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聽不見當然不會來開門了! 然后她熟門熟路地跑去后門廁所通風口那爬進去,然后從里面給爸爸mama開了門,這一系列cao作看得張老師余教授目瞪口呆。 桃山開了門之后就往戚淵房間跑,房子里是黑的,客廳被拉了警戒線,留有一條狹窄的過道去往戚淵的房間,經過廚房時,張老師注意到桌子上放了牛奶水果和零食,估摸是警方或者政府那邊送來的救助品,但是看得出來食物一點沒動,廚房也沒有做過飯的痕跡。 經過廚房是廁所,過了廁所就是戚淵的房間。 門沒關,里面也一樣沒有開燈,戚淵平躺著睡在紙板床上,無神的眼睛看著半空。 桃山開了燈,張老師看清戚淵整個人時簡直嚇了一跳。 ——太瘦了,瘦脫了形,臉上顴骨突出,面色很蒼白,他沒閉眼,瞳孔黑漆漆的,暗沉得令人看得心驚rou跳。 張老師其實有點無措,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么,自己的女兒小桃山卻已經開始雙手插腰,嘰里咕嚕地批評起少年了。 “不吃飯!哥哥,怎么、怎么能不吃飯!桃山,生氣!” 她抱著保溫湯盒放到一邊的小桌子上,然后揪著少年的衣領,很嚴肅地說:“哥哥!吃、吃東西!” 戚淵只微微動了眼瞼,遞了一個漠然的目光。 “桃山,想、想哭?!?/br> 桃山真是說哭就哭的,她盤腿坐在戚淵旁邊,就真的開始認真地自己哭自己的了。 這個晚上,戚淵沒說一句話,桃山也沒再說一句話。后邊桃山哭得久了,久到張老師都想直接把閨女抱回家哄了,戚淵拿過湯盒,面無表情地吃了起來。 “哥哥真、真棒!”桃山帶著哭腔夸著戚淵,還給戚淵手背上貼了一張小紅花。 離開前,桃山還從戚淵桌子上找到房子的鑰匙放到進了自己的小袋子里。張老師和丈夫帶桃山回家時都是懵的,她突然覺得他們兩個在一邊其實有點多余。 “我要,每天,都、都去看哥哥,”小桃山走在路上愁眉苦臉,朝自己的母親懇求地說,“要監督,哥哥吃、吃飯!mama,好嗎?” 張老師還能怎么辦? “好!你說的都好!” 作者有話要說: 他聽不見,但還是舍不得看她哭。 送飯小桃山上線—— 回憶殺可能還有一章or兩章就結束啦! 第17章 結束 久違的暑假。 桃山基本上每天都會跑去戚淵家里, 每天給他帶吃的,每天給他貼小紅花, 還帶了一個標配小本子, 在上面寫寫畫畫,都是些亂七八糟的生活瑣事。 比如誰又去河里抓了多少魚, 外面的天氣有多熱,電視上又放了什么動畫片,桃山重點講了百變小x, 說那個真的特別特別好看。 戚淵一開始很少會和桃山交流。后來桃山每天對他說的話已經快記滿一個小本子了,戚淵才開始漸漸會笑,笑得很安靜,桃山不太習慣。所幸這種笑容維持時間不久,桃山來滿一個半月后, 戚淵會和她說話了。 “丑, ”戚淵對著她畫的百變小x, 毫不留情面地說,“丑死了。” 桃山聽見他講話那一剎那差點沒蹦起來,她喜滋滋地在本子上寫:對對對, 我畫的丑,但她其實可好看了。 “哦。”戚淵不太感興趣, 換了個話題突然問她, “你什么時候開學?” 提起開學,桃山有點情緒低落,懨懨地寫:還有十天。 她以前很喜歡開學, 但是現在不放心戚淵小哥哥一個人在這,提起上學就有些不愉快。她握著筆停了停,眨巴眼看著瘦削的戚淵,又寫:哥哥一起上學嘛! “再說吧,”戚淵低頭笑了下,“出去玩嗎?哥哥帶你出去玩。” 這也是他出事這么久以來,第一次提出要出門。 桃山興奮地點頭,興高采烈地跟著戚淵出去了。戚淵在亂石堆那給桃山玩了一天的yoyo球,還手把手地教她,帶她完成了幾個小有難度的動作。 第二天戚淵陪著桃山在小賣部那里看了幾集百變小x,然后買了幾盒橡皮泥,兩個人在樹底下捏了半天百變小x的小泥人。戚淵手巧,捏得還像模像樣,于是十分無情地嘲笑了桃山手笨,捏成了一團球。 第三天戚淵帶了桃山捉魚。雖然說是帶著她捉,卻不允許她下河,只允她在河邊脫了鞋子坐著那泡腳玩水。桃山玩得超級開心,哪怕戚淵沒捉到什么,小桃山都在岸上拼命地鼓掌,眉眼笑得彎彎的。 