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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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生,”他說,“這營中不可久留,今夜我等須撤入城中。” 武威周圍,有些險峻可依,但最緊要的關(guān)口,便是百里外的山險,如今已經(jīng)被鮮卑人占據(jù)。而從那里到武威,皆一馬平川之地,無以設(shè)防,鮮卑人一夜之間即可兵臨城下。而武威城外雖有外軍駐守,但以這些將士孱弱之態(tài),只怕也難以抵擋。 當(dāng)然,武威郡駐軍,并不止武威城一處。附近的姑臧、揖次、顯美等縣城亦各有千余駐軍不等,可與武威城互為犄角呼應(yīng)。但那都是為了對付羌胡等小股襲擾而設(shè),萬人以上的大軍攻來,憑他們無法招架。而別的郡縣,則更為遙遠(yuǎn),且兵力不及武威,可以寄望的援師,便只有秦國。 鄭佗這蠢貨,鮮卑人退卻之后便無所作為,一旦鮮卑人發(fā)難,武威城便只有任人宰割。 “秦王若早知曉涼州之事,且懷有勸你來坐鎮(zhèn)河西之心,當(dāng)也想到了你會往秦國求援?!蔽宜妓髦?,對公子道,“以他的謀略,必不會坐等公子求援,秦國的援師說不定已在路上?!?/br> 公子道:“秦王意欲何為,我等尚且不知,不可存僥幸之心。我等須預(yù)敵從寬,先專心自救?!?/br> 此話有理,我亦是認(rèn)同。 公子的意圖,便是死馬權(quán)作活馬醫(yī),將外軍的人馬都撤入城中,與刺史府兵馬合作一處,以備萬一。 他將幕府和外軍營中所有的屬吏將官都召集了來,將各營入城之后的職責(zé)分派下去,令即刻拔營入城。 眾人得了令,自不敢懈怠,在各營將官的催促下,收拾起來。 不過營中的將士懈怠慣了,難免拖拖拉拉,入夜許久也不仍不可成行。公子下令除糧草、兵器及御寒之物外,一應(yīng)物什皆可拋下。下邳王留下的大帳,里面各色精美的器物,公子也全無不舍之意,只教人取了地圖。 待得各營終于整裝完畢,公子徑自離開大帳,也不乘車,騎上馬領(lǐng)兵在前。 可公子還未出大營,鄭佗那邊的長史就匆匆趕來,向公子詢問此舉何意。 “我已遣使者稟報鄭刺史?!惫拥?,“鮮卑人就在百里之外,為防其突襲,合兵守城。” 長史道:“鄭刺史說,鮮卑人不過螻蟻之輩,都督當(dāng)以攻為守,將敵驅(qū)逐。當(dāng)今夜色已至,城門落鎖下鑰,大軍突然入城,恐引得城中百姓不安?!?/br> 公子沉下臉,目光冷峻:“我乃奉朝廷之命,都督關(guān)中諸軍事。莫說武威,涼州所有兵馬皆在我節(jié)制之下,鄭刺史莫非有阻撓之心?” 那長史聞言,面色一變,忙好言解釋。 公子不加理會,率兵入城。守城的兵將雖屬刺史府管轄,但在關(guān)中都督的旗號面前,亦不敢造次,開門迎大軍入內(nèi)。 各營皆按先前分撥之務(wù),往各處城防要地進(jìn)駐,公子在都督府前下了馬,正要與幕府眾人入內(nèi)議事,鄭佗親自來到。 他有些神色不悅,道:“我聞都督令人接管了城中各處倉廩,這是為何?” “自是為了守城?!惫拥溃按四朔浅V畷r,倉廩中所有用物,當(dāng)一并調(diào)配?!?/br> “桓都督何必如此慌張?!编嵸⒌?,“這大半月來,鮮卑人龜縮山間不敢上前一步,有甚可怕?” 公子道:“鮮卑人占據(jù)險要,一旦突襲,大營危矣。將大軍撤入城中,進(jìn)可攻,退可守,豈非兩全其美?!闭f罷,他意味深長,“我出征時,朝廷授以臨機處置之權(quán),涼州府庫亦在其中。刺史莫非不舍?” 鄭佗看著公子,少頃,干笑一聲:“都督哪里話,既是朝廷之命,我豈敢不從?!