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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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駕其實不想議和,他更想把赤術這個乘人之危的給揍趴下。直到赤司自懷中拿出來一本厚厚的名帖,恭恭敬敬地捧至眉間: “王爺,這是我們可汗向大人您提交的漢俘清單,包含原河西藩鎮高官家眷一萬,藩鎮軍將士三萬,及其家屬五萬人。” 心中咯噔一聲響,馮駕定定地看向對面的赤司,他面無表情地沖身側的副將抬抬手指: “給本王拿過來。” 副將自赤司手上接過那名帖,細細展開了,給馮駕擺在面前。 開篇一個斗大的名字印入眼簾,馮駕便快要繃不住,幾欲崩潰。 他死死盯著那個名字。 凝重端莊的唐楷工整嚴謹地描述出了那個人的身份:內庭女使。 這是一個比較受人尊重的女官職位,主要從事對可汗后宮的協調工作,并不干重體力活,也不直接伺候某一個貴人,反倒還會有人來伺候她。 這說明了契丹人對她的看重,并沒有給她太多難堪。 馮駕的心像卷進來一股颶風,內里狂風大作,飛沙走石的。他腦子里一團漿糊,除了眼前的那個名字,他什么也不能想,也不會想。 大廳內一陣死寂。 “你們的條件。”終于,馮駕開口了,他沒有抬頭,名冊也沒有被翻動過,馮駕依舊死死盯著面前的這一頁紙,面無表情。 赤司看向馮駕,眼底有一線光芒閃過,又迅速掩去。他恭恭敬敬地沖馮駕行了一個禮: “回王爺的話,可汗不需要太多,只想跟節帥商量,咱以涼水河為界,涼水河以北歸我契丹,涼水河以南原封不動還給王爺您……” 話音未落,一旁的魏從景憋不住了,他臉色一變,就想開口說話,突然想起馮駕還在這里,便將溜至口邊的話又生生吞了回去。 河西藩鎮共七州十屯,涼水河貫穿東西將藩鎮一分為二,涼州城便在涼水河的南端,涼水河以北尚有三個大州,從來都是河西藩鎮的組成部分。 如今赤術拿薛可蕊的名字,就想讓馮駕讓出這三大州的地盤,手中握著如此有底氣的把柄,怨不得赤術會舍不得與馮駕血拼。 赤司說完話后便恭謹地垂手站著,小卒給他送來了椅子他也不坐,一副伏低做小的謙恭樣,說出來的話卻狂妄又囂張。 馮駕終于舍得將自己的眼睛自那名帖上拿開,他抬起頭來望向對面的赤司: “你們可汗很精明,他或許猜到本王想要什么,駕不否認你家可汗的睿智,可是你們知道嗎?這做生意也得講究一個分寸,如若你們不講章法,信口開河,不給對方留余地,那么對方便會來個破釜沉舟,你們可汗自己也會竹籃打水一場空的。” 馮駕長長吐出一口氣,他直起身來,再不管讓他神魂離舍的那本名帖,只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昂首挺胸地站著。他沖赤司冷笑: “回去告訴你家可汗,洗干凈脖子等著我馮駕的大刀吧!” 說完這句話,馮駕轉身便要往外走。他的心里空蕩蕩的,就像對著自己想得卻得不到的珍寶,nongnong的失落感包裹住了馮駕,四肢百骸都脫了力。 他說出來的話,其實是他最拒絕說的。當馮駕看見那個名字時,他就知道,無論契丹人向他提出什么要求,他都會一口答應下來。 口里雖然很想應,可心里卻很清楚。他知道,赤術的這個要求他不能答應。涼水河以北是廣袤的黑土地,那里的土地最肥美,種出來的糧最優質,那里住著逾十萬的漢人百姓,他們世代在河西耕種,繁衍生息。 涼水河以北,是整個河西的大糧倉,也是河西能維持安定的最堅固保障。丟了這三個大州,河西便不能再成為河西了,或許會成為一個真正的荒漠…… 他想,他可以親自上陣做先鋒軍,趁夜潛入涼州王庭,一個殿一個殿地尋找他的蕊兒。他沒有資格放棄涼水河以北的土地,但是他可以用自己的血汗向他的蕊兒請罪。 馮駕走得氣勢昂揚,心底卻一片狼藉,知道她還活著,喜悅不及泛起,他便被濃烈的擔憂裹挾得神魂顛倒。 