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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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婧英將那塊破布揭下。蕭練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蕭練的右臂上滿是新鮮的傷痕。從小臂到手掌,皮rou翻起,手腕處還磨得見了白骨。一雙手五根手指,指尖盡數磨爛,連指甲蓋都掀起了一片。 十指連心,這樣的痛有幾個人能忍? 這便是蕭練說的沒事! 何婧英訓斥道:“活該你疼。剛才你怎么不說?這傷口要是剛才就處理過,哪會這么疼?” 雖然此刻何婧英很想將蕭練剖開看看,他是不是比別人少長了一條叫“痛”的神經。但何婧英皺眉的模樣落在蕭練眼里,卻是別樣的柔情蜜意。 情人眼里出西施最大的錯覺就是情人做個什么你都覺得是在打情罵俏,而不是真的想揍你。 蕭練懶洋洋的斜倚在樹上:“這不是沒死嗎?” 若是在以前,何婧英不過會訓斥他不重視自己身上這層皮,但現在,何婧英卻覺得他這個找死作死還十分開心的性格十分不好,心中躥出一股無名邪火,手上的動作就不由地重了幾分。 蕭練疼得倒抽一口涼氣:“疼疼疼,媳婦兒,你手輕點。” 何婧英頭也不抬:“你不是不怕疼嗎?”話雖說這樣說,但手上的動作卻變得小心起來。何婧英將碎在蕭練手臂上的黑色碎步一塊一塊清理出來。有些碎布塊與血rou相纏,揭下來的時候牽扯著血液凝固的傷口,又有新鮮的血流出來。 蕭練嘴角勾起一個笑:“怎么你心疼了?”正常的語調這個叫問題,尾音拉長的話,這就是討打。 果不其然何婧英眉間一跳,抬起頭來直視著蕭練:“我是怕你把自己這身皮弄壞了。” 這么一句噎得蕭練說不出話來,心中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楚還沒爬上心頭,蕭練便看見了何婧英直視著自己的眼眸,那眸子里含著一點溫情。 蕭練便是一勺白砂糖也能放到十顆檸檬汁里也能喝出甜的人。就眼波中漾出的這一點溫情,硬是將他心頭的酸楚逼落回了肚子里。那懶洋洋有三分討打的笑又淺淺地在他的嘴角勾了起來,他十分無賴的說道:“那也還是心疼我唄。” 說完這句,蕭練便感受到了自面前這雙眸子里傳出的一絲不懷好意。正是疑惑間,手腕處傳來一陣劇痛。原來是何婧英將府兵帶來的酒澆到了蕭練的手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離得近的府兵被這一疊聲的慘叫嚇得差點靈魂出竅。 蕭練那一身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悍勇,都用在了石壁上了。面對著何婧英和被拎著耳朵的小兔子也沒什么兩樣。 何婧英皺眉看著蕭練:“你不是不怕痛嗎?”說著又澆了一些在蕭練手臂上。 “啊啊啊啊啊啊——”蕭練渾身顫抖:“媳婦兒,我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啊,犯不著這樣刑訊逼供啊!” 何婧英又澆了一點酒在蕭練的掌心上。 “啊啊啊啊啊啊——我說我說,你沒吃完的八寶鴨是我拿去喂了胖虎的。” 何婧英又澆了一點酒在蕭練的手指上。 “啊啊啊啊啊——就沒有碘伏嗎!!!!”蕭練終于在顫抖中發出了這靈魂一問。 何婧英有些困惑地抬起頭:“什么是碘伏?” “也能消毒,沒這個痛!” 何婧英看了看手里的酒袋,聞了聞:“都是用這個,就是這個酒好像烈了點。” 說著何婧英作勢還要澆。蕭練整個人都彈了起來:“夠了夠了!不要了!” 何婧英蹙眉道:“你傷得很厲害,雖然沒有傷到筋骨,但這樣下去感染了會出大事的。”說著作勢又來牽蕭練。 蕭練趕緊側身避過,連連擺手道:“不要不要!我寧愿把我這只手砍掉不要!” 蕭練著實精悍,自從他寄居在蕭昭業這身體后,因為看不上紈绔王爺這身精瘦rou,每一天都會鍛煉一兩個時辰。當然鍛煉那么久,有一部分原因還是他每晚睡客房沒事做。不過這么鍛煉下來把蕭昭業原本的精瘦rou練成了一身精壯的腱子rou。 這身腱子rou不僅讓他在自由落地時保住了命,還讓他在手臂劃得稀爛又爬山涉水半個晚上之后還能動。 何婧英好笑道:“你跑什么?