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小耳背你好能耐啊!”混混頭是個紅毛,毫不留情地恥笑,“讓沒斷奶的小女娃給你撐場子啊?接下來是不是還要像個反骨仔那樣打小報告告訴老師啊?” “打小報告?這孫子能有這膽量?呸!” “哎呦老子能笑一天,小耳背竟然還有個沒斷奶的女娃子出頭呢!兄弟你有嗎?” “沒有沒有,哪里有,我們上哪找這種骨氣?你太他媽有骨氣了小耳背!” 桃山擠在戚淵面前,雙手緊緊捏著書包背帶。剛才喊的那句不算很結巴,但現在站定后,桃山因為憤怒、因為緊張,下一句講得卻是比往常更結巴了。 “不、不許、不許這樣、說,說我哥哥!”桃山大聲說,“我哥哥是、是頂頂厲、厲害的!街上、上大家都、都聽他、他的話!” 混混們聞言笑得更大聲了,那笑聲尖銳充滿惡意,明明白白的諷笑。 桃山氣得整張臉通紅。 四五月的天已經慢慢變熱,她穿著幼兒園的校服,藍色褲裙,白色上衣,衣領邊繡了一朵小桃花,留著齊耳的短發,頭頂抓了一小撮綁了一個粉色的蝴蝶結。 她這么乖巧又活潑,像一朵初生雛菊向陽招展,活得恣意又開朗。戚淵從未有這么一刻清楚地意識到,他們兩個多么不一樣。 “你回家,”戚淵擦了擦臉上蹭到石子蹭出的血痕,他靠坐在地上,一手搭在膝蓋,抬手戳了一下桃山的肩膀,“跟你沒關系,滾回家去。” 桃山人小,但脾氣擰上來也是格外固執。 “不許、不許笑我哥哥!”桃山沒理會戚淵,只是瞪著那些混混說,“你們不、不走,我就,我就打你們了!” 紅毛推攘了一下其他人,掛著壞笑問兄弟:“聽見娃娃說什么沒?還不走?不走就打我們了!” “哎呦哎呦好怕怕哦,”他兄弟回嘴道,“打人可痛痛了。” “那怎么辦?小耳背有人護著呢!”紅毛看了一眼不遠處,很多家長在幼兒園接小朋友。紅毛想著反正也是打夠了,別鬧得太過,于是便勾著兄弟們的肩膀,嘲笑道,“那行吧,看在小娃娃面子上,這次放過你了小耳背。” 他們走之前,還繞過桃山踢了戚淵一腳,并啐了一口唾沫,之后揚長而去。 桃山總覺他很厲害,被她撞見自己被人欺負的場景,戚淵覺得丟臉。 他面無表情地坐在墻根那,看著桃山蹲下身子來,把深藍色的小書包扒拉到地上打開拉鏈,掏出一個小袋子。 “我給你、給你帶了、藥。” 混混們走后,桃山很高興。她興高采烈地把紅藥水和止血貼、繃帶之類的東西捧到他面前,獻寶一樣地說:“給、給你!上了、上了藥,痛痛就、就好啦!” 戚淵沉著眉眼,卻是手一揮,啪的一聲,把她手里的藥打翻了。 桃山那張乖巧的圓臉蛋出現了怔愣迷茫的表情。 “滾,”戚淵說,“老子要個屁藥。” 桃山認識戚淵這么久,從未見過他這樣冷戾的模樣,他也從未這樣兇過自己。桃山哇的一聲就哭了。 “嗚嗚嗚你、你欺負我!” “老子哪里欺負你了?” 戚淵抿抿嘴,心里別扭,可再多的不耐煩和生氣,看見桃山哭,全都沒了。 她哭起來真的太讓容易讓人心軟,水汪汪的大眼睛含著淚,眼型圓圓的眼角微翹,最天真的鹿都沒她這般惹人憐愛。 “老子沒,不是,我沒欺負你,不上藥就欺負你啦?疼還是我疼的,又不關你的事,你也少管我的事。” “桃山也疼。”