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至在江水中迷迷糊糊，隨波逐流，就像置身于夢里，耳邊聽到無數(shù)聲音在輕聲呼喚著自己，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有父母的輕聲的召喚，也有素英柔情的歌聲……，漸漸地徐至失去了知覺，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僧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遠(yuǎn)處不斷傳來鐘磬和木魚的敲擊聲，一雙大眼睛的秀麗姑娘正端著湯藥，焦急地注視著自己。這姑娘正是自己在北固山江邊所見到的那個采菱藕的光腳少女。那少女看到自己醒過來了，欣喜地叫道：

    “爺爺和方丈快來，謝天謝地，他昏迷了一天，總算醒過來了。”

    一個白發(fā)斑斑的老爺爺和金山寺至善方丈，聞聲而來。至善方丈慈眉善目，手持佛珠，念了句：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然后說道：“小施主，這次多虧了高大爺和小慧，你才撿回一條命來。”

    高小慧扶了爺爺，讓他在床邊坐下，然后柔聲問道：“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把你打成這樣？”

    徐至頓時只覺得心急氣悶的，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只是默默地流淚，好久了才答道：“謝謝方丈，高爺爺，還有高姑娘的救命大恩！”，說完就要起床向眾人躬身行禮，可是渾身酸疼，竟然用不上半點氣力。

    高爺爺連忙用手?jǐn)r住，安慰道：“你安心在金山寺養(yǎng)傷，你們年青人身強力壯的，一百天后便能痊愈。”

    高小慧突然撅著嘴問道：“對了，我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來自哪里？為什么被人打成這樣呢？”

    徐至見小慧著急的模樣，只好將自己的身世和遭遇，向眾人訴說了一遍，大家都陪著流了淚，感慨世道的昏暗，朝廷的腐敗，官差的橫行。

    眾人正在說話，忽見一個帶發(fā)修行的小和尚神色緊張地闖了進來，稟告說：“方丈，大事不好了，現(xiàn)在吳刺史在潤州城到處貼了告示，說徐……殺了人，要全城懸賞通緝他！” ，說完看了看方丈，又瞧了瞧躺著的徐至，繼續(xù)說道 ：“如果有知情不報者，與徐犯同罪。”

    方丈沉思了片刻，安慰道：“徐施主，你先安心養(yǎng)傷，其他的事情不必多慮，想來我們金山寺是朝廷赦造的大寺，自本朝太宗皇帝以來，兩百年間出了一個去西天取經(jīng)的三藏法師，這些年來一直被視為南方禪教的正宗，沒有朝廷的旨意，地方上應(yīng)該不會sao擾本寺的清凈。”

    高爺爺和小慧聽了方丈的話，都舒了一口氣：“阿彌陀佛，希望他能躲過這一劫。”

    為了安全起見，方丈和兩人商議了，決定將徐至安置在金山寺最隱蔽的白蛇洞內(nèi)靜養(yǎng)身體，金山寺由于《白蛇傳》的故事名聞天下，其實在唐代就有這樣的傳說。傳說白娘子為了和杭州的許仙相會，居住的白蛇洞從長江邊上的鎮(zhèn)江金山寺一直延綿到錢塘江邊的杭州西湖，因此白蛇洞應(yīng)該是金山寺中最深，最隱蔽的所在，另外洞前有一條一丈八尺的白蛇常年盤踞著，也讓人不敢輕易靠近，山后卻有暗道相通。

    方丈為了讓更少的僧人知道此事，引來禍端，只安排了身邊的那個帶發(fā)修行的弟子，叫慧風(fēng)的，負(fù)責(zé)徐至的飲食起居，而小慧則負(fù)責(zé)治病藥材的購買，為了不引人注意，高爺爺和小慧常常以金山寺廚房要采辦谷物蔬菜的名義，將藥材偷偷帶入寺中。

