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安鎖子這次傷的好像并不是很嚴重。可以說,他有少平這樣的兄弟算是很幸福了,幾乎全部的折磨都是少平一個人扛下來的,而鎖子在醫院里待了不到兩天,就可以下床走路了,充其量也就是受了點輕微的內傷而已。但是少平就沒那么走運了,雖說是脫離了危險,但是已經兩天過去了,他還是沒有醒來。這讓少安父子倆著急的心都要著了,他們甚至打算立刻把少平轉往桐城醫院去接受治療,要不是曉霞的苦言相勸,或許孫少平此刻就躺在桐城的醫院了!因為田曉霞知道,少平不會就這么一直睡下去的,她堅信愛人會醒來望著她微笑。 安鎖子知道自己這次捅下了大簍子,從某種角度來說,此刻他或許比孫玉厚,孫少安更著急,不管怎么說,孫少平是自己的兄弟,現在因為自己在外面惹是生非導致兄弟受了這么嚴重的傷,他內心更是內疚無比。在加上這次少平的哥哥和父親也在,從自己醒來開始,他發現他們兩個人就沒給過自己好臉色。唉,誰叫自己腦子渾了要出去賭錢?現在,只要少平能醒來,那自己從大牙灣立刻滾蛋都行…… 沒錯,孫少安和孫玉厚,尤其是少安,現在從骨子里討厭安鎖子這個人。他不明白,弟弟為啥會和這種不務正業的人稱兄道弟。到頭來,為了這么個混蛋,險些搭上了性命,圖個啥……要不是看安鎖子也受了傷,剛剛恢復不久,那他真想上去扇他兩個大耳光子,以解心頭之恨。 安鎖子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了副區長雷漢義的辦公室里去負荊請罪!雷漢義當然對少平受傷的事也早已清楚,昨天還親自去探望過他呢。現在,這個雷區長,也算是一肚子悶火,在自己管轄的采煤五區發生了這種事情,傳出去讓他老臉都不知擱在何處。 鎖子到了門口,透過門縫,看到雷漢義站在窗前抽煙,他一邊抽煙,一邊向窗子外看去,好像在想些什么。突然,他走到一把椅子前,狠狠地踹了一腳,“哐”的一聲,椅子倒地,這嚇得安鎖子神情失色。 “這幫狗日的,給我等著”雷漢義咒罵道。 安鎖子看到后,打算掉頭就溜的,是啊,自己總不能在這個時候往區長的槍口上撞吧……不過,他又立刻意識到,該面對的自己肯定要面對,自己闖下的禍,遲早都是要去認錯的。鎖子思前想后,最終還是推開了這扇門走了進去。 雷漢義看到安鎖子進來后,沒有怎么搭理他,仍然在想著自己的事情。 “區長…我…我…”鎖子吞吞吐吐的說不出一句話。方才的膽子現在一下子煙消云散了,他不知該從何處說起,看到雷漢義這副生氣憤怒的樣子,安鎖子真的認慫了。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咋跟個娘們一樣。”雷漢義回應到。 “區長…我…我想做個檢討。”他說。 “甚?檢討?鎖子,我說你是咋了,從一進來腦子就少了跟筋,被人打傻了?說著不沾邊的話。” “區長,我是認真的。我知道自己不對,我不該出去賭錢,欠了一屁股的債,害得少平受傷。” 雷漢義聽安鎖子這么一說。這才明白了其中的緣由。他一下子憤怒了起來,拿起桌上的杯子摔了下去。 “噢,我說是咋回事呢,你小子一天不學好,在外面胡求瞎逛,惹了一身牢sao,回來好讓少平替你挨打。安鎖子,我看你是活膩味了,信不信老子現在就讓你滾蛋?”雷漢義沖著他吼道。是的,雷區長依舊和往常的作風一樣,這個人哪都好,就是說話一直都是這個風格。 “區長,我知道錯了。哪怕你開除我也好,但是我現在真想讓少平快點醒來,我真的以后再也不敢出去賭錢了。” “你說說你,和那些個不三不四的龜孫子混在一沓,欠了一鉤子的債,還把人引到大牙灣來,老子的臉都讓你丟盡了。”雷漢義拍了拍自己的臉說到。 “是,區長,我知道這個事是我做的不對,我認錯。但我真的沒把人往大牙灣引,我只是逃債,我自己也不清楚那幫孫子是怎么找到這的。說不定……” 雷漢義聽安鎖子這么一說,好像也感覺到自己疏忽了什么環節。假設安鎖子真的沒把人引過來,那他們是怎么找過來的?再者,大牙灣一般不會輕易讓外面陌生的人進來,更何況還是一伙看起來是混混的人…… “安鎖子,你繼續說下去,說不定什么?”雷漢義問道。 “區長,這也是我的猜想,我懷疑,咱區里肯定有人和這幫孫子認識,或者說走的很近,不然他們不可能找過來的,八成就是咱區里的人把他們放進來的。” “鎖子,和這幫龜孫子認識,不就是你嗎?出去和他們賭錢,不學好。你他娘的也是個龜孫子!” “區長,是,我…我不是人,我是龜孫子。不過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干這種蠢事。我安鎖子一人做事一人當,怎么會把他們引過來,這對我也沒啥好處啊。” “哼,我料你小子也沒那個膽。