至少過來讓我幫你包扎一下啊?” 蕭練狐疑地看著何婧英:“只包扎,不用酒。” “好好好。”何婧英敗下陣來。 蕭練這才乖乖坐回來。何婧英從府兵手里接過干凈的紗布,才剛纏了一圈。頭頂冷冷地傳來一個聲音:“我來吧。” 楊珉之方才送蕭昭文下山,換了王府停在山下的馬車,這時才又回到了半山腰上。 何婧英抬頭,正對上了楊珉之冰冷的雙眸。方才那句話雖說像是在請示,但楊珉之的眼神卻是不容置疑的神色。 若是以前,何婧英沒有懷疑過楊珉之的身份的時候,這般情緒就是看見也未必會注意。只是今時不同往日。她既然已經懷疑過了,便能清晰的感覺到楊珉之的不滿,甚至是有些生氣的情緒。 楊珉之見何婧英不答話,蹲下身來從何婧英手里接過紗布,一圈一圈地纏繞起來。他動作不見得多清,但蕭練卻一聲未吭。 似乎蕭練對這個忽然出現的電燈泡也沒多大的意見,只是臉上出現了一抹不耐煩的神色。 楊珉之一邊為蕭練纏著紗布,一邊說道:“新安王將王姑娘帶回了新安王府。” 不是南郡王府,也不是王家的任何一個府邸,而是直接帶回了新安王府。 縱然蕭昭文對王韶明的心意除了他們兩個自己之外,大家都看出來了。但直接把王韶明帶回新安王府,還是出乎了何婧英的意料。 王韶明畢竟是代自己受了過,心中愧疚、難過、后悔,數種情緒襲來,將方才劫后余生帶來的一點欣慰一掃而空。 第二百二十章 求娶王韶明 盡管何婧英安排了石斛莩去為王韶明診治,特意沒有讓御醫去。王韶明失身的事情還是沒能瞞住。在次日一早,就被捅到了朝堂上。 其實也不是何婧英與蕭練瞞得不夠好,他們連王慈都瞞過了,但卻沒瞞過御史傅簡。 王韶明雖是王府的千金,但千金不是重臣,不是發生了什么事都要拿到朝堂上來說的。王韶明受辱,若王慈想息事寧人,可以將王韶明遠嫁,或者招個上門女婿。若是想讓賊子伏法,大可去書房偷偷跟皇上哭一番,再讓蕭諶帶羽林軍去把京師周圍所有山賊殺個干凈。 但王慈這幾日在忙著自己的事情,絲毫沒有想起王韶明來。就是張mama寄到王府詢問王韶明是否還要繼續待在南郡王府的信,他都還沒來得及拆開。 當然如果他拆開了這封信,也不能避免發生在王韶明身上的這樁意外。因為若是在三日前,他的答案是:留在南郡王府。 狡兔三窟,他王家家大業大,自然不會把雞蛋都放在竟陵王一個籃子里。他將王韶明不明不白地放在南郡王府,就是防止有朝一日竟陵王失勢。 于是這一日就來了,王慈甚至還在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 今日進入朝堂之前,王慈是躊躇滿志的,籌謀那么久,該買通的大臣都買通了。只要今日他向皇上提出那個建議。 王慈上奏,說既已冊封皇太孫,那么就應循祖訓,尋重臣嫡女為太孫妃。 重臣與儲君之間的聯姻是把雙刃劍。若是在和平盛世,未免會讓人擔心外戚專權。但若是在開國不久,朝局未穩,還沒有到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時候,這種聯姻就十分有必要了。 王慈安排的很好,先將王韶明以探望為由送到京城。再在京中激起對何婧英妖女身份的懷疑。即便不能再何婧英頭上栽贓一個妖女,也能讓朝中的老臣對何婧英的身份持保留意見。 再者,不管何婧英是不是妖女,也確實不是嫡女。她是何晏的長女、獨女,唯獨不是嫡女。 只要有這么一層姻親關系在,那么他們王家之前與皇太孫有何過節,就一筆勾銷了,以后更是榮辱與共。 就像是與先太子蕭長懋的關系一樣。雖然談不上多好,甚至有時候還會有些齟齬,但始終沒有撕破臉皮。 王慈在做好了這樣萬全的準備之下,帶著無比明媚的心情向皇上上奏。 他臆想,在他提出之后,除了零星幾個人會反對之外,朝堂上大部分的大臣都會同意這個提議。皇太孫雖然和太孫妃伉儷情深,但是祖訓就是祖訓,規矩就是規矩,既已經是諸君了,萬事當以社稷為重。 在王慈上表之后,蕭練還沒來得及反駁王慈,御史傅簡就將王韶明失身賊子的事情當眾說了出來。 傅簡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這個問題才剛剛在蕭練的腦子里炸開,大殿上緊跟著炸了鍋。 王慈目眥欲裂地撲到蕭練面前,雙手死死拽住蕭練衣襟:“太孫,這是怎么回事!” 王慈一副愛女心切的模樣,殿上的大臣也就是隨意地拉了拉架,反正蕭練高出王慈兩個頭。要打架那是不可能打起來的。 蕭練一時有點懵。 