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節
馮旦忙道:“聽到了。” “日后孤但凡有召,你便讓人去將她請來,她必不推拒。”秦王道。 馮旦應下。 我:“……” “早先宮中送來了些糕點, 你先去吃了。”秦王道,“半個時辰之后,長史等人過來議事,你莫遲到。” 說罷,他沒再理會我,繼續翻奏報。 馮旦走過來,對我笑笑:“霓生姊姊,那些糕點就在廂房中,我引你去。” 我的確沒有用早膳,看了看秦王,應一聲,跟著他離開。 走出堂外,我忍不住問馮旦:“秦王昨夜不是宿在了營中么?怎回來這般早?” “大王后來又改了主意,”馮旦道,“昨日入夜之后,他便回來了。” 我訝然:“為何?” “我也不知。”馮旦道,“大王要去何處便去何處,我等豈有多問的道理。” 我點頭。 馮旦看著我,一臉神秘:“霓生姊姊,你知道你方才在堂上與大王對答時,像誰么?” 我問:“像誰?” “姊姊可曾讀過陌上桑?” “讀過。” 馮旦道:“我方才看著姊姊,覺得姊姊就像那秦羅敷。” 我:“……” “秦羅敷?”我狐疑地看他,“哪里像?” “便是姊姊那神氣,”馮旦笑嘻嘻,“大王不過是想要姊姊住到王府里方便,姊姊那般義正辭嚴,仿佛大王要逼迫良家一樣。” 我是秦羅敷,秦王就是使君,那公子就是…… 不對。秦羅敷那丈夫三十才當上侍中,公子二十才出頭便已經當上了。 我心中不由一蕩。 “胡說什么。”我說:“你這般作比,小心秦王聽到了罰你。” 馮旦忙道:“我也只敢與姊姊這般玩笑,在別人面前斷不敢胡言。”說罷,他看著我,嘆口氣,“姊姊,我起身有一事甚是不明。” “何事?”我問。 “我看大王對姊姊甚是有心,姊姊怎總在他面前這般倔強?” 我訝然,看他一眼。 “他對我有心?”我只作不明,“何以見得?” “姊姊覺察不出來么?”馮旦道,“除了姊姊,大王還對哪個女子這般好過?” 我說:“他怎對我好了?” 馮旦睜大眼睛:“還不好?他知道姊姊喜歡吃宮里的糕點,總讓我去吩咐庖廚給姊姊做,今日這早膳的,也是他昨日吩咐宮里備下的。” 我愣住。 “還有那時在燕國,姊姊給大王治病的時候,姊姊記得么?” 我想了想,不解:“那時又怎么了?” “那時,大王病得都快咽氣了,還不忘交代我,說姊姊遠道而來,行囊必是簡樸,教我務必多照料姊姊起居,一應用物皆要準備周到,不可隨便應付。” 我看著他,驀地想起那滿箱滿柜的各式衣裳。 “如此說來,我那箱柜中的衣裳都是秦王讓你置辦的?” 馮旦撓撓頭,笑了笑:“我也不知姊姊喜歡什么樣的衣裳,大王說各式都置辦些,可按宮中之制,姊姊自己會挑。” 我了然,想了想,竟是如此。 “姊姊,”馮旦道,“你聽我一言,天底下能教殿下這般上心的女子,也只有姊姊了。姊姊莫非一點亦不曾對殿下動心?” 我有些后悔我與馮旦走得太近,以致他愈發囂張,竟當面問起這事來。不過我知道按照秦王的脾性,倒是做不出讓馮旦來撮合的事。 “我與桓公子的事,你該知曉。”我看著馮旦,意味深長,“你莫非想教我始亂終棄?” “也不是,”馮旦訕訕,忙道,“不過與姊姊說說心里話罷了。” 我嘆口氣,道:“既然你心中有疑,我也不瞞著你。你知道秦王為何待我這般殊異么?” 馮旦問:“為何?” 我說:“你可知我當年為桓公子擋災之事?” 馮旦點點頭,末了,目光忽而一亮,頗是吃驚:“你是說……” 我點頭:“正是。” 馮旦想了想,又緊問道:“那姊姊給大王治病……” 我搖頭,示意他噤聲。 “否則,秦王為何篤定我來了他便必是有救?”我語重心長,“馮旦,此事我也只告訴你,你是秦王最信賴的近侍,這般內情輕重如何,你須心中有數,切不可說出去半個字。” 馮旦的神色隨即變得嚴肅,道:“姊姊放心,我必不外泄。” 我頷首。 馮旦想了想,又道:“姊姊,如此說來,姊姊與殿下既然命數相合,豈非天造地設?” 我笑了笑,道:“確是天造地設,你有所不知,秦王已經認我為義妹,待將來登基,便封我為淮南公主。” 馮旦睜大眼睛:“果真?” “自是當真。” 馮旦一喜:“如此,恭喜姊姊!”說著,忙又改口,“當說恭喜公主。”