第四天戚淵看桃山畫畫,嘲笑她都要上四年級了,畫畫還跟狗爪一樣難看。桃山不服氣,把筆遞給了戚淵同志,戚淵同志捏著筆捏了半天,畫了一個桃山。桃山頭發長了,扎了兩條辮子,畫上的女孩也扎著辮子,在那燦爛地笑。 ——栩栩如生,畫得極好。 桃山呆了,然后立刻纏著戚淵教她。戚淵戳了戳她的小腦門,哂笑:“這哪里用教?就認真看人,然后隨便畫畫啊。” 于是戚淵又給桃山當了一天的模特,只不過桃山依舊畫得慘不忍睹。 第五天,陪戚淵陪了一個暑假的桃山終于想起來自己還有“暑假作業”這種東西要完成,于是背了一書包的作業去找戚淵,央求他陪自己寫作業。桃山這姑娘寫作業很認真,連練習冊上的拓展題都是要仔仔細細做的。 戚淵陪久了覺得無趣:“我幫你寫一半?” 桃山十分嚴肅地在紙上寫:不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戚淵翻了翻桃山其他幾疊試卷,這些基礎題在他眼里看起來簡單極了:“這題你都會,還做它干什么?” 桃山寫:但是作業就是要拿來做的啊。 ……說得好有道理,竟然無力反駁。 于是在開學前,戚淵就這樣陪桃山寫了五六天作業,期間他還畫了好幾幅桃山做作業的速寫,并在畫紙上工工整整地給桃山留言: 余桃山小朋友,請好好長大。 那天桃山拿著畫離開,心里簡直美出了泡泡。那幾幅畫被桃山拿著向父母炫耀了很久,久到張老師十分無語地答應自己的女兒:“裱裱裱,明天就叫你爸找人給你裱起來,你房間掛一張,客廳掛一張,書房掛一張好嗎?” 桃山眼睛亮晶晶地抱著畫點頭,覺得這個主意真是好極了。 9月1日開學,桃山乖乖地背上書包和mama去學校。行至半路,街道的拐角處,桃山突然拉住了mama的衣角。 張老師停步,低頭不解地問她:“怎么啦?” 桃山不自在地用鞋子蹭著地,糯糯地說:“要、要不要,帶上哥哥一、一起呀?” 張老師聞言失笑:“你哥哥跟你又不在一個學校?!?/br> “但是可,可以走一小段、段嘛。”桃山捏著張老師衣角撒嬌,“他也要、要上學,而且還要人,監督。” 張老師有點猶豫,但是想著時間還算充裕,而且戚淵這學期該是初三了,就這樣放棄學業真的太可惜,于是帶了點勸誡的目的,答應了女兒拐去戚淵家里看看。 張老師后面無數次、無數次慶幸她女兒的天真與善良,也無數次慶幸在這個命運的分叉路口,那個時候她選擇了想要去拉少年一把。 開學的這個早上,戚淵自殺了。 在那個亂石堆上佇立的孤零零的鐵皮屋內,這個小少年選擇這樣倉促而又隨便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張老師打了110,把人緊急送往了醫院。桃山被一地的血嚇傻了,但在救護車要離開的時候,她還是勇敢地跟了上去。張老師沒有阻止,她只是突然覺得,也許戚淵這個孩子很早就有輕生念頭,但是心里總是想著要陪桃山這個小meimei過完最后一個完整的暑假,他便生生陪她熬多了六十多天。 張老師陪桃山在急救室門口等,桃山到底還小,被嚇怕了,躲在mama懷里哭,真是哭得張老師覺得心碎,為女兒,更為那個生命危在旦夕的少年。 桃山攥緊了mama的衣角,打著哭嗝問:“哥哥,怎、怎么了?” “他受傷了,”張老師試圖和女兒解釋,“他心里特別疼,疼得受不了,所以傷害了自己。” “那得,得多疼???”桃山抬手抹抹眼淚,“那哥哥,哥哥會、會有事嗎?” “這個mama也不知道?!?/br> 母女簡單交談的時候,余教授和戚淵班主任都趕了過來。戚淵班主任抹了抹滿頭的大汗,焦急地問:“怎么樣了?” “還在里面。”張老師簡單地回答著。 一時之間都無話,好半晌,戚淵班主任才靠著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怎么會想不開啊——”他頓了頓,又覺得這話說得實在無禮,一個四十歲的大男人也哽咽了,“這孩子是真的苦。” 怎么能不苦呢?