    轉(zhuǎn)眼間，三個月有余，常言道：“傷筋動骨一百天”，眼看著徐至的外傷痊愈的差不多了，但是他卻仍然不能獨立行走，只覺得渾身四肢酸軟，提不上氣力，就連吃飯拿筷子，也十分吃力。慧風(fēng)和徐至年齡相仿，幾天相處竟然親密地?zé)o話不說，就像親兄弟一樣。慧風(fēng)見徐至的內(nèi)傷總是不能恢復(fù)，看了十分揪心，又怕多言，寒了徐至的心，只是一味勸慰說：“再過些時日，就能痊愈，徐大哥不用過分擔(dān)心。”

    高小慧只要有空，就會過來看望徐至，也時常帶些江鮮和野味過來給徐、慧兩人打打牙祭。有一次小慧看到徐至在床上輾轉(zhuǎn)難安，動情地安慰道：“徐大哥義薄云天，為民除害，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會好轉(zhuǎn)起來的，就是有個萬一，小妹也會照顧大哥一輩子的。”，說著說著不由地低下頭去，徐至有幾次看了小慧偷偷轉(zhuǎn)頭落淚，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怕是一輩子不能好了，不由的怨聲嘆氣，茶飯不思，越發(fā)消瘦了。

    金山寺的至善方丈略通醫(yī)道，他仔細(xì)檢查了徐至的身體，特別看了四肢骨骼的連接處，以及全身的七筋八脈，他發(fā)現(xiàn)徐至體內(nèi)的關(guān)節(jié)筋脈盡損，暗自嘆道：只有借助針灸活xue的古老偏方，或許還有一線希望，恐怕徐至這一輩都不能恢復(fù)如初了。

    近來，至善方丈在給徐至針灸治療的同時，也順便傳授他一些醫(yī)道、佛法方面的入門知識，希望徐至能夠強大信念，靜養(yǎng)身心，等待奇跡的出現(xiàn)。

    話分兩頭，再說吳刺史和云飛揚在潤州境內(nèi)秘密尋找殘書密卷的下落，他們首先尋訪了潤州境內(nèi)的名山大川，名勝古跡，從句容縣和金壇縣交界的茅山紫陽道觀開始，到丹陽縣境內(nèi)的古圣賢季子廟，孫權(quán)駐軍的麥溪河，一路折向北，過蕭梁河的南朝石刻，再到丹徒縣的圌山，一路奔波，折騰了數(shù)月的光景，竟然一無所獲。

    云飛揚面對一路的車馬勞頓，不免的氣憤異常，常常對吳刺史的辦事效率和辦事風(fēng)格，橫加指責(zé)，吳刺史也是將一肚子悶氣撒在手下那些辦事不利的眾差役身上。

    正當(dāng)兩位大人垂頭喪氣之時，有個衙役獻策道：“大人怎不記得那茅山的菩薩照遠(yuǎn)不照近”，“還有燈下黑……的典故”，吳刺史打斷道：“混帳東西！竟然在大人面前故弄玄虛，快把話說明白了？”

    那衙役這才解釋道：“我們幾乎把潤州轄縣翻了遍，可是潤州城內(nèi)的金山寺，雖然我們上次陪李公公來過，卻也沒有仔細(xì)搜查過，這豈不是燈下黑嗎？”

    吳大人道：“這個恐怕比較麻煩，因為金山禪寺是先皇御封，要搜寺恐怕還要再請一道圣旨。”

    那個衙役獻媚道：“現(xiàn)有云大人代表朝廷辦事，難道還不能代表皇上？只要云大人一開金口，我們就可以便宜辦事了，還怕了金山寺那群禿驢不成？”

    吳刺史望了一眼云飛揚，見他沒有言語，知道他是默許了，說道：“云大人，也只能這樣辦了！”

    隔了幾天，吳刺史和云飛揚帶領(lǐng)一群官兵闖進金山寺，向至善方丈說明了查抄寺廟的意思，不等方丈同意，竟然強行闖入廟宇，一時間信男童女，香客朝圣者，躲避不及，四處奔走。

    那群官兵們個個像土匪下山似的，見到佛像器皿，能砸的砸，能搶的搶，見到值錢的金銀玉器就盡數(shù)收入囊中，一時間將金山寺翻了個底朝天，就連那些經(jīng)書佛理也沒有放過，不知道誰不小心打翻七寶琉璃燈，寺廟后院著了火，頓時濃煙四起，烈火熊熊，至善方丈趕緊吩咐弟子提水滅火，一時間金山寺內(nèi)人聲鼎沸，佛門凈地竟無片刻清凈。

