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例行的記憶數據清洗，很多事情就逐漸清晰起來。他這時才想起，好象真的從來都沒有看到過鏡子。也就是說，他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樣子。以前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有什么問題，就像從來不曾懷疑世界的真實一樣。

    不知為什么，握在手里的這塊小鏡子，忽然變得異常沉重。

    他舉起鏡子，終于看到了自己。

    鏡中是一張年輕、英俊、帶著倔強堅強，又有些稚氣的臉，看上去大約十六七歲。關鍵是，這張臉和輸入記憶中那個少年的臉一模一樣！

    他忽然有些驚慌，鏡中少年也顯得有些慌亂，就連細微表情都和輸入記憶數據一樣！

    一剎那間，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身份，有些不清楚現在的自己究竟是實驗體的意志，還是輸入記憶中那個少年的意志。

    他和楚君歸，究竟誰是誰？又或者，兩者本就是一體？

    他忽然想起，數據區中還有一份隨著逃生路線下載的任務資料包。當時打不開，現在已經到了目的地，那應該能打開了吧？

    他在資料存儲區調出44號任務，輕輕一觸，果然成功解鎖。

    楚博士的影像出現在視界中。博士還是那樣不茍言笑，還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衣領。看來在錄制這段視頻時，他似乎有些緊張，并且非常在意自己的外表。

    影像中，楚博士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

    “君歸，我知道你會有很多疑問，也知道你想要問什么。只可惜，這些問題我現在都無法給你答案。也許將來有一天，你可以自己去尋找這些答案。現在，我已經給你安排了合法的身份，就在給你的數據里面。你在回歸文明世界后，可以到新鄭王國的月詠星，去那里找你的爺爺。在那之后，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和意愿生活吧，不會有人再給你安排什么，也不會有人給你下指令。”

    “如果……”博士欲言又止，最后搖了搖頭，說：“就這樣吧，我并不重要。”

    影像到此為止。

    這就完了？他沒想到任務竟然就這么簡單。

    就在這時，一個新的數據包出現，并自動開始加載。數據包內是一整套個人身份信息，都是標準數據接口。任何有管轄權的政府機構，都可以進行查詢驗證。

    隨著楚博士的影像消失，又一段程序開始運行，開始清洗他的意識區域。這是深層次的清理，甚至在改寫一些底層算法。

    他沒有抗拒，知道這是博士最后的饋贈。雖然不明白這段程序要干什么，但博士不會害他。

    隨著程序的運行，他思維中偏向程序的機械刻板逐漸被消除，一些以前從來不曾出現過的古怪想法一一浮現。等到清洗程序運行完畢，他就明白，從這一刻起，他會更象一個真正的人那樣思考，而不再是一段人工智能程序。

    他是楚君歸了。

    他想再看一眼博士，不為什么，就是想多看一眼。博士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或許只剩下這段影像了。

    可是再搜索記憶區域時，他卻發現所有和博士、和基地有關的數據全都消失，而且消失得非常徹底，連一絲一毫的線索都沒有留下。

    “這……為什么？”

    他心中隱隱有一個答案，或許，這就是博士讓他切掉屬于實驗體的歷史，從此以一個真正人的身份生活。

    不管嘗試多少次，他都無法恢復被刪除的數據，只得頹然放棄。

    這時一點閃爍的紅光才引起他的注意，那是救生艙殘骸的指示燈，表示所剩能源已經見底，很快就會失去所有能源。

    楚君歸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身在一個陌生的星球，勉強能列入可居星球的行列。但是在生機繁盛的背后，同樣也意味著許多未知的風險。疾病、猛獸、甚至是開化了智慧的土著，隨時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現在第一件事，他得在這活下去。

    第5章 基本生存

    楚君歸又鉆進救生艙，掀開座椅，從下面拉出一個方盒，盒蓋上印著深空能源的標志，以及救生的標記。

    這是深空能源出品的星域求生套裝，勝在可靠、穩定和廉價，是大多數星際航行的飛船上必備的救生品。

    套裝盒是復合材料制成，一看就透著廉價的粗糙感。楚君歸打開套裝盒，把里面的東西都拿出來看了看。套裝盒內有三包壓縮食品，兩瓶水，兩塊聚合物電池，一個掃描儀，以及一臺多功能通用物質打印機。

    楚君歸拿起通用物質打印機，輕輕按下啟動開關，它就自動彈出底座和四根打印臂。

    整個求生套裝的核心就是這臺通用物質打印機，它能夠根據預先儲存的藍圖，以標準化處理過的材料打印出各種設備。這種簡單便攜版本打印機所需要的能源只是一塊聚合電池。實在找不到電池，也可以用其它能源代替。

    可以說，有了物質打印機，就等于擁有了一個微型隨身工廠。

    只是楚君歸看著打印機屏幕上的藍圖列表，無奈地搖了搖頭。上面列出的藍圖數量雖然不少，可惜的是都是些最基本的設備，大部分還是已經嚴重過時的型號。比如說主要防身武器就只是一把手槍，還是火藥動力。在基地時，別說看到，他連聽都沒聽說過哪里還有這么古老的東西。