桃山可憐兮兮的,她朝戚淵伸出自己貼了一張止血貼的手指,巴巴地望著戚淵,軟軟地說,“疼才知道、知道可以用,用什么藥。” 她委屈地控訴,“你不夸、不夸我聰明,還兇、兇我。” 戚淵這會兒是真的愣了,她胖乎乎的小中指圈了一張白色的止血貼,在粉嫩的肌膚上顯得特別刺眼。戚淵半晌才別扭地問,“疼不疼?” “你先涂、涂藥,”桃山扁嘴和戚淵講道理,“然后要和我說、說謝謝,最后還要,說對不起。” “結巴都阻止不了你叭叭叭嗎?”戚淵彎腰把藥撿起來,沉著臉,口氣還是硬邦邦的,“怎么傷的?” 桃山眨眼睛,“不疼。” “我問,怎么傷的?” 桃山乖乖地低頭認錯:“水果刀、劃的。” 戚淵氣笑了:“你這小孩兒玩什么水果刀?真是該!” “因為,橘子甜呀,” 她的眼淚還沒擦干,就這樣傻乎乎地瞧著他看,“想分、分哥哥一半。” 戚淵:…… 這小破孩兒!好煩啊! 戚淵盯著她手指上的止血貼,許久才挫敗地說:“我真是招惹你干嘛,一個還在讀幼兒園的小孩兒,欺負也沒真欺負到哪,哭了還得自己哄。” 他從口袋里掏出那張小紅花,撕了一張,一點也不溫柔地啪嘰一下貼在桃山腦門上,“以后別哭了,哭了揍你。” 桃山眼睛一亮:小紅花! “哥、哥哥獎勵我什么?”桃山摸了摸自己額間的小紅花,特別高興,不停地追問戚淵是獎勵她什么方面做的好,并給出自己的猜測,“是獎、獎勵桃山勇敢,還、還是獎勵桃山給,給哥哥帶藥?哦獎勵桃山分、分橘子??” 她少說這么長的話,這次是真的高興極了。 什么呀,貼小紅花就真的這么高興嗎?是糖不好吃還是平時他故事講得不好?? 半大的少年站起身來,手里提著雪娃娃給他的藥,彎腰看她,不甚好氣地回答:“獎勵你可愛行不行?” …… 這小破孩兒!真的好煩啊! 第11章 上學 雪娃娃放了暑假,不常去小賣部了,戚淵開始很少見到她。但桃山偶爾會從家里出來跑到亂石堆找他玩,還會給他帶藥。雪娃娃不知道戚淵的傷口從哪里來,但每次他被打得十分狼狽的時候,桃山總會哭得喘不過氣,氣呼呼地要找打他的人算賬。 戚淵實在被她哭怕了,用糖也哄過、小紅花也貼過,可只要他受傷,戚淵就很少有哄得住她的時候,所以他只要受了傷,就自覺不往桃山眼前湊。但桃山這姑娘多嬌氣啊,找了戚淵幾次沒找著人,更委屈,一瞅見戚淵也哭。 ……誰說她愛笑不哭的,老子為了哄她不哭撿瓶子的錢全去買小紅花了!老子他媽容易嗎!太他媽不容易了!老子一開始招惹她干嘛!活該! 后悔,現在就是很后悔。 快十二歲的戚淵真是被小桃山哭得頭都大了,又不能躲著她走,就只能盡可能地減少自己受傷的次數。自從認識她之后,戚淵真的是架都少打好幾場,神奇地把自己掰成了個盡量動口不動手的文明人。 日子就這樣慢悠悠地晃到八月底,桃山準備上小學一年級,她抱著新書包蹦蹦跳跳地去找戚淵。 戚淵當時在亂石堆上架了個火烤著幾根野草,百無聊賴地撐著下巴,看見桃山來,他流里流氣地吹了個口哨:“喲,新書包啊?” “嗯嗯!” 桃山興奮地點頭,把書包遞給戚淵看,粉色的,上面還畫了個紅色的大金魚。 戚淵沒接,依舊翻著自己手上的野草串,“別了,我手臟。” 桃山的注意力這才挪到戚淵手上。