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節
他們沒有點火把照明,顯然是因為此地離大夏門和謝浚人馬等候的地方都不遠,他們埋伏在此,就是不想引人注意,將皇帝和謝太后從秦王手里劫走。 “桓瓖!”沈沖大怒,“你竟敢挾持圣駕!” “此乃迎駕,并非劫持。”桓瓖答道,“圣上、太后明鑒,上谷郡路途遙遠且天氣苦寒,不宜駐蹕。相較之下,譙郡路途不遠,且豫州、兗州、徐州、青州兵馬皆效忠圣上,可護衛圣上和太后周全。” 沈沖正要開口,我將他拉住。 “是么。”我說,“如此說來,豫州都督高陽王、青徐都督義陽王,都已歸附大長公主和桓氏?” 桓瓖看我一眼,道:“高陽王、義陽王皆效忠圣上,亦許諾圣駕到了豫州,必出兵誓死護衛。” 我笑了笑,道:“公子好計策,將我等皆蒙在了鼓里。” 桓瓖亦是一笑,毫無愧色。 “我不曾騙你。”他不緊不慢道,“霓生,你來找我時,便該想到我不會向家中隱瞞。” 說罷,他向皇帝道:“圣上,大長公主乃宗親,桓氏和王氏皆名臣輩出之家,見圣上落于危難,豈可袖手。還望圣上審時度勢,早做圣斷。” 這話冠冕堂皇,但也已經把事情點明。 桓氏、王氏和大長公主,已決意要與秦王分庭抗禮。在這眾人威脅之下,皇帝是想去也要去,不想去也要去。 說話時,已經有人過來,將我和沈沖幾人的佩刀下了。 沈沖也鎮定下來,看著桓瓖,冷冷道:“那么我和霓生,你打算如何處置?” “說處置著實言重了。”桓瓖道,“逸之,雒陽城中已不安穩,如今你們出來,正好一道往譙郡去。” 沈沖面色沉沉。 桓瓖也不多言,讓眾人上馬啟程。 沈沖和皇帝以及太后被挾裹著,皆看向我,神色不定。 我沒有理會,只看著桓瓖,打馬上前。 他身旁的人想阻攔我,我淡笑:“公子連我兵器都收了,還不敢連聽我說兩句話么?” 桓瓖讓那人讓開,我到了他跟前,注視著他。 “這是大長公主的意思?”我問。 “正是。”桓瓖看著我,聲音緩和了些,“霓生,大長公主已經在譙郡等著,她甚想見你。” 我不置可否,道:“有一事,我須告知公子知曉。” 桓瓖道:“何事?” “方才公子說的,全然不錯。”我說,“我確想到了公子不會對家中隱瞞。” 桓瓖露出訝色。 不待他反應,我已經飛身上前,一下將他摜倒,摔落馬下。 周圍即刻亂作一團,卻不是因為我對桓瓖出手,而是四周突然傳來馬蹄聲。 幸好趕到了。 心里松一口氣。 我并不想取桓瓖性命,撲落他時未下狠手,只鎖住他的要害之處,教他動彈不得。 “公子最好莫動。”我將尺素抵在他的脖子上,在他耳邊道,“傷了便不好了。” 桓瓖定住,果然一動不動。 而在我動手的時候,那些人馬已經到了近前,將林勛和手下都圍堵在了中間。 “林勛!”我將桓瓖架起來,喝道,“教他們將兵器都放下!否自桓公子的性命你看著辦!” 林勛瞪著我,神色不定。 我將尺素又緊貼桓瓖脖子兩分。 “放下!”桓瓖急道。 林勛只得讓眾人放下了兵器,與此同時,圍上來人將這些人的刀都收了。林勛及一干手下只得干站著,無人敢動彈。 淡淡的月色下,只見為首領兵之人一臉絡腮短須,下了馬,上前向皇帝和謝太后一禮,聲音明亮:“吾乃秦王帳下司馬,奉命來為圣上太后護駕!” 第232章 浮橋(下) 聽得秦王名號, 眾人皆驚。 被我用匕首架著的桓瓖也明顯地定了一下, 似乎想回頭看我, 但被刀刃抵著, 不敢動彈。 “秦王?”沈沖回答著,看了看我。 我向他點了點頭。 “正是。”那人道,“秦王得知圣上和太后為jian佞所困,令臣率兵馬來將圣上太后接往上谷郡。” 說罷, 他令眾人護衛皇帝和太后左右, 而桓氏的那二十私兵,都被捆了個結實,把馬放了, 人扔在路邊。 至于桓瓖,他留在手中可以當個人質, 我打算帶上。 “卑鄙無恥!”桓瓖怒極,罵道,“云霓生,你無德無行背信棄義!我不曾想過害你, 你竟算計于我!” 我覺得跟聽他掰扯道德當真是十分有趣的事, 不過現在沒有閑工夫, 拿著匕首并未手軟:“我早說過,彼此彼此罷了。