    不過這臺便攜式打印機既要考慮通用性，又要兼顧成本，甚至成本就是第一考量，所以本身能夠處理的材料相當有限，自然打印不出什么先進的裝備。

    楚君歸瀏覽了一下列表，決定了幾樣要造的裝備，首先得有一把防身武器，其次是必要的生存工具。一把多功能戰斗匕首就能夠滿足大半需求。

    再接下來還是需要一把手槍，以及一面臂盾。近戰槍械格斗術0.1a版本可還在存儲區里記著呢，并且通過了測試，有了肌rou記憶。事發突然，連基地都毀滅了，那些研究員自然顧不上清洗他的記憶。

    按照記憶中星際生存常識的資料，楚君歸覺得自己只要有一槍一盾在手，再配把帶鋸齒的短刀，基本就可以在一般的原始生態行星橫著走了。不是體形特殊龐大，或者數量極多的群居生物，一般猛獸根本不在話下。

    他看看救生艙內部，再翻了翻，又找出一個小盒子，里面裝著幾根圓棒。其中大部分是鐵銅等基本金屬，外加兩根碳棒。

    這些圓棒就是專供通用物質打印機使用的原材料。

    有了基礎材料，卻還是造不了槍。要先造出火藥，才能制造彈藥，最后才是手槍。一把沒子彈的槍還不如一根燒火棍。只是儲存藍圖中那把p1911，看上去方方正正的，充滿復古感覺，也不知道是致敬的哪把上古武器。

    看來要收集些材料了，同時探索一下周圍環境。救生艙已經完全損毀，還不知道要在這見鬼的星球呆多久。

    如果這顆星球上真的沒有智慧生命，也不在已被發現的星球名錄里，那楚君歸就得做好靠自己雙手，從無到有地造出一個星際飛船的準備。

    好在他前身是實驗體，對于時間和生命還沒有形成清晰的概念，并沒有認真去想完成這個任務要花費多少時間。

    楚君歸將救生艙內能用的東西都搬了出來，利用座椅靠背搭了個簡單的工作臺，將打印機擺上放穩，然后插入一塊聚合電池，在制造藍圖上選擇了多功能格斗匕首。

    打印機四根打印臂各就各位，頂端蓋板滑開，露出進料口。

    看到四個并排的進料口，楚君歸忍不住在心里蹦了句臟話。就這么幾個進料口，一次又能處理多少材料？這點材料能夠打印出的設備自然都是小型裝備，甚至連大點的小型裝備都處理不了。這個深空能源，為了節省成本可真是省到家了。

    一把戰斗匕首還用不到四根材料。楚君歸拿了一根鐵棒，再加根碳棒，插入進料口，啟動打印。

    四根打印臂各自射出光束，層層堆積材料，沒用多久，一把戰斗匕首就已成型。

    楚君歸拿起匕首，扳了扳刀刃，試了試強度，然后只能搖頭。用普通金屬，還是以打印成型的方式造出的匕首，品質自然不會好到哪里去。

    “比我的指甲和牙硬就好。”他安慰自己。

    有了匕首，就算是有了把最基本的工具。楚君歸又用三根金屬棒和剩下的碳棒造了一面臂盾。這個臂盾只有基本防御的功能，不過邊緣鋒利，插根木柄，就可以拿來當斧子或鏟子用。

    做完這兩樣裝備，就沒剩多少材料了。他再拿起掃描儀看了看。這是個有些類似于單片戰斗目鏡的設備，一片半框鏡片，實際上有顯示屏的功能。鏡框上的發射孔可以射出掃描波束，能夠分辨大多數常見物質。

    楚君歸戴上掃描儀，大略試了試，就將它扔到一邊。這個掃描儀能夠被放在套裝里，性能自然不必多說。它確實能掃描出大部分常見物質，但問題是常見物質，普通人用眼睛也能看得出來。而楚君歸的視界同樣自帶掃描功能，比這掃描儀可強多了。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將掃描儀撿了回來，帶在身上。

    他可不想被人發現自己和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樣，因此掃描儀還是帶著比較好。雖然用不上它的掃描，不過天氣惡劣時至少還能擋擋風。

    收拾停當，楚君歸先是搜索了救生艙周邊，將一些散落的金屬殘片收集起來。等他造出精煉機，就可以把這些金屬殘片重新精煉成原材料。用來造救生艙的可都是高規模的星際級合金。這種合金所用的材料，并不是哪個星球都有的，就算有，里面有些成份提煉也非常麻煩。