他常年帶傷,又總在外邊瞎玩,一雙手青青紫紫還黑,看起來確實不干凈。桃山從包里拿出紙巾和水壺,倒了點水濕了濕,然后把戚淵的手抓過來按在膝蓋上。 “你干嘛?”戚淵不自在,想把手抽回來。 “別、別動!”桃山糯糯地叫著,然后抬眼認真地看著戚淵,很嚴肅地說,“要干、干凈!” 戚淵抿嘴,雪娃娃和他混熟后,偶爾還會像現在這樣明目張膽地管著他。 戚淵臉上不高興,但心底里其實有點收不住的歡喜。 至少還有人愿意管著他死活,對吧。 桃山特別細心輕柔地幫他把手一點一點擦干凈。少年的手其實很白,骨骼也單薄,但因著總有退不下去的腫脹和青紫,擦干凈了之后反而顯得更恐怖了。 戚淵把手抽回來,又去翻已經被烤焦了的野草,混不在意地說:“行了,干凈了,別擦了。” “藥有,好好,涂、涂嗎?”桃山癟著嘴看戚淵的手,不大高興的樣子。 戚淵敷衍地回答:“涂了涂了,好的沒那么快。” 桃山歪頭接著問:“還痛嗎?要,要呼呼嗎?” “痛個屁,好著呢,”戚淵斜眼,“我說,你才幼兒園吧?老一副哄小孩兒的口氣,娃娃你怎么回事啊?” “我不叫、不叫娃娃,我叫桃山。”桃山認真地反駁,“我還準備上一,一年級了。” 戚淵聞言就笑:“行,上一年級真了不起,那老子還準備六年級了!” “哇哦!” 六年級對于桃山而言還是很遙遠的事情,她覺得能上到六年級真的好厲害啊!肯定懂很多很多東西吧!肯定還會念英文!桃山于是很崇拜地看著戚淵,“那哥,哥哥肯定懂,好、好多東西!” “還行吧,”戚淵就是很享受桃山這種目光,“比你懂的多一點。” “上,上學好玩嗎?有學,學英文嗎?” 英文是什么?他都沒怎么上過學,其實也不知道好不好玩,“也還行吧,就那樣。” “那上、上學,是不是,很累?” “也還行吧,就那樣。怎么,你害怕啊?” 桃山很誠實地點頭:“嗯。怕。” 戚淵不太理解:“這有什么好怕的?你就帶幾本書過去放在桌子上,想聽就聽,不想聽就不聽唄。” “小表姐說,說很累。”桃山眼巴巴地看著戚淵,“開學,哥哥會去嗎?” “干嘛?上學都要我陪你啊?” 桃山眼睛一亮:“好、好呀!” “好個屁,”戚淵把手里徹底烤焦了的野草扔了,拍拍手,給桃山來了個腦瓜崩,“學你自己上去,拉上老子干嘛?不去。” 頓了頓,他又說:“開學那天坐窗邊,知道不?” 桃山乖乖地問:“為什么呀?” “不為什么,”戚淵抓了一手沙把火蓋滅了,他拍拍手里的灰,“空氣好,行嗎?” **** 桃山正式開學那天來的特別早,mama把她放在教室里認真地囑咐了幾句之后,便去四樓帶班早讀了。桃山自己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開了一半的窗,窗邊有一棵樹,桃山覺得像小賣部門口那棵,想著想著就有點高興。 再晚一些,學生越來越多,老師在講臺上和家長們聊著天,學生們在下邊鬧。桃山長得可愛,有很多人找桃山說話,小孩子問的問題都很直白簡單。 有個扎著辮子的小女孩問她:“我叫方芳,你叫什么呀?” “余桃山。”桃山盡量精簡著字說話,有一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