威爾，城里的主席技術主管，他負責cao作追蹤器。能否順利找到地獄之子，就靠他了，所以我們得保護好他。”漢斯笑著說。

    林兮向秦奕一指，說：“你負責保護他。”

    “好。”自從與李若白爭吵之后，秦奕的話明顯變少，身上多了股騰騰殺氣。

    一切準備妥當，林兮便下令出發。由十余輛卡車組成的車隊緩緩駛出迷失之城，開向改造體的總部。

    出城不久，一架無人機飛到車隊上空，在高空盤旋。林兮和楚君歸的通訊頻道中響起李若白的聲音：“我在這里有了些新的發現，這就傳給你們看看。”

    一段影像資料傳送過來，楚君歸點開，就看到最后的地獄之子實驗室。李若白從逃脫少年的培養艙中取出一點殘液，置入檢測裝置，開始檢測。

    顯微鏡中的影像一片混濁，看不到任何成型的細胞。當倍數再度擴大后，就能看到一根根仿若蟲子般的細線。

    “這里的培養液異常干凈，里面看不到任何細菌，這很不正常。這里并不是無菌環境，培養艙也不是剛剛開啟。那么就只有一個解釋，凡是進入培養液的微生物，都變成了這些東西的食物。”李若白解釋道。

    這并不是即時通訊，所以沒有人發問，都安靜看著。

    畫面再次放大，已經進入納米級別。那一條條細線般的微生物細節已經非常清楚，就像一個個圓型顆粒連接在一起，偶爾可見某一個會些許擺動一下。

    “這些家伙與其說是生物，倒不如說是一個個超大的分子。它們的遺傳信息收錄在rna中，有些類似于某些病毒，所以暫且給它們命名為線體病毒。我們再仔細看看它的結構。”

    影像中，一個線體病毒被再次放大，占據了整個畫面，然后上面幾個顆粒分別用不同顏色標注。

    “它的前端用于識別信息，中段是儲存能量并保存遺傳信息的部分，后部則負責運動和推進。怎么樣，看起來是不是和我們的生體納米機器人有些相似？只不過這個是天然原始的版本。”

    “最后，我用那個號稱不死之身的手臂組織與這些線體病毒放在一起，結果很有趣。”

    影像中出現了幾個人體組織細胞，附近的線體病毒立刻聚攏過去，一個個鉆入細胞中。片刻之后，那些細胞就開始分裂，分裂幾乎每分鐘都會進行一次，轉眼之間最初的幾個組織細胞已經變成了上百個細胞，只不過用去不到十分鐘的時間。這還是后期線體病毒越來越少，所以分裂過程也相應放緩的緣故。

    “我們再看看放入其它細胞會怎么樣。”

    影像再度變化，幾個人體組織細胞被投入。除了楚君歸之外，其他人完全看不出這次的細胞和上次有什么不同。

    在眾人眼中，細胞長得都一樣，就如盛唐人看英薩，或是英薩人看盛唐一樣。

    周圍的線體病毒就如聞到了血腥味道的鯊魚，迅速聚攏過來，一個個扎在了細胞上，轉眼間就鉆了進去，一個個人體組織細胞開始變得鼓脹，就和剛剛一樣。

    但是結局卻是不同。

    取自少年的細胞變大后就分裂出新的細胞，而這一次的組織細胞是破裂，從里面游出數倍的線體病毒。顯然，這些細胞都變成了線體病毒的食物，整個過程完全逆轉。

    “我想，我們已經找到了所謂不死之身的真面目，就是基于線體病毒的超強肌體修復能力。理論上來說，他只要有一個細胞存在，在足夠多的線體病毒環境中，就可以復生。地獄之子的創始人，是想以這種方式來繞過鄧南華之壁。”

    楚君歸即刻搜索資料庫，找到了鄧南華之壁的說明。

    鄧南華是盛唐早年最負盛名的基因學家，主攻超級生命體的研究。在她手中，誕生過無數足以改變人類命運的著名成果。人們普遍認為，因為她的存在，使盛唐在基因編輯、器官植入以及異種器官融合等領域的進展直接推進了上百年，使盛唐徹底凌駕于共同體和聯邦之上。