    救生艙在地面上犁出一條上百米的深溝。楚君歸索性沿著這條溝走，慢慢向不遠處的森林探索。

    一邊走，楚君歸一邊掃描沿途看到的巖石和植物。

    在森林外緣，地面上生長的都是些低矮植被和雜草，主體成分是碳，另外含有相當高的硫。這兩種元素都是用途廣泛，是許多材料的基礎。

    至少這顆星球的生態，本質和人類母星很相似，也意味著許多技術是可以通用的。

    地面上的石塊中，有幾塊暗銀偏黃的石頭引起了楚君歸的注意。他俯身拾起，放在眼前細看。

    視野中，一條掃描線自上而下，掃過手中的石塊。石塊的成分很快就被解析，里面含有大量的鐵和硫，還有少許鎳，以及極少量成分不明的元素。

    這是一塊磁黃鐵礦，而且處于地表。或許是因為空氣中極高的硫含量和過低的氧，它才沒有被風化。

    有了磁黃鐵礦，基本金屬和基礎化學原料就有了來源。

    楚君歸又在附近找到幾塊磁黃鐵礦石，都放進背包，然后在腦中的地圖上標記下這個地點。既然地面有礦石，那么地下多半有礦床，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找到銅。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森林邊緣。

    楚君歸拔出匕首，走向一棵大樹。

    這里的樹木高大，筆直，往往高達數十米。樹身很光滑，只有頂端會展開巨大樹葉，葉面向天的一面呈現暗紅色。

    走到大樹旁時，一個小東西突然自樹后竄出，凌空撲向楚君歸！

    剎那之間，楚君歸記憶中的基本格斗術11.07x版加載，他上身后仰，匕首上擊，直接將來襲之物在空中刺穿。

    整個動作如行云流水，無論速度、角度還是時機掌握，都是完美無瑕，已經將基本格斗術發揮到了極致。

    楚君歸匕首上穿著是一頭小獸，有著暗紅墨綠交織的皮毛，在森林中潛行時幾可與環境融為一體。它生命力十分頑強，身體被洞穿，還在拼命掙扎，不斷向楚君歸威脅咆哮。

    楚君歸伸手捏住它的頸骨，一把扭斷。小東西感覺很輕，還不知道rou質有沒有毒。如果沒毒的話，食物的來源也不用那么擔心了。

    將小獸收入背包，楚君歸來到一棵大樹前，輕輕敲了敲樹干，里面傳出空洞的聲音。

    楚君歸繼續敲著，根據回音，樹干內部形態逐漸在腦中成型。

    樹干是中空的，外壁約一掌厚，內里則有一些如同血管般的粗大管脈。

    他拔出匕首，用力插入樹干，然后雙手握柄，用刀背的鋸齒不斷鋸著，終于在樹干上開了一個小口。

    樹干是硬質纖維，質地相當堅硬，應該是不錯的建筑材料，只可惜薄了點。

    楚君歸又切開內部一根脈管，用刀尖挑了點樹液出來。匕首湊近鼻尖時，他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他皺了皺眉，看來樹液中含有很強的酸性，完全不適合直接飲用。看來水的來源還要繼續想辦法。

    他小心在森林邊緣探索著，陸續發現了十幾種不同的灌木，和數種果實。只可惜這些果實大多只有基本營養價值，少得根本不值得入口。

    再搜索一會，忽然之間楚君歸感覺胸口一陣燒灼感，咳嗽起來。

    不適感來自于肺，看來這個星球的有毒氣體呼吸得有點多了。即使他是實驗體，積累下來的有毒物質也還是有些承受不住。

    他放緩呼吸節奏，加快腳步，返回救生艙。

    救生艙內還有些基本的氧氣儲備。雖然不多，但楚君歸實驗體的體質，這些氧氣普通人只能用幾個小時，卻可以讓他支撐數日之久。

    第6章 民以食為天

    楚君歸離救生艙并不遠，很快就趕到救生艙邊。他打開救生艙內的蓋板，拉下緊急呼吸面罩，開始吸氧。大約過了幾分鐘，他就放下呼吸面罩，用力咳嗽，最后吐出一攤透著黃綠色的水。

    清除肺部有害物質，是每個完成基礎生存訓練的人類都能擁有的能力，只是清理的幅度多少而已。

    當然，象楚君歸這樣一口氣把所有含硫有害物質全部清除的，可就不是基礎生存訓練能夠達到的了，就是高級生存訓練也不可能。

    清理完身體，楚君歸想了想，還是找了個呼吸面具，只是把供氧部分取下，戴在臉上。面具雖然不能供氧，但是具備過濾功能，可以過濾掉空氣中大部分有害物質。這樣一來，楚君歸離開救生艙活動的時間就會更長，至少可以延長到半天左右，才需要返回更換濾網。

    只是濾網備貨還有兩片，然后就會斷貨。

    楚君歸再次啟動打印機，將余下的金屬棒和碳棒全部置入，然后在藍圖上選擇了初級精煉機。但屏幕顯示材料不夠，不足以打印出整臺精煉機。

    不過這難不倒楚君歸，掌握了完整基礎生存技能體系的他對精煉機的結構了如指掌。他索性啟動打印機的高級編輯功能，對精煉機的藍圖進行修改，去掉了進料口的漏斗和粉碎裝置，同時也去掉了出料口的成型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