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婧英手指了指那亂葬崗：“哪家人的祖墳要是修在這，我看也夠晦氣了，也不擔(dān)心我給他添的這一點(diǎn)半點(diǎn)。”

    何婧英也是第一次到亂葬崗，原本覺得只是一些可憐人的埋骨處而已，沒什么可怕的。可當(dāng)真到了此地，何婧英身上也發(fā)起毛來。方才一路不想讓白頭翁跟著，現(xiàn)下卻反而怕白頭翁跑了。

    何婧英抬了抬尖尖的下巴：“誒，老頭，是你自己說的幫我找人的，你不是害怕了吧？”

    白頭翁怒道：“亂叫什么！叫爺爺！誰說老子害怕了！老子白頭翁還會怕死人不成！”

    何婧英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那好吧，我們快找吧。我們要找一個(gè)埋了差不多半月的墳，無碑的。”

    白頭翁這才驚覺自己中了何婧英的圈套。生氣歸生氣，但總不能食了言，打了自己臉面。便一邊發(fā)著脾氣，一邊找著墳，看上去倒是向來亂葬崗尋人鞭尸的。

    如果何婧英估計(jì)的沒錯(cuò)的話，蕭子響一定被埋在這個(gè)亂葬崗中。皇上將蕭子響藏在天牢當(dāng)中三年，這三年里，魚復(fù)候的靈位前的香火都換了三輪了。雖然魚復(fù)候的陵中，有尸骨，有牌位，有陪葬。不管里面那具尸骸是不是真的魚復(fù)候，經(jīng)過三年，就算是謊言也都成了真。

    然后被關(guān)在天牢的蕭子響，是一個(gè)無籍無名無人問津的死囚。他死后，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這亂葬崗而已。

    白頭翁在亂葬崗尋了一圈，說道：“小丫頭，老子看這里至少有三座墳是剛埋下十來天的。我們怎么找？”

    何婧英深吸一口氣，下了下狠心：“挖！”

    “你要一座一座挖？”

    何婧英點(diǎn)點(diǎn)頭：“老頭，你該不會是后悔了吧！”

    白頭翁氣道：“叫爺爺！”

    何婧英遞了根樹枝給白頭翁，自己拿出折月劍。對著那無主孤墳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詞道：“我此番是來找我的恩人，將他帶回去后葬。若是誤挖了閣下的墳，閣下千萬莫要見怪。”

    白頭翁不耐煩道：“里八嗦的，到底挖還是不挖？”

    何婧英趕緊將折月劍插進(jìn)土里：“挖，挖。”

    何婧英的折月劍打起架來是一把好劍，但挖土的話，絕對不是一把好鏟子。折月劍輕薄有韌性，不能像鏟子一樣，把大量的土挖出來，只能一次挖出少少一點(diǎn)，更為尷尬的是，折月劍彈性很好，挑出的那一捧土就劈頭蓋臉地灑了白頭翁一頭一臉。

    “呸呸呸！”白頭翁吃了滿嘴的土。這土又腥又臭，不知道下邊埋的人是怎么死的，盡是一股死魚爛蝦的味道。“小丫頭，你到底會不會挖？！”

    何婧英頗有些尷尬：“我也是第一次。”

    白頭翁揮揮手：“走一邊去！”

    何婧英從善如流地趕緊讓了一步。

    白頭翁將樹枝深深地插入土種，一運(yùn)力，那手臂粗的樹枝應(yīng)聲折斷。白頭翁將那樹枝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上三腳：“呸！連你也敢整老子！”

    “小丫頭，你讓開！”說罷發(fā)狠似的將袖子擼了起來。白頭翁雙手揚(yáng)起，手上一道白光閃過，他五指微張，猛地向下插進(jìn)土里，竟然開始徒手挖起墳來。

    何婧英在一旁看得心驚，白頭翁這手力，如果打在人的天靈蓋上，天靈蓋怕是立時(shí)就碎了。

    白頭翁一邊挖著墳，一邊惱道：“小丫頭，爺爺我練了幾十年的功夫，就用來挖墳了！這像個(gè)什么樣？”

    何婧英小聲答道：“像土撥鼠。”

    “什么？”白頭翁是真的沒聽清。要是聽清了可能真的會拿何婧英的天靈蓋練練手。

    何婧英趕緊搖頭道：“沒什么，沒什么，你趕緊挖。”

    白頭翁繼續(xù)抱怨道：“小丫頭老子跟你說，這事兒要是敢讓鬼卿和光知母他二人知道了，老子要拿你的rou燉湯喝！”

    忽地白頭翁面露兇狠地一手抓向何婧英。何婧英以為白頭翁忽然發(fā)了瘋，下意識地向后退去，卻根本沒能逃過。白頭翁還是死死地鉗住了何婧英的手。

    白頭翁將何婧英向前一拉，躲到他自己掘出的土堆后頭。“噓，有人來了。”

    何婧英伸出頭一看，差點(diǎn)沒嚇得叫出聲來，亂葬崗中央站了一個(gè)青面獠牙，前胸后背一共長了四只手的閻羅來。那四手閻羅忽然動了一動從自己身上生生扯下了兩只手來。