他不知道她過得怎么樣,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契丹人可有打罵她,驅使她干她無力去做的活? 他舍不得走,卻不得不走。 就在馮駕繃著最后一口氣,讓自己能走出雷霆萬鈞的步伐時,剛至門口的他聽見自身后傳來赤司熱情的挽留聲: “王爺且留步!” 馮駕心頭一緊,僵直地立定。 赤司一臉訕笑地追了過來,他仰起頭,不住地對著馮駕拱手作揖: “王爺請息怒,王爺請息怒。您知道,咱們契丹人生活苦,窮怕了,好容易吃上了一次米飯便饞渴得很。在下那皇弟向來眼界窄,就想著要讓契丹百姓們都能吃上一頓好的。 在下就曾多次同他講,人南蜀王的地就不是你能打主意的地方。要吃糧,便好好給咱南蜀王進貢交束脩,向王爺您學種地治國的本事,可不興這樣打啊殺的。王爺且回來,咱再好好議議?” 馮駕費力地轉過自己僵直的脖頸,看見赤司那張熱情洋溢的臉。 心中蒸騰起的竟然是大難不死的感覺,馮駕用盡全力控制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他點點頭: “好,再給你一次機會。” 第一六九章 重歸 馮駕最終與赤司達成了協議, 雙方從此止戈, 并以從前河西藩鎮的地界分割線劃分彼此的區域。馮駕歸還從前自迪烈時期奪得的燕支山一帶,既不多占, 赤術也不能少拿。 在第一次擊潰迪烈大軍后,馮駕曾一度打過了契丹人的燕支山。這是契丹人的傳統草場,水草最為肥美, 赤術此番重奪河西也是因為想為這燕支山地區重建一個穩定的政治環境。 除了徹底解決燕支山地區的歸屬問題, 赤術移交所有漢俘與馮駕,作為回饋,馮駕開放北線鐵門關與契丹經商。 議和完畢的赤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的兄弟赤術的確是他們契丹最優秀的可汗: 赤術的底線便是守住這燕支山,赤術奪了涼州,俘虜了馮駕的未婚妻,最后卻換得了燕支山的回歸。 燕支山緊靠河西北線, 長久以來深受漢人帝國威脅。經赤術此一番運作, 獲得馮駕畫押議和書的契丹,從今往后便有了馮駕這一變向的守門神。有馮駕堵在南, 赤術再也不用擔心朔方的王良輝會仗勢欺人了! 而馮駕自己呢, 竟也不覺得虧。畢竟最開始契丹人要的可是整個涼水河以北, 如今一切不過重回原點。 至于把燕支山歸還契丹,雖然他覺得就算打, 他也不一定就會吃敗仗。但是為了那數萬漢俘, 能兵不血刃, 和平解決雙方戰事自然最好。燕支山是契丹人的傳統牧場, 赤術肯放人,他把他們的牧場歸還赤術也不是不可以。 赤術善用話術,在他安排下,赤司甩出那本名帖后,第一輪要以涼水河為界劃分雙方地盤的“強取豪奪”,成功讓馮駕體驗了一把大起大落的精神刺激,狠狠打壓了馮駕的心理期待。 馮駕被“盤剝”得太狠,自然不干。赤術也知道,馮駕不是元帝,怕是做不出那種舍地求安穩的事。雖然赤術從未想過馮駕會真的把涼水河以北的地區都給他契丹,他的獅子大開口也只是想詐馮駕一詐,萬一這馮駕真應下了,也算是他們契丹運該發達。 總之,這一切不過是在刺激馮駕,畢竟他打仗厲害,在他眼里,赤術就是給他填牙縫的餐前小食而已。 赤術要赤司第一時間甩出那本殺傷力驚人的名帖,再用此種話術對馮駕既誘又壓,將馮駕拉下心理優勢的神壇,才能大大增強談判成功的可能性。 不管怎么說,這次議和是成功的,議和雙方都很滿意。馮駕迫不及待地想要進駐涼州,他與赤司約好了,明日一早,雙方互掛白旗,契丹軍隊三日內撤離河西各大關隘。馮駕要赤司保證: 一個月之內,所有沒有他馮駕頒發的手實的契丹人,統統離開河西地區。如有滯留者,殺無赦。 …… 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清晨,薛可蕊依舊很晚才醒。天氣已經漸熱,她也換上了輕薄透氣的絹紗裙。