闭f罷,悻悻而去。 公子不多言語,令崔容帶人去往各處府庫清點物什,以備調(diào)配。 我在旁邊跟著,看著他與一眾幕僚議事,一直到夜深,眾人才紛紛散去。 “霓生,”待得屋子里再度剩下我們兩人,公子喝一口水,眉頭仍微微蹙著,轉(zhuǎn)頭問我,“依你所見,可還有未竟之事?” 我哂然,搖搖頭:“無?!?/br> 這不是誑他。這三年里,他領(lǐng)兵數(shù)次,這般應(yīng)對之事做得頗為熟稔。我跟在他身旁聽了半天,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有能插得上嘴的地方。 公子卻是不太相信:“真的?” 我說:“自是真的。只是還有一事須防范。” 公子問:“何事?” 我說:“人心。那些將士的模樣,公子也見了,只怕難以迎敵?!?/br> 公子目光閃了閃。 “我自有辦法。”他說。 “何法?”我問。 公子還未開口,外頭有人來稟報,說參軍馬鑾回來了,正在外面求見。 公子神色平和,吩咐讓他進(jìn)來。 “霓生,你說那些軍士受盡苦楚,除了吃飽穿暖,最期待何事?”公子看著外面的夜色,目光深深,“替天行道,是么?” 第197章 堂兄(上) 馬鑾進(jìn)門時, 滿臉堆著笑, 頗為恭敬。 此人面相頗是忠厚,但看得出來日子優(yōu)渥,身形略胖, 膚色白皙。 他恭恭敬敬地以臣屬之禮拜見了公子, 道:“聞得都督千里到武威赴任,小人尋思都督一路勞頓, 須得好好補補身體,于是今日特地到鄉(xiāng)野中給都督獵了一頭鹿,未想都督到得這般快,小人竟未及去迎接, 乞都督恕罪!” 公子看著他,片刻, 微微一笑。 “參軍有心了。”他說, “未知鹿在何處?” 馬鑾忙令隨從將一頭新鮮的死鹿抬上來, 獻(xiàn)到公子面前。 見公子打量著死鹿, 馬鑾殷勤地解釋道, “都督莫看這鹿生得其貌不揚,這可是武威特產(chǎn)的靈鹿。傳聞始皇帝時, 武威山野中曾有高人,因得飲下鹿血, 即羽化登仙, 長生不老。始皇帝之后的歷代帝王, 亦因這般傳說將靈鹿列為御用之物, 以致靈鹿日漸稀少。小人此去山野之中,將近整日才覓得一頭,獵取之后,即運來獻(xiàn)給都督!” 公子頷首:“如此說來,參軍果真一片苦心?!?/br> 馬鑾笑道:“此乃小人分內(nèi)之事。都督這般深夜仍在處置公事,實在辛苦,不若小人這就吩咐庖廚將鹿烹制,給都督嘗鮮?” 公子道:“不必,你外出一日,想必乏了,去歇息吧。” 馬鑾訝然,忙道:“都督還未歇息,小人豈敢說困乏?!?/br> 公子淡笑:“行獵辛苦,我自是知曉。不過近來營中事多,恐怕我還須得向參軍借用一物?!?/br> 馬鑾道:“都督要用何物,但吩咐便是?!?/br> 公子正待開口,突然,外面?zhèn)鱽硪魂嚰泵Φ哪_步聲。 裘保奔跑進(jìn)來,神色驚惶。 “都督!”他跑得一頭熱汗,氣喘吁吁,“鮮卑人……鮮卑人打過來了!” 包括我在內(nèi),眾人皆驚愕不已。 公子即刻起身,大步往屋外而去。 雖然公子自從白日里來到之后,馬不停蹄地折騰了一番,就是為了防備鮮卑人突然來襲。 但一切如此巧合,仿佛打好了招呼一般,實在教人說不上是喜是憂。 公子登上城頭看去,只見火把匯聚如海,鮮卑人個個騎著馬,光影錯亂之中,似蟻群一般,將武威圍住。鮮卑人無論男女皆有彪悍之風(fēng),以號角為令,雖看著人影繁密,卻進(jìn)退有序。 站在城頭上,能聽到那些人發(fā)出的唿哨聲,此起彼伏,仿佛示威一般不懷好意。 就算心中早有所準(zhǔn)備,眾人看到這般景象,亦目瞪口呆。 我心中也倒吸一口涼氣。 這么多人,并非先前說的什么數(shù)萬之眾,當(dāng)有十萬以上。雖細(xì)看之下,確有許多老弱婦孺,但武威城中守軍不過兩萬,還有民人兩千余戶,加起來也不過三四萬人。