    何婧英的一顆心剛剛卡到嗓子眼的時(shí)候，終于看清原來那不是兩只手，而是一個(gè)人。方才哪尊四手閻羅，是一個(gè)戴著面具的人提著一個(gè)身材瘦小的人走道了亂葬崗。

    這樣的面具，只要看過一次就不會忘的。在整個(gè)大齊帶這樣面具的人只有一個(gè)，就是鬼面郎君蕭無譽(yù)。

    蕭衍，字無譽(yù)。雖然同為蕭氏，但他卻不是蘭陵蕭氏的蕭，而是沛郡蕭氏。與蘭陵蕭氏同宗卻無親緣。所以他雖然姓蕭，也是建康城中頗有才名的人，但一直以來他一直也只是個(gè)謀士，在蕭子良、蕭子懋、蕭子隆的麾下效力。

    第九十一章 鬼面郎君

    借著月光，何婧英看清被蕭衍拎著的人，正是在天牢里當(dāng)過值的一名獄卒。

    蕭衍將獄卒重重地摔在地上：“你那天埋的人就在這里？”

    那獄卒篩糠般地發(fā)著抖，哆哆嗦嗦地說道：“是……是……”

    “找出來。”蕭衍陰沉地說道。

    那獄卒連連作揖：“公子，那日我們就是隨便挖了個(gè)坑埋了，這要怎么找啊？”

    蕭衍陰冷地盯了那獄卒一眼：“隨便找個(gè)坑便埋了？”

    “這牢里的人都是這樣。這些人大多都是家破人亡的，哪有人會來收尸？”

    蕭衍一張鬼面朝那獄卒湊近了一些，幾乎貼在獄卒的臉上：“那你就把這亂葬崗的土翻一遍，總能找出來。”

    那獄卒哭喪道：“公子，小的真的沒有從那個(gè)人身上拿走什么東西。”獄卒見蕭衍不信，趕緊又說道：“公子，你也知道的，這樣的死囚一窮二白的，哪里會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即便有，就是兩粒碎銀子也肯定被摸走了，哪還能留下塊玉什么的。”

    蕭衍并不愿與他多說話，扔了把鏟子出來：“是把人找出來，還是給自己掘個(gè)墓，你自己選吧。”

    白頭翁與何婧英躲在土堆后面，也不知那土里原本埋的什么人，土堆都泛著一股死魚爛蝦的腥臭味。白頭翁嫌棄地看了一眼何婧英說道：“笨丫頭，你看人家就知道帶把鏟子。”

    那獄卒在蕭衍的威逼下，只好將鏟子拿起，憑著記憶找起墳來。

    “你們要找的是同一個(gè)人？”白頭翁問道。

    “應(yīng)該是吧。”

    “這人藏了什么好東西你跟爺爺說說。”白頭翁忽然又來了興致。

    “我怎么知道，他是我的恩人，我就是想把他挖出來，找個(gè)好點(diǎn)的地方埋。”何婧英摸了摸袖中的扶桑玉佩，難道蕭衍要找的是這個(gè)東西？

    白頭翁瞇了一下眼睛，手就放到了何婧英的脖頸上。何婧英覺得脖頸一涼，白頭翁陰幽幽的聲音在何婧英耳邊響起：“小丫頭，你有什么瞞著你爺爺呢？”

    只要白頭翁手上再使三分力，何婧英的脖子立時(shí)就會粉碎。

    金絲軟甲貼在皮膚上，就像冰塊一樣，冷得何婧英整個(gè)人背脊都僵了。

    忽然，那獄卒大喊一聲：“公子，好像就是這里。”

    何婧英與白頭翁同時(shí)向外看去。

    那獄卒找到一個(gè)土堆，開始一鏟子一鏟子地挖起來。不一會兒，那獄卒蹲下去，用手將土拍了拍，從那土里露出草席的一角來。“咦？”那個(gè)獄卒奇怪地拽了拽了草席。草席不重，這么一拽就從土里又拽出一截來。

    獄卒再使勁一拽，整張草席就從土里被扯了出來。

    “誒？”獄卒趴在地上，用手扒了扒土，又用鏟子鏟了兩鏟，土里面什么都沒有。“不對啊，就是這里啊，怎么只有一張草席？這……這人呢？”

    “我好冷啊。”一個(gè)陰森尖利的女聲伴著寒風(fēng)的呼嘯聲回蕩在亂葬崗上空。

    獄卒驚得跳了起來，“誰！是誰！”

    忽然獄卒眼前一花，一個(gè)白發(fā)女鬼站在了他面前。女鬼的白發(fā)被風(fēng)一吹，露出一雙幽怨泣血的眼睛。

    獄卒“啊！”地尖叫一聲摔在地上。等道獄卒再睜開眼睛，前方那里還有什么白發(fā)女鬼。獄卒趕緊將草席放回坑里，連連磕頭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一只蒼白的手放到了獄卒的肩上。獄卒微微側(cè)過頭，看到一雙黑色的靴子，可那靴子竟然是飄在空中的。一縷白發(fā)從上面落了下來。