只是今日卻甚是不同,翠煙給她拿來了一件漢人姑娘的襦裙: 藕合色的襦衫,窄袖右衽。搭配煙紫色的紗裙,腰間施褶裥,裙腰系絹帶。 薛可蕊暗自吃驚,她一愣,隨即抬頭望向翠煙,目含詢問。 翠煙知曉薛可蕊的疑問,便笑嘻嘻地開口:“夫人別意外,這是可汗讓奴婢給您穿的。可汗要奴婢轉告夫人,他走了,再不回來了,讓奴婢就跟在您的身邊,伺候您,照顧您……” 薛可蕊驚呆了,她定定地望向翠煙,發現翠煙身上穿的也是一身漢人的對襟襖裙。 心頭有詭異的情緒翻涌,壓下了對赤術潰敗的喜悅之情,薛可蕊突然有些害怕—— 她知道,馮駕回來了。 …… 薛可蕊要翠煙收拾行李,她要離開這靈均宮。 翠煙很驚訝,她不明白薛可蕊為何要走,他們漢人的戰神馮駕回來了,可不就是她薛可蕊幸福生活的重新開始? 可是薛可蕊依舊不說話,她低著頭,默默地收拾著手邊成堆的絹花、絡子,與布偶。 翠煙無奈,她知道再問薛可蕊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于是便也不再逼問她,只自顧自不停歇地把薛可蕊的衣裳,箱籠統統尋出來擺了一屋子。如今馮駕回歸,想必大家也該改穿漢服了。可是薛可蕊在赤術身邊呆了這么久,甚少漢人的衣裳,這些胡服也都得帶走,先慢慢應付著,往后再慢慢添置漢服。 “夫人,這個還要么?” 薛可蕊抬頭,看見翠煙自箱籠里翻出來一支撥浪鼓并兩只響鈴—— 那是在偶遇馮予的面館門口,赤術給他“兒子”買的玩具。 “要燒給小小姐么?” 翠煙撓撓頭,問得一本正經,她有些猶豫,這響鈴是鐵做的,怕是不好燒化…… 薛可蕊死死盯著那只撥浪鼓和響鈴一臉詭異的表情,讓翠煙猜不到她心中所想。 終于,薛可蕊直起身來,她走到翠煙身邊,抬手拿過這撥浪鼓與響鈴,將這幾只玩具塞進了床頭雕花的小柜里。 翠煙明白,薛可蕊這是要把它們扔了…… 那撥浪鼓是木頭加羊皮做的,上邊描著彩漆,還畫著一個胖娃娃抱條魚,好看極了。翠煙覺得有些可惜,響鈴燒不化扔了可以理解,可是那撥浪鼓如果燒給小小姐,小小姐一定會非常喜歡的! 可是薛可蕊不想要,不要便不要吧! 主仆二人默不作聲地收拾著包袱箱籠,很快便收拾出來兩大箱加一大包袱的東西。 翠煙望望那塊頭比她還要大的包袱箱籠,有些犯難了。 “夫人,咱們東西多,怕是背不走,奴婢還是去尋個馬車來坐吧?” 薛可蕊望望一人高的行李,再看看翠煙與自己那細柳條兒似的胳膊腿兒,也不由自主地點頭。 是啊,非得要個馬車不可的。 翠煙見薛可蕊認可,便高高興興地將她攙去窗邊坐好: “夫人且等等翠煙,宮人們都走了,奴婢這就去馬房看看,應該還有被遺留下來的馬兒,奴婢去套了,趕來這靈均殿,咱們再駕馬車出宮。” 薛可蕊笑瞇瞇地頷首,示意翠煙快去馬房。翠煙會意,沖薛可蕊一福,便匆匆出了殿門。 翠煙跑得快,薛可蕊望著她的背影,心頭有解脫的釋然: 翠煙是個漢人姑娘,生得憨厚模樣卻甚是伶俐。從前跟著鐵門關一家藥鋪東家學做藥童,契丹人攻下鐵門關后,翠煙被作為女奴輾轉送給了赤術。也正因為翠煙學過藥理,陰差陽錯竟救了薛可蕊一命。 薛可蕊在心底默念翠煙的名字,翠煙對她的忠誠讓她想起了她再也找不見的懷香。 “翠煙……” 望著翠煙遠去的身影,薛可蕊張開了嘴,在口中品讀著翠煙的名字。 “禪室吐香燼,輕紗籠翠煙。” 薛可蕊抿著嘴兒點點頭,她喜歡這個名字。 久不發聲的她,那原本婉轉輕脆的聲音里帶上了一層喑啞。驢兒倒灼傷了她的喉嚨,過去那不堪的經歷磨礪了她的內心。 她已看慣浮華,只想尋一處心安。 薛可蕊攏了攏耳邊散落的鬢發,嘴角噙著笑,露出那對兒若隱若現的小梨渦,眼中全是飽含喜悅的期望: 她就要與翠煙一道行走天涯了,她們要去一個誰也不認識她的地方,主仆二人相依為命,安安靜靜地生活。 她已沒了再須牽掛的人和事,是時候只為薛可蕊自己而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