公子再胡鬧, 莫怪我手下無情。” “你殺!”桓瓖登時撒起潑來, 伸著脖子, “你這就殺了我, 將我首級拿給秦王,順道再給元初也看一看!你殺你殺!” 我:“……” 老實說,我也就嚇唬嚇唬他,還真沒打算下手。 “公子放心好了。”我陰惻惻笑一聲,“公子這般一表人才,一下結果了豈非浪費。”說著,袖子一抖,亮出了手中那只裝迷藥的瓶子。 “公子可想知道,我會讓人如何為所欲為?”我在他耳邊輕聲道。 桓瓖愣了愣,定住。 “你敢……”他咬著牙道。 “公子試試?” 桓瓖沒再出聲。 我松手,交給士卒綁了,放到馬上。 眾人沒再耽擱,擁著皇帝和太后,離開主路,投著通往西邊的小路而去。 這小路不如大路寬敞,不過幸好近來天旱,路面并不泥濘,馬匹走起來尚是順利。 奔出二十余里之后,雒陽城的身影早已經被夜色吞沒,而天邊露出了一點淡淡的光,已是凌晨了。 林勛不是傻子,他們已經偷雞不成,便不能再被秦王或者東平王的人抓住。楊歆沒有殺人滅口,還給他們留了兩條腿,他們自會趕緊逃走。故而就算謝浚或大夏門出來的追兵追索到了方才遭遇埋伏的地方,他們找不到人問話,而大夏門城外道路四通八達,在這般夜色里,他們也很難憑蹤跡辨認出我等離去的方向。 這隊人馬都是行伍之人,騎馬趕路不是大事,眾人之中,最吃力的便是三人,皇帝、太后和桓瓖。 桓瓖是因為手被捆著。不過沈沖頗為照顧他,讓人將他放在自己的身后,又用繩子將他和自己綁在一起,免得他掉下去。 而皇帝和太后則是因為平日深居宮中,就算會騎馬也從未嘗試過這般夜里騎行疾馳,到底有些吃不消。 雖然二人并未說話,但眾人為遷就他們,還是慢下些來。 到了一處路口,領兵那人忽而停下,下馬來,向皇帝跪拜行禮。 皇帝訝然:“卿何故如此?” “臣有欺君之罪,乞圣上寬恕。” 皇帝道:“卿如何欺君?” “臣并非秦王司馬,”他說,“臣乃關中都督桓皙帳下司馬楊歆,奉桓都督之名,前來護送圣上往河西。桓都督有言在先,此事由圣上決斷,無論圣上決意往何處,臣定當護送。” 桓瓖瞪著楊歆,瞠目結舌,少頃,轉頭盯著我。 我對他眨了眨眼,心里卻有些無語。 公子當真講究,這般時候了還念著什么君臣之禮什么名正言順。這邊反正人多勢眾,直接把皇帝和太后帶走便是,皇帝不是傻瓜,是好是歹他自然能想清楚。 不過除此之外,這事公子辦得著實不差。我離開涼州前,給公子留了些假須和膠粉,以免他遇到什么事需要改裝易容無從下手。而公子到底心思周詳,此番讓楊歆出來,將假須用在了他的身上。此計甚好,桓瓖和林勛都沒有把楊歆認出來。 皇帝沉吟,眼睛卻看著我。 我說:“圣上,桓都督一片忠心,且涼州遠離中原,可遠避戰禍。事不宜遲,還請圣上早作決斷。” 皇帝又看向沈沖:“太傅以為如何?” 雖然我不曾對沈沖明說過,但前番商議時,他已經猜到,還頗有意味地跟我說起了公子。而他答應離開,便也是答應了順從我的安排。 果然,沈沖向皇帝道:“稟圣上,桓都督一向為朝廷倚重,往涼州確更為穩妥。” 皇帝沒有忸怩,頷首道:“如此,便如太傅之意。” 聽得這話,我終于松了口氣。 “前方有一處雒水渡口,可換乘馬車,還請圣上太后忍耐少許。”楊歆向二人稟道。 謝太后道:“司馬但走便是,不必掛慮。” 楊歆又行了禮,上馬,繼續引眾人前行。 我正朝四周張望,身邊忽而傳來沈沖的聲音:“你這般行事,秦王那邊會怎么想?” 轉頭,只見他看著我:“你詐了謝浚,秦王難道不會遷怒?” 我說:“自然會,不過無妨。” 沈沖訝然:“怎講?” “他會想通的。” 沈沖身后的桓瓖冷哼了一聲。 我看了看他,道:“公子也不必惱怒,我這般做,其實是在幫桓氏。” “幫?”桓瓖冷笑,“你拿我當三歲小兒。云霓生,你這手偷梁換柱倒是使得好。” 我瞥一眼走在前面的皇帝和太后,慢下一些,與桓瓖并排,而后,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