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啊。 ****** 手術結束后醫生出來,萬幸沒有大事,戚淵已經可以送回病房。但此后幾天,戚淵都不曾醒過來。 余教授先墊付了醫藥費,桃山巴巴地在戚淵床前守著他。有關部門已經聯系上戚淵的叔叔,在戚淵昏睡的這個期間,戚淵的叔叔也從京市坐飛機趕了過來。 他的叔叔很高大挺拔,穿著考究的西裝,梳著背頭,打扮嚴謹一絲不茍,看起來有點嚴肅,進了病房一直皺著眉頭,問醫生戚淵為什么還不醒。 “心理因素,”醫生也無奈,“身體其實沒什么問題?!?/br> 然后這位小叔叔就開始給戚淵聯系心理醫生。他人看著嚴肅,但這幾天一直替戚淵跑上跑下的,看起來又不像個壞叔叔。 桃山心里擔心又多疑地想,她實在是害怕戚淵會遇到第二個壞家長。 第五天,戚淵醒了,那天剛好是周日,桃山和他的小叔叔當時正在陪床,見人醒了桃山不知道多高興,低低地歡呼一聲,興高采烈地跑出去找護士。 回來的時候,就聽見小叔叔對戚淵說:“我叫戚中晟,你爸的兄弟。你可以叫我叔,雖然我和你爸十幾年前就斷了關系和來往。不過這個不重要,從今天開始,我便是你的監護人。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桃山和他待了幾天,敏感地感受到他說話的聲音好像要比平時的多了一點干巴巴的味道。一字一句看似古板又嚴肅,其實這位小叔叔說話也有點緊張。 戚淵沒說話,小叔叔又說:“桃山那小朋友去叫醫生了。你好好休息,養好身體。我給你請了一個心理醫生,身體恢復后你好好和他聊聊。” 戚淵沒動,桃山進門后,歪著頭朝小叔叔乖巧地說:“叔叔,哥哥,聽、聽不見哦?!?/br> 小叔叔嚴肅的表情出現一瞬間尷尬神色。 “哦,抱歉,我忘了,”小叔叔沉默了會說,“沒關系,耳朵的事情我也給他聯系了很好的醫生,不過醫生在京市,我需要帶他回去?!?/br> 醫生簡單地給戚淵做了檢查,沒什么問題,少年畢竟年輕,身體恢復的也快。 桃山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拿出一本粉紅色的小本本,慢吞吞地在上面寫了一句話,然后遞給面孔蒼白的少年看。 少年沒動,桃山彎著眉眼笑著,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像以前他摸她那樣,但她更溫柔,也充滿了稚嫩的安撫味道。 桃山年紀小,對著少年,卻天生有種滿腔的、無處安放的寵溺姿態,像微冷的春光里開滿整個枝頭的桃花,燦爛熱烈,卻又在冷風里頭開得嬌羞又顫巍巍。 少年濃密的黑色睫毛蓋過眼底所有的情緒,他靜靜垂眸往下看了一眼。 本子上只寫了一句話: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進來的地方。 注:萊昂納德?科恩《頌歌》:不夠完美又何妨,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進來的地方。 他每天都沒有辦法入睡。 一閉眼,就是光怪陸離的夢境,每個夢里都有一個慘死的女人在朝他叫喊。他不敢睡,一閉上眼心臟就會疼,疼得他冒汗,疼得他打滾,疼得他想哀嚎。他于是開始從早到晚地睜著眼睛,像熬鷹一樣。 他也不想吃飯,他開始覺得吃飯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捧碗很累,拿筷子很累,咀嚼也很累。食物都沒有味道,但是他怕桃山哭,于是逼著自己一碗一碗地下肚,食物也開始變成了讓他覺得恐懼的東西。 他也害怕看鏡子,他似乎總是能在鏡子里看見另外一個人,那個人在朝他咧嘴笑,露出一口鋒利的尖牙,像是隨時會撲上來咬斷他的脖子、撕碎他的血rou。他驚恐地砸碎了鏡子,從那天之后他開始朝桃山笑,他想不明白人為什么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