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鎖子這天晚上就去了趟雷漢義的辦公室,他要把陳大山徹底給告發,省的這家伙以后再鬧出什么其他的事。其實雷漢義還驚訝安鎖子的速度為何如此的快,自己前腳剛交代給他的,沒想到安鎖子用了不到兩天時間就給辦成了,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安鎖子,你給我說說,咱礦里是誰擅自把人領進來的?” “區長,我告訴你,這事其實就是陳大山那孫子干的。從他來我們班的那天起,我一看這龜孫就他娘的不是啥好東西!”安鎖子直截了當的對雷漢義說。 雷漢義聽后,懷疑了起來,因為他知道安鎖子和陳大山好像平日里關系一直不好,這小子該不會是變著法的整陳大山吧? “安鎖子,放屁要有個屁味,說話也要拿出個依據來。你可不是故意來誣陷大山吧?”雷漢義彎著眼望著他。 “沒有,區長,你給我十個膽我也不敢啊。這次這幫人就是陳大山那狗日的帶進來的,我親自審問過他們呢,我都把音錄下來了!” “錄音?你小子球本事還挺大的,拿來我聽聽。”雷漢義大笑著說。 說罷,安鎖子拿出錄音器來,然后打開,放出了聲來。正如安鎖子所說的一樣,錄音器里那幫打架的混混確實供出了陳大山來…… 雷漢義前前后后的聽了三遍,確信無誤后,關掉了錄音器,笑著對安鎖子說,“哎呀,你小子本事大了。這次可算是有點腦子了,不錯,干的漂亮!這個事情我回頭和陳區長陳世風商量一下,看看該怎么處理他!”雷漢義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對安鎖子的肯定!是啊,讓雷漢義萬萬沒想到的就是平日里看起來愣頭愣腦的安鎖子,這次一下子變得這么機賊,抓人還把辮子給狠狠地揪住了!唉,看來自己也算是小看安鎖子了! “區長……我……我想問你……”鎖子吞吞吐吐的說。 “咋?又成娘們了?有屁就快放。” “區長,我想知道陳大山您會怎樣處理他?” “你小子說說應該怎么處理?”雷漢義問他。 “區長,我…我也不好做決定啊……”鎖子回應道。 “那你知道還問個屁?”雷漢義對他吼道。 “是,我明白,但是區長,要我說這孫子就不配當我們班長,自從來我們班,下井的時候跟個慫求一樣窩在寢室,還對著弟兄們使喚來使喚去。” 雷漢義聽后,也嘆了口氣,“唉,這個問題其實很早之前就有人反映給我了,這家伙我也了解了一下,確實不是省油的燈!你放心,我和陳區長會處理好陳大山的。” 緊接著,雷漢義又開玩笑的沖著他說,“要不……鎖子,我看你挺適合當班長的,要不你來接替他?” 安鎖子被雷漢義這個玩笑給嚇著了,這小子居然當真了,一下子驚慌失措了起來,鎖子自己壓根就不想做這個班長,他此行的目的也是為了讓少平做回班長。這到頭來,萬一自己真的接替了他陳大山,那換個角度不就是把兄弟少平的位置給搶了,不行,這絕對不能發生。 “區長,別,我做不了班長。你看我這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我帶領不好一個班的。” 很快,安鎖子借風使舵的說,“區長,你是不是把少平給忘了?他可是我們班最初名正言順的班長,弟兄們都服他,你為何不讓少平做回班長?” 雷漢義又大聲笑出了聲來,“哈哈,你小子還有點自知之明。我咋會讓你這個慫求當班長呢?你當了班長那不是和稀泥嗎?放心,你就是想當老子還不給呢。” 聽雷漢義這么一說,鎖子心里反倒是多了幾分不爽,搞了半天原來是被區長給耍了一頓……不過好在自己的這個想法雷漢義也是聽進去了,現在,就等上面給的結果了!一想到這,安鎖子還是釋然了許多。 …… 卻說,玉厚老漢聽說兒子醒來后,也是欣喜若狂的從家屬樓里奔往了衛生站。他和孫少安近兩日暫住在大牙灣里的外客家屬樓里,掐指算算,自從去年七月少平從雙水村離開家以后,他就在沒見到小兒子了。而如今。自己難得來一次大牙灣,卻又遇到這樣的事發生在眼前,這讓孫玉厚實在是又憤怒又難過!不過還好,少平也算是安然無恙的醒來了。 少平看到年邁的老父親來了以后,自然出于一個離家在外的兒子的本能,他的眼角濕潤了,而孫玉厚更是望著自己的小子,有千言萬語的想囑咐給他,但是此刻又什么也說不出來。 這父子倆四目相視了很久……片刻后,少平才說到 “爸,讓你跟著cao心了。我…” 孫玉厚老漢的嘴臉顫抖了,到嘴邊的話不知該怎么去表達出來,那眼珠更是不停的抖動,淚水在眼眶中打滑,孫玉厚望著兒子,他比原先強壯了許多,成熟了許多,但他的面孔中卻多了不少的滄桑和苦楚,或許這就是經歷過苦難的人吧,只有真正的苦難才可以讓一個人變得成熟,穩重并且不計較任何的得失!也許,今天,此時此刻自己看到的小子已經成為了這樣的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玉厚老漢嘴角打顫的說到,“爸錯了。”是的,就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道出了一個父親對自己的反省,望著兒子在外面受苦受累自己卻什么也幫不上忙的無奈。