而周圍縣城駐軍,全加起來,也無從救援。 “怎……怎比上回還多了許多……”我聽到一個士卒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鮮卑人的意思甚為明了,便是仗著人多勢眾破城,將武威一舉拿下。 公子面色沉沉,讓人去將鄭佗請來,要與他議事。但人派出去好一會,一個刺史府的屬吏才匆匆而來,支支吾吾地對公子說,鄭佗和長史等人,不久前帶著老小出城去了。 眾人神色皆變。 鄭佗逃走的消息,很快就傳開。外面大敵壓境,還未攻來,守城的軍民卻已經(jīng)人心惶惶,議論紛紛。 他們常年在武威,對這城中的情形,或許比公子了解更深。無論人數(shù)還是士氣,皆遠(yuǎn)不如城外的鮮卑人。 好些軍士看著城下明晃晃的刀光,面色煞白。還有人忍不住痛哭起來,說自己還有老小在家等著,不想竟要身死此地。 沒多久,城下突然起了一陣喧鬧。 我看去,卻見是許多軍士涌來,足有上千人,群情激昂。 有人大聲喊著,說刺史等一干官吏都逃走了,把他們?nèi)酉滤退馈?/br> 還有人嚷著,說與其等死,不如打開城門沖出去逃命,或許還可博得生機。 吵嚷之間,人群越聚越多,怒罵聲,哭號聲,匯聚一處,愈發(fā)響亮。竟還有人當(dāng)真試圖沖擊城門的守衛(wèi),要將城門奪下。 眼見著場面越鬧越大,公子的面色卻愈加沉著,轉(zhuǎn)頭下令,將城頭的數(shù)面大鼓擂起。 那些大鼓乃是報時或慶功之用,鼓聲響亮,一個二百斤大漢卯足氣力擂起來,鼓聲可傳出二三十里遠(yuǎn)。 果然,當(dāng)大鼓擂響,聲音將下方人群的吵嚷聲蓋過,他們露出驚詫之色,待得鼓聲停下,已是安靜了許多。 公子走下城墻,來到一處平日點兵的臺階之上,看著眾人,道:“我乃關(guān)中都督桓皙,奉命鎮(zhèn)守武威,將兵護民。何人要叛逃通敵,必先將我尸首踏過!” 城墻前空曠,那聲音沉厚而冷靜,帶著些許回響。 嘩變的軍士聞言,皆一時鎮(zhèn)住,未幾,嗡嗡議論起來。 “桓都督!”不遠(yuǎn)的一個軍士大聲道,“我等不欲與都督為難,只是今日大軍壓境,我等留下也是死,還求都督放我等一條生路!” 此言既出,立刻得來一片附和。 公子看向那人,神色不改:“城外有十萬之眾,你欲如何求生?你敢在十萬胡騎中沖鋒陷陣,卻不敢依此高城深池堅守?誰無父母家人?武威之后便是涼州腹地,一旦城破,你我皆命喪于鮮卑人刀斧之下,誰來護衛(wèi)田舍家眷!” 話音才落,有人冷笑道:“甚田舍家眷!我家原有三十畝良田,如今全都被鄉(xiāng)中惡霸勾結(jié)官府吞了!如今天寒地凍,都督看看我等軍士身著何物!爾等這些貪官污吏全是一個樣,只想教我等平時為畜戰(zhàn)時送死!” 公子正色道:“我乃關(guān)中都督,若有冤屈之事,自當(dāng)秉公論斷。然今日你我殞命,何以還轉(zhuǎn)?百里之外的山地,無草木糧食,爾等比我深知。鮮卑人越是眾多,糧草越是匱乏,故而攻勢愈急。我已燃起烽火求援,不日之后,援兵可至。鮮卑人腹背受敵,又無糧草補給,自會退去。我等只須堅守便可得勝,堂堂男子,莫非連這點志氣也無!” 他聲色俱厲,不少人神色松動下來,面面相覷。 公子繼續(xù)道:“至于營中貪污之事,今日已有了斷?!?/br> 說罷,他看向裘保。 裘保頷首,將旁邊一個隨從手中的木匣打開,從里面提出一樣圓滾滾的物什,拋下地面。 眾人定睛看去,一時間嘩然。 那正是馬鑾的首級,圓睜著眼,似死不瞑目。 我在旁邊看著,亦驚詫不已。 他方才對馬鑾說要借用一物,我還納悶,沒想到卻是要借他的人頭。 公子冷冷道:“原參軍馬鑾,貪污糧餉,草菅人命,今日我到任查清原委,即按律處置。眾將士冬衣糧草,府庫中亦將如常發(fā)放。大敵當(dāng)前,軍法在上,若有人以身試法,亦如馬鑾下場!”