    那日，徐至正在洞中用心讀書，聽到外面喊聲震天，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側(cè)耳細(xì)聽，聽到一個士兵叫嚷道 ：

    “大家快來看，這邊有個很深的洞xue！”

    另外一個叫嚷道：“下去看看，怕是藏了什么金銀細(xì)軟，老子今天要發(fā)財了！”

    隨后一陣腳步聲臨近，正當(dāng)徐至束手無策之際，突然聽到：“啊喲，我的媽呀，什么東西，嚇?biāo)廊肆耍　?/br>
    另個叫道：”大家快讓開，是一條白蛇。“

    “哪是蛇啊，蛇有那么大嗎，怕是一條龍吧？”

    “對了，龍是神物，褻瀆神靈是要招報應(yīng)的，大家趕緊跪下給神龍陪不是吧！”

    那些士兵接著齊聲祈禱道：“小子們不懂事，誤闖您的府邸，還望神龍寬恕饒命啊，寬恕饒命啊！”

    然后又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

    吳刺史和云飛揚在金山寺折騰了一天，依然一無所獲，兩人罵罵咧咧地離開了，丟下一片廢墟的金山古剎，在寒風(fēng)中哭泣。

    至善方丈等官兵走遠(yuǎn)了，趕緊吩咐眾僧人清掃寺廟佛像，整理佛經(jīng)古卷，全寺上下忙了近一天。至善晚上從暗道偷偷地來到白蛇洞，找到徐至和慧風(fēng)，對他們說道：“你們也知道了，官府正在通緝徐至，你們倆不能再留在金山寺了，這金山寺恐怕是再也不能清凈太平了！”，然后無比蒼涼地嘆道，真是 “黑云壓城城欲摧，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啊。

    “你們要盡快離開潤州，我有個師兄叫至誠，現(xiàn)在河南嵩山少林寺出家做方丈，你們?nèi)ド倭滞侗妓选！?/br>
    quot;我也想了很久，徐至的內(nèi)傷過重，普通的藥石恐怕無能無力，少林寺的《易筋經(jīng)》和《洗髓經(jīng)》或許能夠幫助徐至打通經(jīng)脈，徹底根治他的內(nèi)傷。quot;

    至善繼續(xù)說道： “一路上徐至手腳不便，慧風(fēng)你好好照顧他，你們最好走水路，溯江而上，到了鄂州，再沿漢江北上，這樣雖然費些時日，但比較方便些。不過一路上官匪一窩，你們要格外小心。”

    徐至和慧風(fēng)同時點了點頭，叫了聲”師父“，語氣里流露出深深的不舍之情。

    “你們明天一早就坐過路的船離開吧，明天清晨我和小慧送送你們，今晚早點休息！”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至善長老和小慧早已在江邊等候了，慧風(fēng)扶著行走不便的徐至，艱難地向碼頭走來，小慧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他們倆，迎了過去，趕緊抓住徐至的胳膊，說道：“慧風(fēng)師弟，你辛苦了，讓我也來扶扶徐大哥吧！”，慧風(fēng)顯得很茫然，望了望徐至，又看了看瘦小的小慧，遲疑了一會還是同意了。小慧吃力地攙扶著徐至，每走一步，都輕聲道：“大哥，小心！”。徐至望著眼前這位秀麗甜美的姑娘，不由地?zé)釡I盈眶，情深意長地答道：“小慧meimei，放心！”

    “大哥一路順風(fēng)，在外面要時刻想著我們啊！”，臨走了，小慧突然用手摸了摸眼眶，好像不讓淚水涌出來似的。

    徐至和慧風(fēng)兩人登上了西去的船，慢慢駛離潤州，望著揮手道別的小慧，越來越小的金山寺，還有越來越遠(yuǎn)的潤州城，徐至握緊了慧風(fēng)的雙手，不由地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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