說罷,便要行禮。 我將他止住,嗔他一眼:“我方才說過什么?秦王還未登基,此事尚未成真,你萬不可妄為。” 馮旦笑笑,道:“姊姊說的是,還是姊姊明理。” 用過早膳之后,我回到堂上,參與秦王和一眾幕僚的日常議事。 散了之后,桓肅來到□□。 先前從桓瓖的言語間,可知公子要回來的消息,桓府已經知道了。不過這桓肅在秦王面前只字未提,說的都是往濟北國勸降的準備。 據桓肅說,大長公主已經向濟北王去信,使者是濟北王的一位堂兄,議和之事,濟北王當不會拒絕。待其回信之后,大長公主便可啟程。 秦王頷首:“國公與皇姊如此盡心,事成之后,當記首功。” 桓肅謙道:“大司馬過譽。” 秦王微笑,讓內侍添茶。 “桓侍中在揚州已經啟程,不久之后就要回來,”秦王緩緩喝一口茶,對桓肅道,“國公與皇姊,想來必是欣喜。” 桓肅道:“息子離家日久,我與大長公主自是想念。不過與之相較,國事更為重要,未敢分心。” 秦王頷首。 “與濟北王議和之事,國公不必著急。”他說,“就算濟北王的很快回信也不必著急動身,再等一等不遲。” 桓肅露出訝色:“不知何故?” 秦王道:“孤自有道理,國公到時便知曉。” 桓肅看著秦王,笑笑:“自是由大司馬做主。” 他離開后,秦王仍將我和謝浚留下。 “流民之事,不可再拖。”他神色嚴正,道,“有司今日來稟報,若將雒陽城內及周邊百里內的流民足有八、九萬,雒陽周圍的荒地算下來,仍不足安置。別處荒地征用尚一時未可完成,又兼當下正值春時,各地倉廩余糧幾近耗光,必有大批流民繼續往雒陽涌來,我等須有對策。” 謝浚道:“臣這兩日往雒陽各處倉廩盤點,余糧亦不剩許多。元初此番自揚州來,也運來了大批錢糧,可緩解城中百姓日常所用,但要應對許多流民,只怕也是不足。仍唯有向富戶征糧,以解困窘。據臣所知,雒陽雖經歷動亂,各地富戶豪強仍囤積甚巨,若充入國庫,可解流民之困。” 秦王沉吟片刻,頷首:“此事交與你,可行么?” 謝浚微笑:“殿下放心便是。”說罷,補充道,“只是此事還有一點頗為棘手。我等這般賑濟,無異將流民養著,刨去編入墾荒屯戶之數,也仍有許多人無所事事。若征地那邊稍有遲緩,這些人便要滯留在雒陽,一旦有心人借機鬧事,我等防不勝防。” 我說:“此事好辦。雒陽城墻年久失修,周圍水道河渠常年阻塞,水利不興。殿下何不借此時機,讓流民以工代賑,他們有了事做,自不會亂。” 謝浚道:“此事我也想過,不過做這些,除了糧食還須大筆錢財,從何而來?” 我說:“錢財么,趙王等諸侯麾下那些被處置的大小官吏,這些日子作威作福,查抄下來的家財必然不少。” 謝浚道:“確是不少,我清點過,但國庫本來就空虛,充入國庫之后,只夠應付日常維系。” 我說:“那么還有一途。趙王等諸侯雖免死留爵,仍活罪難逃。殿下既然已經將諸侯軍隊收到麾下,諸國乃有名無實,不若請圣上下詔撤藩。這些諸侯平日個個奢靡無度,必有大批錢糧,可大大充裕國庫。” 謝浚沉吟,看向秦王。 秦王頷首:“此計甚是,孤以為可行。” 謝浚道:“不過要等圣旨到來尚須時日,要將各國財貨運到雒陽,也不可一蹴而就。” 秦王道:“便照先帝籌款之法,先向富戶借貸,待財貨補充再還。” 謝浚頷首應下,又談了一會,他無奈地笑了笑:“可惜圣上在揚州,若在雒陽,此事即日可辦。” “元初此來,便是為商議此事。”秦王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茶,道,“議妥之后,圣上不日可還都雒陽。” 說罷,他忽而看了看我:“云霓生,你說是么?” 我看了看他,知道他意有所指,微笑:“殿下所言甚是。” 秦王唇角彎了彎,繼續喝茶。 我有些后悔在秦王面前沉不住氣,保證我會像謝浚一樣隨叫隨到。 這日,當我回宅中用過膳,洗漱干凈,□□的內侍就到了,說秦王有急事,召我回去。 等我到了□□,卻見并無什么急事,秦王也已經洗漱過了,躺在榻上翻著書。見我來到,他將書直接丟給我,讓我給他念。 我氣極反笑:“這便是殿下說的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