    但她一生中最著名的成果，卻是一個假說，或者說是預測，這一假說被稱為鄧南華之壁，聯邦和共同體則稱之為嘆息之墻。

    第149章 超級生命體

    無論鄧南華之壁或是嘆息之墻，指的都是在超級生命培養過程中遇到的一個神秘瓶頸。

    當處于細胞級時，具備超級生命特征的細胞在聚集到一起時，會隨著環境中食物的減少而自動產生分工，有的轉化成運動器官，有的進化出感知能力，有的負責思考和指揮，有的則是進食、消化，供給全身細胞的消耗。

    最小只需要不到十個超級細胞，就可以形成一個具有完整功能的生命體。

    隨著超級細胞數量的不斷增加，所組成的超級生命亦會變得愈發復雜和強大。在大致相等的體量內，這些超級生命始終位于食物鏈的頂端，且遠遠超過第二名。可以說，在它們眼中，一切皆為食物。

    隨著研究的深入，各星域對超級生命的定義也逐漸明晰且趨于一致。簡而言之，超級生命應該具備以下三個特征：一、具備高度智慧；二、自主進化以適應不同環境；三、超強的綜合身體素質。

    其中高度智慧和自主進化是核心，也是人類研究超級生命的本意。實際上，人類是想要研究出一種可以適應各種極端生存環境的生體兵器，用于征服行星表面。

    實驗在最初非常順利，由不斷優化篩選的基因合成的超級細胞在初始階段充分表現出超級生命的特征，根據不同環境能夠進化出不同形態，并且在一次次試錯中變得更加完美。它們能夠忍受從零下100到零上150度的溫度變化，能夠在只有5%氧氣含量的大氣中生存，速度、力量和恢復能力都遠在普通生物之上。

    但是人們很快發現，隨著超級細胞數量聚合的數量不斷提升，就開始有個別細胞出現了隨機突變的跡象。這個概率并不大，最開始以十億計的細胞中，也不過有幾個突變。突變的超級細胞因為周圍都是同類，找不到食物，又無法與整體融合，所以很快就會死去。

    然而隨著聚合的超級細胞越來越多，發生突變的個體數量開始呈指數型上升，它們突變的類型也變得多種多樣。

    最初突變的超級細胞都會默默地餓死，但是隨著突變增多，有些突變的超級細胞就開始反抗，試圖攻擊沒有突變的個體。正常的超級細胞數量完勝，因此一個反擊就會把暴動的細胞滅殺。可是消滅了一批突變細胞，又會出現一批新的突變細胞。就這樣，超級生命體體內一角，就開始了內耗。

    這自然是科學家們不愿意看到的，只是暴亂規模有限，他們也就忍了，繼續增加細胞聚合的數量。

    當聚合生命體達到一個雞蛋大小時，它體內暴亂的點已經數以百計，而且新的突變品種產生了。這種新細胞可以偽裝成正常細胞，從而獲得肌體的營養分配。但它們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突變細胞的本分，在取得營養后，它們就會召喚其它突變細胞，將欺騙來的營養分給它們，再由后者進行戰斗。

    聚合生命體擴大到一個鵝蛋大小時，超級細胞突變的概率已經達到驚人的地步，突變形式也五花八門，各種功能皆有。甚至光是和正常超級細胞同歸于盡的招數就有數百種。到了這個階段，就有研究員感慨，好像在這一方小小天地中看到了一個處處動蕩的國度。到處是硝煙和戰火，誰也不知道接下來哪個細胞還是正常，哪個細胞又發生了突變。

    鄧南華也同樣在這道意外難關前止步。她窮盡畢生心力，始終沒能徹底解決這一問題。在她晚年，總結過往數十年的研究資料，通過大量數據的對比分析，鄧南華認為，超級細胞處理信息的能力有限，因此有效聚合的總量存在一個上限。據此，她提出了那條著名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