王慈聲淚俱下,把蕭練的衣襟扯得連鎖骨都露了出來。“皇太孫!小女住在你府上怎會出現這樣的禍事?” 蕭練被王慈晃得咬到自己舌頭,才從一片混沌中清醒了三分。 傅簡如何知道這個事情,現在是一時半會兒查不清。 但王慈的反應足夠讓人玩味了。聽聞王韶明出事,愛女心切的王慈沒有從大殿上沖出去去看他愛女。這如果解釋為王慈注重君臣之禮,還說得過去。但是將蕭練一個皇太孫拽得露了鎖骨,好似他又像是沒有太在意這些君臣禮節。 再者,王慈愛女愛得目眥欲裂,卻沒有問愛女性命是否無虞,現在何處,人受了多重的傷。反而是一直在讓蕭練給個解釋。意思是賴上蕭練了? 王慈機變如此之快,蕭練不意外。意外的是王慈心狠至此?王韶明已是不潔之身,做不得太孫妃,那以王慈現在的意思,是要退而求其次,做個側妃也行? 蕭練不知當作何表情面對王慈,看著王慈那張精彩紛呈的臉,心中更是嫌惡。 王慈見蕭練一言不發,甚至一張臉上都看不出波瀾,內心無比挫敗絕望。他放開蕭練,直接癱倒在大殿上,哭訴自己是如何含辛茹苦將愛女養大,又是如何將這嫡女捧在手上當成掌上明珠。 那撒潑打滾的架勢比之菜場里因為缺斤少兩而跟菜攤老板耍渾的婦人還要厲害。 有倒是清官難斷家務事,皇上除了讓蕭諶徹查此事,捉捕賊子歸案之外,一點辦法也沒有。 殿上大臣都是一群和稀泥的能干人,思來想去,眾大臣你一言我一語,仿佛討論出了一個最為合理的辦法。王韶明既然是在南郡王府里出的事,自然責任就應該是蕭練。雖然已是不潔之身,但古來王爺娶個青樓女子封個妾的也大有人在,這一點不算什么。再加上王韶明是王家嫡女,與何婧英平起平坐做個側妃,也算是對王家的安撫。 這場鬧劇里,蕭練就好像大殿上一個不怎么吉祥的吉祥物,就連皇上也沒準備問他意見。 就在皇上快要開口時。蕭練朗聲說道:“臣,不能娶王姑娘。” 大殿上一片尷尬。 讓一個皇太孫娶一個不潔女子,確實是強人所難了。 戶部侍郎李云輕輕咳了一聲,好意提醒道:“太孫殿下,不是娶,是納。” 李云見蕭練一言不發,似乎不準備答他話的樣子,躊躇許久,冒著得罪王慈的風險再次提醒道:“太孫殿下,是側妃,是……妾……” 蕭練冷冷地看著他:“本宮有夫人。” 此話一出,倒不像是蕭練夫妻二人有多舉案齊眉,反而讓人覺得蕭練是個逃避責任的渣男。 果然王慈雙目通紅地從地上爬起來,看著蕭練道:“太孫難道就不管小女了?” 蕭練惱王慈心狠,毫不留情地說道:“王大人你誤了王姑娘一時,難道還要誤王姑娘一生不成?” 此話一出,殿上眾人更加認定蕭練就是個逃避責任的渣男,連皇上都忍不住微微皺了眉。 蕭練此話在眾人聽來,就是在指責王慈將王韶明接到京中來,還偏要放在南郡王府客居一樣。雖然王慈常年在外,此番也是皇上壽誕那日才回到京中。但他王慈在京中的宅子,就算空著也是宅子不是? 蕭練不給大臣們唏噓的時間,又接著說道:“王姑娘一時出了意外,你作為父親才更應該為王姑娘尋一個情投意合的良人。王姑娘性格溫婉,驚才絕艷,總會有真心喜愛王姑娘的人愿與她長相廝守。” 此話一出,連同殿上已近耄耋之年,早已不思兒女之情的老臣都笑了起來。蕭練這話是看不起天下男兒還是覺得王家人都是論斤賣的棒槌? 女子清白有損,士族子弟必然不會娶這樣的人為妻。王家也不可能將自己女兒隨便嫁與一個尋常人家為妾,那得多打自己臉?難道要嫁一個死了正房的做繼室? 再者,什么叫情投意合?女子心思最是難猜,如果是一個屠狗之輩,王家也嫁不成? 殿上眾人只是覺得好笑卻沒有一個人出聲反駁。此話真要反駁起來,隨便哪一句都會帶著王家嫡女一文不值的意思,誰也不想得罪王慈。所以整個大殿上除了幾聲嘲笑的輕哼之外,還滲著莫名的尷尬。 蕭練說此話時也的確沒有怎么經過大腦,一方面是自己的生活經歷中,早已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兩個家族的政治聯姻,那也不能用強的,還是要講個你情我愿。另一方面是真為王韶明著想,發生這個意外已經是愧對人家姑娘了,難道還要害了人家一輩子么? 王慈在殿前哭得幾欲昏厥。對于此事,皇上也是尷尬。當初把王韶明送到南郡王府暫居的人,也要算上他一個。當初的確是打的讓王韶明代替何婧英做南郡王妃主意。就如同許多年前,他讓太子娶了王寶明一樣。他現在雖然不喜王家,但是每年國庫近一半的賦稅都是王家出的,不得不繼續倚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