不然老子立刻讓你滾蛋。” “區長,要不這,你給我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我保證把那個內鬼給揪出來,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雷漢義想了想,最終答應了他。“行,老子信你一次,找不到人,就別回來了。”雷漢義氣洶洶的對他吼道。 安鎖子聽后,緊迫的心一下子舒展了許多。如果自己能把人找到,那也不至于在這么提心吊膽下去了,至少自己也算是為兄弟做了點事。 “還愣著干球啥?還不快滾?狗娘養的。”雷漢義沖著他罵到。 “唉,好嘞。區長,我這就滾。”說罷,安鎖子便一溜煙的跑了。 從雷漢義的辦公室走出去后,安鎖子一下子陷入了茫然中,方才自己夸下海口,說是要把人給找出來,可現在安鎖子卻不知道該從何下手了。是啊,大牙灣這么大,好賴也有二三百號采煤工人,再加上居民區的住民,少說也有個五六百來號人。要把人找到又談何容易!他正苦惱來著,突然采煤班的牛四叫住了他。 “副班長,我們馬上要下井干活了,你快回去換身衣服,帶我們下井吧。”牛四對他說。 “嗯,我知道了,我這就回去。” 他剛跑了沒幾步,突然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又掉頭回來叫住了牛四。 “牛四,為啥讓我帶你們下井?陳大山呢?他是班長,他來帶我們才對啊。” “唉,別提了。陳班長一大早出去,也不知道做甚去了,現在還沒見回來。眼看就要下井了,弟兄們急的干瞪眼,這沒人帶我們,到時候出勤情況就沒法報上去,所以我們才找到你的。”牛四氣憤的說。 “這個王八蛋,每次都他娘這慫德行。”鎖子咒罵道。 “行,牛四。那你快回去準備一下。我收拾好,立刻帶你們下井。”說罷,鎖子便一溜煙的跑回了寢室。 他帶著采煤班在井下足足干了七個小時,才算是把今天的指標完成了。不過,鎖子一直在思索白天自己答應雷區長的事,到底應該從何處下手。在升降機上升的時候,安鎖子好像猛的想起了什么,他靈機一動,趕緊叫住牛四。 “牛四,我問你,幾天前那幾個鬧事的龜孫子現在在哪?” “他們被雷區長給扣住了,現在關在四號禁閉所里,也不知道區長準備怎么處置這些人。”牛四回應到。 “行,我知道了。” 現在已是傍晚,到了飯點的時候,不過安鎖子此刻也沒有心思進食。他感覺自己明天就可以把“內鬼”給揪出來。鎖子先去雷漢義辦公室,問他要來了四號禁閉房的鑰匙。是的,那些鬧事的人肯定知道誰把他們放進來的,或許自己從他們口中可以得到具體的信息。 很快,鎖子離四號房已經不到十米了,他看到房間里有些許微弱的燈光,隱隱約約的傳來一些雜七碎八的聲音,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后,猛的聽到了似曾相識的聲音。 “占庭,你讓哥咋說你。哥把你放到大牙灣,只是以為你來討債的,可現在倒好,你帶著一伙人進來把孫少平和安鎖子給打了,還把他們傷的不輕,現在完蛋了,被區長給扣住了,哥也要跟著遭殃。” “唉,我哪知道安鎖子這小子這么窮,沒錢還要出來賭錢。本以為嚇嚇他,他就會給錢的,結果誰知道他那個幫手過來就把我們的弟兄給揍了一頓,然后,我們沒忍住這口氣,就……唉,哥,都是我們太魯莽了,你快想想辦法啊,我們可不想坐牢啊。” “唉,你們一天凈給我惹事,雖然孫少平和安鎖子這兩個人我也看的滿肚子氣,但也不能出手打人啊,而且你們打人我也不反對,最起碼找個人少的樹林,狠狠的教訓他們一頓,然后完事在走,多容易的一件事,也不至于落到這種地步。” 安鎖子越聽這個聲音越感覺耳熟,他探出頭,透過窗戶看了過去。 …… 天哪!果然自己沒猜錯,還真是他——陳大山。鎖子現在自己都不敢相信,原來到頭來居然是陳大山把人給引進的來,害得少平受這么重的傷…… 安鎖子冷笑一聲,自言自語到,“就說這小子今天怎么不下井,原來是心里有鬼!陳大山,狗日的,你小子也有今天。落到爺爺我手里,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咱們走著瞧。”說罷,安鎖子便轉頭回寢室了。 現在,他感到一陣爽朗,這次不僅把人給揪出來,說不定還可以借此機會把這個慫班長給扳下去,讓少平重新做回班長。鎖子想一想,都激動的不得了。不過,現在他還不能立刻聲張出去,他準備明天帶上幾個人,在去桐城借一套錄音器,然后親自讓這幾個滾蛋把陳大山供出來,這樣把錄音拿到雷漢義那,就鐵證如山,不怕他胡攪蠻纏了! “陳大山,你給老子等著,要不了幾天讓你從大牙灣卷鋪蓋滾蛋。”安鎖子內心暗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