孫玉厚就是這樣,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受到任何的委屈。 “爸,你這是怎么個理,錯的是我,我不該和人打架的,讓你跟著哥替我cao心。” “那爸就錯在不該讓你來到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遭罪。你看看這是啥子煤礦,破破爛爛,哪點比不上家里?再者,現在你哥生意也做大了,需要更多的人手了,爸就不明白你為啥非要執意來這個地方遭罪?還不如回雙水村跟著你哥干。唉,我當初就應該狠下心來,不放你出去。”孫玉厚氣餒的說! 少平聽父親說完后,沉思了片刻,嘴角漏出了些許笑容,“爸,這不怪你。路是我自己選的,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我自然不會后悔。就算你當初把我拴在雙水村,但我的心你是栓不住的,我就是不想在土地待著,我要出去謀生,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這就是你謀生的結果,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了啥,天天能干求個啥,活不到人的前面,你想過這種日子?”孫玉厚惱怒的對兒子說。 “爸,這里很好,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我給你講,我在這里有個師傅,師傅已經去世多年了,這么些年,都是嫂子照顧我的,嫂子人也特別好,后來,師傅下井為了救我們死了,我答應師傅,留下來照顧他的妻兒,您不是從小就教導我做人要有責任感嗎?我想這或許就是一種責任。”少平對父親說。 “甚?你這個孽障,你的責任就是照顧個寡婦?”孫玉厚生氣的對兒子叫罵到!沒錯,他實在不能理解,兒子這些年來待在這里,到頭來就是照顧一個寡婦。這眼看都是要奔三十的人了,卻偏偏要選擇待在這種地方,這讓老漢怎能不為之憤怒? “爸,你別生氣,我有我的想法。” “你有個屁想法,到頭來,你告訴我你是在這照顧寡婦,少平,你讓爸咋說你?你這眼看奔三十的人了,連個婆姨都不娶,卻在這照顧個寡婦,傳出去不嫌丟人?爸一直還想著給你娶個婆姨進門呢,你咋是個這!” “爸,我的事你就別為我cao心了,婆姨我會娶的,但不是現在。” 說到這,孫玉厚這才想起了田曉霞,聽說兒子不是一直和這個女娃談戀愛的嘛?孫玉厚今天正好當著少平的面把情況問清楚。 “少平,那爸問你,你是不是和你福軍叔家的那個女娃田曉霞好上了?爸聽你哥說,那個女娃兩年前被洪水卷走了,去年夏天剛找到,現在什么也記不得了,有這回事?” 少平點了點頭。 “唉,也是個苦命的娃。不過少平啊,爸不反對你倆,但是你要明白,你是個煤礦工人,農民的兒子,人家是市長的娃,你可要把這個想清楚了。我們老孫家祖祖輩輩都是種地的農民,你哥雖說有本事,讓家里的光景改善了,不過歸根結底我們還是農民的命。況且你還是個掏碳的窮小子,你萬一真娶了人家,豈不糟踐了人姑娘?”孫玉厚對兒子說。 “爸,你說的這些我都懂著嘞,你就別為我cao心了,我心里有數。”少平說。 “行,既然這樣,爸就在不說啥了。你也繼續休息吧,多緩個幾天在下井,別在跟自己過不去了。爸先去找你哥了,在了解了解你們礦上的情況!”說罷,孫玉厚就離開了房間,去找少安了…… 望著父親離開后,少平心里也有說不出的難受來,他不知道這種難受是源于何處,為自己的境遇而難受,還是為父親對自己的焦慮而難受?亦或是對自己與曉霞的將來而難受?或許都有吧,總之,少平一下子感覺自己肩上的壓力一下子又重了許多,他既想長久的留在這里履行自己的責任與使命,尋求所謂的價值觀,又不想讓父親跟大哥為自己擔心,更不想拖累愛人,讓他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成為一種累贅或者負擔……此時,孫少平真的頓時覺得眼前一片迷茫,他不知道未來的路該如何走下去…… 卻說孫少安來大牙灣的這幾天里,除了照顧弟弟以外,他也熟悉了一下這里的情況,那天夜里,他和少平經常跟自己提起的惠英聊了許多。在對話中,他才得知,弟弟在這里是深受區長信賴的,也一直是區里的先進模范代表,但是同樣,論這里的環境還是待遇,真的可以說是很差了,尤其是每年這個時候,山里的氣候干燥,積雪又不怎么融化,基本讓人冷的直哆嗦。為了進一步了解弟弟工作和生活的環境,孫少安決定背著弟弟,偷偷的去跟區長打個招呼,也能下一次井,好感受感受井下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的…… 他這么想著,第二天就準備直接上一趟雷漢義辦公室,去申請一次下井的機會!去領悟一番什么才是真正的煤礦工人該做的事……些許這樣,孫少安才能更深刻的理解弟弟在這里掏碳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