    獄卒看見那一絲白發(fā)哪里還敢回頭，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地跑了開去。獄卒看見蕭衍趕緊喊道：“公子，公子，快跑！有……鬼……”話還未說完，一柄劍穿透獄卒的腹部，鮮血從劍尖滴落。到死，獄卒都以為是女鬼將他開膛破肚。

    因?yàn)樗麤]有低頭，也沒有回過頭。

    若是他低頭，他便能看見，刺穿自己腹部的劍，拿在蕭衍手上。

    若是他回頭，他便能看見，那白發(fā)的女鬼，不過是白頭翁提著一個(gè)戴著人皮面具的何婧英而已。

    獄卒看不見。但蕭衍卻看見了。

    白頭翁將何婧英放下，氣道：“不好玩，不好玩！小丫頭，他那么容易被嚇?biāo)溃氵@游戲一點(diǎn)都不好玩！”

    何婧英看著那獄卒搖了搖頭：“鬼有什么好怕的，人才可怕！”

    蕭衍站在二人面前，一張臉隱藏在鬼面之后，看不清表情，只有拿著劍的手又將劍握緊了一些。

    白頭翁指了指那死掉的獄卒：“你這么快就把他殺了，那就你來陪爺爺玩吧。”

    蕭衍向后退了半步，忽然背后被人大力推了一把，一個(gè)踉蹌，自己差點(diǎn)摔進(jìn)獄卒挖出的坑里。

    蕭衍抬頭一看，方才站在自己面前的白頭翁，就在他退后半步的同時(shí)已經(jīng)到了他的身后。

    “嘿？”白頭翁奇怪道：“爺爺還沒用力呢，你怎么這么不中用？我看你還沒死掉那個(gè)跑得快呢。”

    蕭衍一咬牙盡然朝何婧英沖了過去。何婧英一驚，趕緊側(cè)身，順勢伸手襲在蕭衍的手腕。蕭衍那原本緊握在手中的劍，竟然就落在了地上。

    何婧英這才明白，方才白頭翁在奇怪什么。

    蕭衍整個(gè)人力氣弱得尚不如她一個(gè)女人。若是方才那個(gè)獄卒拼起命來，蕭衍未必打得過。

    這可不是何婧英聽說過的那個(gè)鬼面郎君。傳說中的鬼面郎君懂兵法詭道，又能征善戰(zhàn)。最初蕭衍在王儉麾下效力時(shí)，屢建奇功，可不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這個(gè)模樣。

    “你到底是誰？”何婧英問道。

    這便是蕭子敬嘴里那個(gè)能cao縱人心的蕭無譽(yù)嗎？如此不堪一擊？

    蕭衍的鬼面微微動了動：“南郡王妃，你居然與北魏人勾結(jié)在一起。”

    何婧英心中一驚，她自己明明戴著白頭翁的人皮面具。雖然人皮面具戴在她頭上尺寸不合，不難看出是喬裝過的樣子，但是他是怎么認(rèn)出自己的？

    何婧英索性將人皮面具摘下：“鬼面郎君，你到這里來干什么？”

    蕭衍站起身來，陰森森地說道：“那你又來干什么？”

    第九十二章 如何收場

    白頭翁不耐煩道：“小丫頭，你跟他廢話什么！老子看這里有個(gè)坑，倒是很適合他。”說罷竟然真的將蕭衍提了起來。

    白頭翁笑嘻嘻地道：“小丫頭問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老子不想陪小丫頭在這個(gè)鬼地方玩了。”

    蕭衍被白頭翁提在手里，雖然沒有反抗的余力，但嘴上仍然強(qiáng)硬：“王妃，不如我們做個(gè)交易如何？你今日當(dāng)沒看見我，我今日也當(dāng)沒有看見你。如何？”

    何婧英正在擔(dān)心，如果今日與白頭翁在一起的事情傳道了蕭子良的耳朵里，事后就不好收場了。蕭衍這么說，倒是正合她意。

    “你告訴我你來這里干什么我就答應(yīng)你。”

    蕭衍敷衍道：“我掉了東西，來這里找找。”

    “在爺爺手里，還敢不老實(shí)。”白頭翁手上的勁加大了幾分，只聽“咔”一聲脆響，蕭衍的一根指骨被白頭翁輕輕就折斷了。

    忽然身后兵戈之聲響起，漆黑的烈陽劍劈在金絲漁網(wǎng)上頓時(shí)火光四濺。

    “王爺！”何婧英大叫。

    蕭練看見何婧英身后站著白頭翁，心中一沉，拋下鬼卿就朝何婧英跑來，絲毫也顧不得鬼卿收回的金絲漁網(wǎng)正朝自己后背襲來。

    幸好莫老頭此時(shí)及時(shí)趕到，拋出判官筆將金絲漁網(wǎng)打得偏離了方向，才沒有削下蕭練的肩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